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记》作者:图穷匕见_第53頁
在线阅读
上─页第53/81页 下─页
噤声,快步来到轿侧。
  轿中人懒懒道:“珠成,谁要你自作主张,怎么这样不知深浅!黄先生是贵客,岂容怠慢?”
  珠成有些不服气,但还是应了一声,一手掀开了轿帘,一个红衣女子搭着她的手走了出来。
  那女子发丝长而浓密,精心盘起后竟如堆云一般,更显得面孔小巧。她脸上不施脂粉,唇色又浅淡,整个人好似白绢剪成的一般。一袭红衣,仿佛暗火包裹着瘦削的身体。
  她站在那里,目光有些游移不定,单薄得不似世间生人。但下一刻,当她抬起眼,苍白的美貌瞬间鲜活起来。好像她全部的生气全都隐藏在这一双眼中。
  姬羽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却不禁心下一惊。
  他之所以心惊,却不是因那魏夫人的相貌,而是自她走出软轿的那一刻起,行囊中的古镜便颤动不止。
  看她举止从容,没显露丝毫的惧怕不安,应该不是妖物。
  但若非如此,她又与古镜有着何种关联纠葛?
  他本来不过是一时兴起,这才想一见黄壤客招魂之术。谁知,此地,或者说这个女子身上竟也埋藏着古镜隐秘。
  镜中的面孔日渐清晰,古镜迷云也似乎正在淡去,但姬羽心中反倒忐忑起来。
  魏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黄壤客。
  珠成见她神态有异,在她耳边轻唤了几声,魏夫人这才如梦初醒。
  “久闻先生大名,若是此番先生能助我完成心愿,定以重金相谢。”说话间目光闪动,仍在黄壤客面上流连。
  黄壤客见她下了轿来,终于消了胸中那一口不平之气:“黄某定当竭尽所能。还有——”
  他指向姬羽道:“这是黄某同门修行的师弟,特意前来相助。”
  魏夫人微一敛衽,又道:“敝宅不远,请二位随我来。”
  ——
  魏府即是原来的安府。
  而安府几代相传,是临沼数一数二的大宅。行走其中,亭台轩室尽显古雅,道旁广植树木,大多可以合抱。
  几人从西北的角门进入,先是穿过宅后花园,走了盏茶功夫才到了一处僻静院落。
  魏夫人道:“从角门到这里要更近一些……”复又无奈笑道:“此时夜深,既是寻常妇人也不宜出门。实不相瞒,要是黄先生和姬兄弟随着我从正门而入,明日临沼城不知会传出什么样的话来……还请两位体谅,不要见怪才好。”
  坊间议论怕是早就传到了她的耳中,但看她神情却好像并不在意。世间女子,没有哪个不将贞名贤声看得比性命还重,这个魏夫人虽说有些让人猜不透的古怪,性情却显得极为坚韧。
  姬羽道:“我们自然明了,夫人多虑。”
  这个院子中央,挖出了个不大的池塘。此时塘中莲叶团团,更有几只白莲破水而出,亭亭而立。夜风拂过,暗香满院。
  黄壤客背对众人,站在池边。
  魏夫人望着他背影道:“所需法器神案已在后园备好,只待先生施术。”
  黄壤客忽道:“还需那人日常旧衣一件。”
  魏夫人迟疑片刻,应声道:“自会备齐。”
  ——
  子正时分,被黑暗吞食的月亮终于挣脱出来。流云尽散,它便无所顾忌地展露光辉。后园中丛生的花木枝叶上,无不浮着化不开的月光。
  护摩坛中央放置火炉,并松脂、明灯、五宝瓶、雕铃等物。四周打下木橛,以五色丝线相连。坛前,立着一个真人大小草扎的人偶。
  黄壤客道:“夫人可将你夫君的旧衣披在草人身上。不待多时,黄某便可将他几缕游魂唤回,届时他必将康复。”
  魏夫人捧着一件月白的长衫上前,亲自套在那草人身上。她仔仔细细系好衣带,并将领口前襟的褶皱一一抚平。
  黄壤客侧过脸,银质面具在月光下更显冰冷。
  姬羽站在他身后,看见他右手手指微微颤唞,最后紧握成拳。
  魏夫人退开后,黄壤客便闭目念起了咒文。
  松枝先燃,而后净水遍洒。当雕铃声起,不知从何处涌出的乌云霎时遮蔽天幕。适才还轻柔的夜风渐渐强劲,那草人直被吹得左右摇摆,衣衫飘动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黄壤客突然脸色大变:“你要我召唤的哪里是什么生魂,明明是死灵!”
  魏夫人鬓发被风拂乱,苍白面孔上现出一抹诡笑。
  


☆、黄壤客(三)

  铃声一声紧似一声。
  风势骤起,扬起草木枯叶,直打得人睁不开眼。
  黄壤客怒道:“夫人先前只说夫君魏不待重病在床,要我前来行招魂之术,但却拿了别人的衣服来!夫人这样欺瞒,究竟作何打算?”
  魏夫人冷笑道:“先生只管施术,事成之后自然不会亏待先生!”
  黄壤客目光利刃般投在她的脸上:“生魂和死灵怎能混同?如今法术破绽已露,黄某也不知可以支撑到何时。夫人一意孤行,若有不测,便怪不得别人了!”
  魏夫人扬起脸来,微微眯起的眼中皆是傲然之色:“无论何种结果,我自会一力承担。”
  黄壤客见多说无益,只得回过身,急摇手中雕铃。
  那草人周身关节似乎都在扭动,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在耳中让人毛骨悚然。如此展开,确是出人意料,就连姬羽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魏夫人向前踏出半步,身体微微颤唞,开口唤道:“有春,可是你么?”声音凄楚万分,却又仿佛带着几分甜蜜。
  草人突然安静下来,良久,枯草扎制的头颅竟缓缓低了下去。
  魏夫人脸上现出悲喜莫辨的神情,随即疾步向草人奔去。
  姬羽记得黄壤客叮嘱过,要他看好魏夫人,切不可让她轻举妄动。便慌忙拦下她:“护摩坛前已被划为鬼域,凶险万分,夫人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魏夫人本是不管不顾的架式,直到听说会坏了法术,这才不再挣动。她远远地看着草人,草人也一动不动似在打量,两方就这样隔着生死,默然相望。
  风声中夹杂着一些模糊的声响,细听起来就像低声的呜咽。
  声音,正是那无口的草人发出。
  黄壤客叹了口气:“他问你是谁?”
  魏夫人愣了愣,心一点点痛了起来,而后便生出恨——他竟然不认得她了。
  “我是——”
  但她如今确已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了。话要出口,却又咽下。
  原本简单不过的一个问题,却让她自己迷惑了。终是不甘心,魏夫人绝望中抓住了一个名字:“桑月……我是桑月……”这句话说得艰难,一行泪水,却落下得干脆。
  草人再无动作,依附其上的那一缕魂魄似已离去。
  桑月扑上前抓住黄壤客:“他这是怎么了?我还有话要说……家人四处寻找无果,他的尸身——究竟在何处?”
  黄壤客垂头看着方寸已乱的少妇,一点点扯出自己的衣袖,口中咒文急促而密集。他闭上眼道:“湘南千泉山有一处陡崖。他在崖底受风吹雨淋之苦,皮肉腐朽,只余白骨。”
  桑月晃了晃,却勉强站定:“既是魂魄未远,可有处安身?”
  草人的回应零碎却尖锐。
  黄壤客侧耳倾听,而后没有丝毫起伏的转述:“怨愤难平,难入轮回,只得四处漂泊。”
  桑月几次张口,终于发出声音:“他怎会……跌下悬崖?”
  狂风扬尘而起,护摩坛四周的五色丝线一同断裂,一干法器滚落于地。草人突然狂摆起来,衣衫的碎片与草屑随即四散飞出。
  姬羽难以视物,不得不遮用衣袖住脸孔。ω本ω作ω品ω由ωω網ω提ω供ω下ω載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片刻之后,风声止息。
  四下里传来些模糊虫鸣,惊醒了刚刚的一场噩梦,将几人唤回。
  草人的头颅不知所踪,残破地倒在地上,一柄木剑斜斜插在它的身上。
  桑月站在一旁,怔怔看着那一团枯草。她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黄壤客,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黄壤客一手扶在护摩坛上,口中嘲讽道:“那死魂差一点毁坛破法,害了我的性命。这样结果,夫人可是满意?”
  桑月回复了波澜不惊的神情,冷声道:“你家主人答应要为我完成心愿。我却还有一件事要问刚刚的死魂——我要你再寻他前来。”
  黄壤客低低笑了几声:“我家主人,不论别人如何待他,却是从不肯失信。夫人欺瞒在先,可既是他答应了,黄某定会尽力而为。这样做,只为全了他的声名。”
  桑月松了口气,却不忘追问:“何时可以再次施法?”
  黄壤客道:“明日便可。若是知道召唤的是何人魂魄,定不会像今日这般狼狈。”他用木剑钉住草人,却是耗尽了力气,此时再难支撑,竟向后倒去。
  姬羽快步上前将他架起,让黄壤客的右手手臂搭在自己身上。虽然心中清楚这个男子瘦削得厉害,却没料到他的身体竟会这样轻。
  这时他侧过脸,才看见黄壤客右手虎口已然裂开,细细一道鲜血顺着手指滴落下来。没有血色的手背上,横着一道狭长的伤疤。
  “我先带他回去,夫人见谅——”
  并未听到回答,姬羽不禁转过头去。
  桑月恍若未闻,只是瞪大了双眼看着黄壤客的右手。
  ——
  黄壤客沉沉睡去,跃动的烛火落在他的面具上。莫测的光影让那张面具如同挣扎变化的活物一般。
  为他将手上的伤口包好,触到的皮肤冰冷无温。
  忍不住切他脉搏,姬羽暗暗心惊——脉象虚浮而无力,竟时断时续,正是将死之兆。
  这黄壤客竟拖着一副朽坏身躯,到这里行招魂之术。但看他神采奕奕,哪里又像将赴黄泉?
  而魏夫人桑月,表面上是要为病重的丈夫唤回飘散的生魂,实则执着召唤意外身亡的安有春。传言中的薄情女子,这样不管不顾,将名节声誉通通抛诸脑后,又想从魂魄口中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姬羽站起身,他抚了抚胸口,那一方古镜仍自细细颤唞不止——这才是他如今最想破解的谜题。
  ——
  愈接近那里,古镜的反应愈强烈。
  木门上本来上了两把长锁,却不知被谁打开,虚虚地挂在铁链之上。闪身而入,而后轻轻掩上门。
  这个方圆不过一亩的小园,位于魏府的东南偏狭之处。平日里本应少有人来,园内却甚为雅洁。
  一片竹林中,蜿蜒着青石小径。姬羽借着月色缓步而去,耳旁是风过竹摇的清响,一时竟有些恍惚,如同踏入梦境。
  转了几转,姬羽突然停住了脚步。
  远处是一方池水。
  挖土叠山,聚水成池,这在林园布局中本是常见,只是这池水却大有不同。
  水色暗红粘稠,正自不断翻涌。赤红的池水,仿佛烧沸的鲜血一般。虽然站得远,姬羽却觉得池水定
上─页 下─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