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记》作者:图穷匕见_第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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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我有相救之恩,若不是她,我绝难平安回到巢山。更何况……乌衣族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一旦丧偶,再无匹双。郑回你心中清楚,为何又要胡乱言语?”
  被称作郑回的女子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你以为我当真不知她是谁?”她指向姬初落:“她姓姬,正是那姬恪的女儿!”
  寄扬忽然沉默。
  郑回凄然道:“你把她带来禁地,准她使用星辰汤,更在这墓前对她多加回护……你定是忘了姐姐的凄凉死状!他们姬家一门残怪,怎知郑留没有入了她的肚腹?!”
  郑回一面说着,一面向二人逼近。
  直到面孔与寄扬相隔不过数寸,才紧盯着他的眼轻声道:“原来我只是发了一梦,竟梦见姐姐死后你哀痛欲绝,还说——定要找到捕杀了她的姬恪报此大仇……”
  寄扬神色大变,郑回的话竟句句戳到了他的心上。
  郑回将他脸上变化看在眼中,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随即迅疾转身,勾手成爪,却是向他身后的姬初落扑去。
  尖锐的指爪并未伤及那面色苍白的姬初落,却是刺入了一人的臂膀。
  郑回缓缓抽出手,几股鲜血便从创口喷涌而出。
  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诧异地看向微微蹙眉的寄扬,听见他冷声道:“郑留之仇,我自会去找姬恪,还不需旁人插手!”
  原本以为她心中恨的是姬恪,是这个凭空出现的姬姓女子,此刻,她才明白,原来最恨的却是寄扬口中的这句“旁人”。
  她一直站在他身边,已经记不得究竟过了多少年月。
  彼时,他属于姐姐郑留。
  那许多绵长无尽的情思即便早于郑留,也只得狼狈地小心收起。
  郑留死后,眼看着一些人走近他身边而后离去,她却从始至终都是个映不在他眼中的人。
  郑回向后退去,突然转身狂笑着奔跑起来,几步之后腾身而起,化为黑鸦没入了林中。
  黑发黑衣的寄扬静默如同石雕,几乎要融进夜色之中。
  姬初落站在他身后,脸上冷汗淋漓。
  他们口口声声说是父亲杀害了郑留。
  若是当真如此,父亲何故要夺去一只乌鸦的性命?
  她舌尖忽地泛起浓重的苦涩,就像凉透的药汁灌入口中。
  ——重病时父亲端来的汤药她无不尽数喝下,即便不能续命,至少可以让费尽心力的父亲安心。
  他的郑留,莫非真的如阿回所言,成了她饮不尽的药剂中的一味?
  她目光又落在那墓碑之上,胸口闷涨,几欲呕吐,只得死死咬紧牙关。
  寄扬突然举步前行,姬初落心知他这是要将她送出山去,便勉力支撑跟在他的身后。
  暗夜静寂,耳边只有二人踩踏在厚积的落叶上的声响。寄扬所到之处,满路密生的树藤如潮水般退去,现出那条小径。
  不知过了多久,寄扬停了下来。
  透过几排矮树的枝桠,可以看见十几丈外空地上车夫生起的那一团火。
  姬初落大口喘着气,缓缓自他身旁走过,眼睛只看着那一点火光。听见身后寄扬开口相唤,她只是停下脚步,却不转过身去。
  “我答应姑娘的事自然算数。只是,杀妻之仇,却也非报不可。若真有一日——”
  “若有一日仙君寻上门来”,姬初落冷冷打断他,“我也决不能眼见父亲陷于危难而置身事外。我对仙君虽有相救之情,但仙君刚刚也救了我一命,也算扯平。他日再见,便当是两不相识罢。”
  言毕,姬初落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察觉生人走近,马儿仰头嘶叫,迎上前来的车木似是急切地向她说着什么,但她却分辨不出了。
  她不管不顾只想走近些烤烤火,谁知越是靠近,越是觉得如坠冰窟般寒冷。
  


☆、巢山(下)

  姬初落翻了个身,昏昏沉沉中似乎看见一抹飞鸟的影子掠过窗口。她坐起身,便看见了窗前妆台上的一张素笺。
  素笺上静静地放着一枚黑色的羽毛。
  微风穿窗而入,黑羽借着风力,荡荡地落在了地上。
  她走下床,俯身拾起那根羽毛,细细看了看。又走到妆台前,伸手打开了一个原本装着脂粉的木盒。
  倒空的粉盒中,原来也是一根黑羽。
  那日,寄扬要她拔下一根烧燎,她却故意重手拔了两根下来。
  想着他必定痛极,心中很是得意,本想一同就着火折子烧了,却鬼使神差地暗暗将其中一枚藏入了袖中。
  姬初落一面将拾起的羽毛放入盒中,一面拿起了那张素笺。
  上面草草写上了一些字——
  数位亲族重伤难愈,望姑娘施救,见字即到星辰汤。
  姬初落口中喃喃:“两不相识,就该毫无牵连才对。”一只手用力将笺纸握成了一团。
  ——
  药袋虽然有些沉重,但她仍然走得飞快。
  手中握着的竹竿长约三尺,竿头挑着一个装了火磷粉的布袋。布袋下被剪开了几个小口,磷粉从中簌簌而落。
  盘踞在小径上的长藤和纵横交错的树枝沾了磷粉,发出些模糊的尖细鸣叫,抖着茎叶迅速退开。
  已经可以看见那株古槐了,姬初落却放慢了脚步,终至停了下来。
  正踌躇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
  声音细微,但落在她耳中却不啻于惊雷乍响。
  她慌忙转过身去,却看见父亲姬恪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
  “爹——”她开口唤道。
  姬恪缓步走近,并不应答,只是望着远处,自语般道:“这里离那乌衣妖族栖息之地应是不远。”
  说罢,继续向前走去。他一手拎着一个铁铸的空鸟笼,一手却提着一把轻弩,背后的箭筒中插着数十把三棱尖头的羽箭。
  姬初落突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寄扬落在园中之时,您便察觉了吧。”
  姬恪不语,似已默认。
  姬初落又道:“莫非那封信也是出自阿爹之手?”
  姬恪终于动容,缓声道:“阿爹并未生就你那样强大的鬼眼,开始时确是被你蒙在鼓中。只是今日瞥见一只黑鸦飞入你住的阁楼,方才生疑。又见你翻找出那样多的伤药,这才明白,原来我的女儿竟与巢山鸦怪大有纠葛!”
  他声音虽轻,但字字沉痛,透着难掩的倦意。
  姬初落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解释。
  姬恪又道:“十年前我决意举家迁出,投靠定居洛阳的族侄,你可知其中缘故?”
  他看着姬初落,仿佛又看到她幼年光景:“你那时哭叫了一路。劝哄不住,就连威吓也不怕。原本以为你舍不得一同玩耍相熟的裴家兄妹,许久后我们带到洛阳的陈厨娘告诉我,说你记挂的是你娘的那一方孤坟……可我们那时却不得不离开,乌衣族伺机而动,我虽不惧怕,却不能不顾及你的安危。我答应过你娘,定要将你安然抚养长大。”▒本▒作▒品▒由▒▒網▒友▒整▒理▒上▒傳▒
  姬初落心中虽然万分忐忑,声音却还是镇定:“爹是因何……与乌衣结怨?”
  姬恪浑浊的眼,因恨意而清明起来,他看向虚空,仿佛那里便是他难以消弭的仇恨指向的终点:“若不是因为那只雌鸦,你娘本可以活下来。只需服下那丸丹药,她的伤势便会缓解,又怎会因那逃兵的一刺而丧命!”
  他身体摇晃起来,目光变得散乱:“那枚丹药外面如同漆了金粉,或许因此才被那只乌鸦衔了去。等我追赶着将它射下,剖开肚腹取出丹丸,你娘已经咽了气。”
  衔走丹丸的应是郑留,她也是因此死于父亲之手。姬恪从未向她提起过这段往事,更不曾说过与乌衣的恩怨。如今听他讲来,姬初落心中却是百味杂陈。手指失了力气,抓住的姬恪的衣袖渐渐从指间滑出。
  姬恪镇定了心神,正甩步向前,却又被一股力量拉住。
  他回过头,先是诧异地看着姬初落:“你这是做什么?”而后怒喝道:“放开手!”
  姬初落神色茫然,眼中已有朦胧泪光泛起,却仍执拗地扯住父亲的手腕。
  一个念头突然掠过他的脑海,姬恪惊道:“你见过乌衣族为首的那只鸦怪……你唤他寄扬……他使了什么手段,竟将你迷惑至此!“
  姬恪惊怒之下,只觉一股浊气上涌,大咳不止,瘫坐于地。
  姬初落慌忙上前搀扶,却被姬恪一手挥开。
  待得咳喘平复,姬恪冷笑数声,忽然举手打开了那只鸟笼的笼门。
  笼内明明空空如也,他却在打开门后,又在铁笼上敲了敲,好似要将躲在笼中的东西赶出。
  姬初落不知他此举何意,却在下一瞬明白了父亲的意图。
  在姬恪的敲击下,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飞出,出了铁笼才现出真形。
  那是一只通体火红的长喙鸟,蓬松的羽毛好似恣意舔舐的火舌,或者跃动的火焰本就是它的羽毛。长喙鸟在空中盘旋几周,鸣叫悠远,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看着它飞转入林,姬初落忽然感到莫名的惊恐。
  姬恪盘坐于地,一边将羽箭装入弩机,一边道:“爹只擅长些役使、炼制的功夫,那只火鸦也着实费了我不少心思。还好在你房中找到了那根鸦羽,有了它们,火鸦找到乌衣族的巢穴可谓轻而易举。”
  姬初落终于失了方寸,跪坐他身旁,恳求道:“爹以寡敌众,又能有多少胜算?若是身遭不测,却不只留下女儿孤单单的一个?我们不如回洛阳去。在三哥那里,乌衣族定然不敢前去滋扰。”
  “你心里真的只是担心爹的安危?”姬恪笑了笑,叹息道:“就当你是这样想的吧。你不是说过不愿寄人篱下,爹又何尝想流落在外。那些鸦怪得知我重回巢山,怎会善罢甘休。今日便同它们做个了断。”
  他将装好的连弩架在肩上,突然喝道:“还不带她回去!”
  姬初落惊愕中已被人捉住双臂,向后拖去。
  两个青年健仆,不顾她奋力挣扎,只是沉默地将她带离姬恪身边。
  二人得到姬恪授意,行动中自然无所顾忌,姬初落只能绝望看着父亲距自己越来越远。
  忽然,那二人动作一滞,愣怔地看向天空。
  姬初落也抬起头,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昏沉的午后。
  天空中盘旋的黑鸦虽然不似那日一般铺天盖地,却仍有数百只之多。它们狂乱地交错飞舞,好似狂风卷起了漫天的黑雪。
  姬恪手中弩箭连发,几只乌鸦哀叫着如同坠石般落在他的脚下。他迅即俯□,重装弩箭。
  姬初落觑得那二人钳制松懈的时机,拧身挣脱出来,跌跌撞撞的奔回姬恪身边。“爹,弩箭有限,乌衣族却有数百之众,射杀不尽!这样下去,只是将自己置于险地。更何况它们本无过错,何必赶尽杀绝!”
  姬恪冷笑:“铲除这些鸦怪自然不能只依靠这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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