临水照影,阳檀坐在石上,背影还是那么挺直,直的有些僵,每当那双手拂过的时候,肌肉崩的更紧。。
发被散开,被她握着,就像握着他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心,如水的顺滑中,一道银亮被她眼见地看到。。
那不是神族银发的亮,而是……白。
隐藏在一片黑色中的一根白色,特别的刺眼。。
“阳檀有白发了。”任幻羽的声音藏着些许的疼,声音涩涩。。
神族的人常年不老,以阳檀的年纪和武功,绝不该有白发的。
“早有了。”他淡淡地回答,拈过她手指尖的那丝银色,随手一扯,发丝断裂。
。
松开手,那丝发飘落,朝着水面荡去。。
两根手指从旁边伸来,极快地拈住那缕发,在他的眼前郑重地拢入袖中。
。
他诧异,却不擅长询问。
“我只想留着,给自己一个警醒,再不恣意妄为,再不辜负多情,再不任性。”她的回答亦从容恬淡,就像是家长里短的闲聊般,“忧思才早生华发,只愿他日不再令阳檀多思多虑。”
。
她不为当年因景飒的冲动而后悔,并不代表她不对阳檀和陵迁内疚。
目光在身上搜寻着,停在腰间系着玉饰的穗带上,随手扯了下来,结了个束发的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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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环结好,她望着手中老旧的绳环,愣了愣。。
那个已经褪色的绳环,与她手中新结的环,手法上竟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还能看出当初匆匆结成的粗糙。。a
。
记忆,在一点一滴地回归,只因为那个特殊的结法。。
似乎当年,她也是这么随手挽了个环,说是要给他束发,因为消息而匆匆离去,那环就这么扔在了地上。。
阳檀为什么束发,为什么用着如此老旧的绳环,就这么突然间得到了答案。
以一个随手结成的环而言,二十多年的时光,当真是保存的太好了。
“对不起。”她叹息着,双手从身后环着他的肩头,拥着他。
阳檀的手,掰开她的手心,将手中的旧绳环取下,默默地握在手中,郑重地放入怀中。
。
“别留了。”她按着他的手,“旧了,就不要了。”
阳檀沉默,唯有手执意勾着那个绳环不肯松开。。
任幻羽的脸贴着他的背心,声音幽幽,“不要再执着我当年无意的一件东西,那只能代表任幻羽昔年的自私,若阳檀真信我,幻羽决不再丢下阳檀,又何必执着过去?”。
过去的已不能追,唯有珍惜将来。这是她给的承诺,只不知阳檀是否还信她?
那争夺的力量渐渐松开,阳檀终松开了手,任幻羽捏了捏掌心里的绳环,随手抛向潭中。
。
几滴水波溅起,那绳环在碧波中荡起了几个浅浅的涟漪,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
她听到了阳檀长长的一声吐气,似乎,真的是放开了曾经。。0
“好了,现在重新为阳檀束发。”她的声音轻快,两个人之间沉闷的气氛消失地无影无踪,就连空气,都仿佛在这一刻清新了起来。。
她以手指为梳,为他结着发,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忽然间阳檀的声音传来,有些涩涩的,“族长,阳檀想舍弃朱雀侍卫的身份,请族长恩准。”。
“为什么?”不自觉地用力,手中已经断了几根发丝。。
“族长与景飒情谊深厚,又有少族长,是断然不能舍弃的。”阳檀低着头,声音淡然,“昔年族长与陵迁之事,族中不少人也是知道的,我想族长是舍不得他的,阳檀不愿族长为难,自愿舍弃侍卫身份,族长将朱雀侍卫的头衔给予景飒侍卫吧,他……”。
说到这,声音已低不可闻
“你以为我来找你,是为了商量要你让出朱雀侍卫的身份?”任幻羽猛的扳过他的身体,怒瞪着眼前俊美的容颜。
阳檀没说话,但那低垂的表情里,已是表露无疑。。
“我若要换侍卫,早在二十年前就换了,何必等到今日?”任幻羽胸脯起伏,咬牙切齿,“当年有霓裳的时候,我提任何要求长老又岂敢反驳?当年任幻羽没有这么做,以后也不会。”
。
她捏着他的肩头,柳眉高挑,“你觉得自己不如陵迁是吗?那今夜,我去找你。”
这话明白无疑,任谁都明白话中的意思。。
“那,阳檀再也不提就是。”他嗫嚅着,好不容易才憋出这几个字。。
再也不提几个字,背后更藏着一层意思,就是搁置与景飒之间的斗争,不再计较神族的两位护卫规矩。。
任幻羽的脸上悄然露出欣慰的表情,“谢谢你。”
这谢,是感激对他自己始终的付出,是感怀他这么多年的痴心,也是感恩他对自己的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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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客套,也不必客套,她话中的感情,他懂的。。
正当她疏弄过他的发,准备结上发绳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远至近,呼啸而来……
。
“族长大人,您老人家在哪啊,在哪啊,在哪啊!!!”火烧屁股般的叫声刺的人心头一震,
“要死人拉,您快来啊……”。
这声音听着耳熟无比,任幻羽迅速在脑海中找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每天夜晚,女儿喊打喊杀的对象,似乎就是他,那个叫叶若宸的男子。。
每天晚上,神族居所的安静都是被他刺耳的叫声打破,然后就是吱吱哇哇地围着神族的地展开一场追逐,对于这种撕心裂肺的叫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出事拉,景飒爹爹要死了!”这一嗓子抖出来,任幻羽心头震惊,再也顾不得其他,纵身跃出,一把扯住那个蹦跶来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她皱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别说景飒的武功之高神族只在自己之下,更何况还有霓裳以及各位长老在,如今的神族不再是当年那个安逸的神族,绝不可能再有大事发生,即便有,眼前这个家伙又怎么可能衣服整洁,发丝都没乱半根?。
只怪她,当年的事印象太深,深到了已成了心里的伤,想也不想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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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面前的秀气男子展颜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我总算找到您老人家了。”
“找我干什么?”任幻羽的口气实在不怎么好。。
“做主让我报恩吧,楚烨唯有您的话才听。”他拉拉任幻羽的袖子,又是一个讨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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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了这屁大的事?”任幻羽用尽了力气,才没让自己的眉头打结,“还大呼小叫?”
。
“我找不到您老人家,据说只要喊景飒爹爹的名字,无论您在哪都会立即出现,我就试试咯。”阳光明媚的男子半点不觉得有什么错,还很有些得意,“果然我一喊,您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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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叶若宸笑的眉眼都挤到一块去了,“景飒爹爹的名字果然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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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着的心放下,她瞪着叶若宸,“没空!”
她当然没空,她还要为阳檀束发呢。
突然她发觉,就在方才与自己同时起身立在身后的人,已经察觉不到气息了。
猛回头,青绿碧波水潭边,哪还有阳檀的身影?
她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大石,除了她刚才结的发绳,再也没有任何人。
又是景飒的名字,又是相同的反应,她又一次丢下了阳檀。虽然性命之事更重要,可这只是一场闹剧,没有发生任何事。。┆┆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阳檀听到了那个名字,也知道了前因后果,定然心中是有些难过的,才悄然离去的。
好不容易才彼此之间才有些许的进展,好不容易才让阳檀不再自卑,就因为这个家伙一句话,将一切打回原点。。
她的承诺,在二十五年后走了当年的老路!
“阳檀!”任幻羽呼喊着那人的名字,朝着他离去的方向一展身形,追了下去!
可怜站在原地眉开眼笑的青年,看着任幻羽轻功施展到极致,眨眼消失在眼前,活生生地定在那,犹自张着嘴,“您老人家还没答应帮我报恩呢……”。
捣蛋鬼叶若宸
小山谷中,阳光打在树梢,斑驳的影子落在树下的人身上,仿佛无形的手在抚摸着。
修长的腿半曲着,发丝完全散开,那沉静的人影似乎完全与这方小小天地融为一体,挺直的鼻梁间,鼻翼微微张翕,沉醉在花香中。闭着的眼睛弧度斜挑,长长的睫毛阴影投落在脸上,忍不住地让人猜测那双眼睁开后,会是如何的吸引人
树上的花瓣缓缓飘落,无声无息地沾上他散落的发,在黑色中增添了浓艳的颜色,散发着夺人呼吸的魅惑。。
他喉间发出满足的叹息,翻了个身。
发丝也随着他的动作而动,将那张绝世的容颜遮挡了大半,却又多了些许诱惑。腰间一方坠子顺着姿势滑下,正巧落在一缕打在地上的阳光上。。
阳光打在令牌上,流光溢彩,祥云似要脱离飞出。一只白虎背生双翅,脚踏祥云,临空落下,威猛不可当。。
犹在睡梦中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腰间坠子的小小滑动,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摸到了那方熟悉,才欣慰似的松了手,唇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鸟儿婉转啼叫,花落发间,这个山谷包容着他的身体,又好像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安宁。
没人察觉,山谷的入口,站着一道明丽的身影,盯着地上的人,静静地看着,像是被点穴般。
他始终睡着,睡的宁静,她也一直看着,平稳的表情下,掩饰不了眼神的复杂。
陵迁,他还是这么喜欢这里,喜欢一个人窝在这里,懒懒散散地睡着,睡在树下花间。
记得当年,她无意踏入这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他就像花精光灵幻化出来的影子,刹那冲进眼底,惊艳了她的目光。
俯首拾起一枚小小的石子,飞弹而出,落在他的耳边。
“谁?”睡梦中的人猛地睁开眼睛,一双锐利的眼中毫无半分睡意,目光扫过时,手挥起,数片落叶割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
当树叶如刀锋闪过,他的目光也终于看到了石头来处,那站在谷口,裙袂飘飘含笑而立的女子。
惊诧一瞬间浮上脸颊,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反应过来时,手忙脚乱地想要拍飞那攻击的树叶。。
奈何那树叶已到女子身前,再想要改变,已是来不及。
青葱儿的手指优雅弹出,尖尖的指挽了个花,翻腕将树叶拈在手中,闲庭而立,裙角轻摇。
像是勾描工笔的菩萨拈花图,几分端庄几分娴静,唯有那双眸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