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记》作者:图穷匕见_第3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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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中水族万千,那些青鱼又长得一个模样,我也能从中找出卓大官人来。”
  按定郎所指,姬羽乘车北行。
  这一路人烟稀少,只有零星几个村落,再行了一阵,便被一座屏障般的山峰截住了去路。
  姬羽下了车,车夫调转马头,急急离去。
  举目四望,众山空寂,只是偶尔有不知名的飞鸟从头上掠过。山阳坡地上尽是些可以环抱的古木,他转了几转才寻到那条几乎被荒草掩埋的小径。
  林中隐隐传来涌泉之声,更显幽静。姬羽站在山巅之上,透过山间腾起的雾气,隐约可以看见山坳中那个村庄了。
  虽然听定郎形容过,但临高俯看牛拽湫时,姬羽还是愣了愣。
  那一倾碧水仿若一块绿松石一般嵌在山脚。绿树垂影,更显得那大湫深不见底。四面却有浓雾萦绕,将它团团围住,好似一口巨钵,虽是奇景,但却有些说不出的诡秘。
  正要举步下山,耳边忽地传来微弱的呼救之声。
  姬羽寻声而去,远远望见一个人倚靠在一棵虬曲的老松下。虽是看不清面目,但身形窈窕,应是个女子。
  正要上前看个究竟,一个影子从他身侧飞一般掠了过去,奔到树下跪在地上,双手扶起那个女子,口中急唤道:“荆宝,荆宝……”
  那个小姑娘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虽是发髻散乱,面色青白,却是遮不住的丽质天生。此刻微张双目,却不知是否看得见眼前之人。
  姬羽开口道:“这位姑娘怕是中了蛇毒。”
  那人并不回头,慌慌张张四下查看:“明知这山上最多青竹蛇,却偷偷上山……性子比村口的吴铁匠家的黄牛还拧,可不是自找苦吃?”他手忙脚乱一时寻不到伤处,只得问道:“可看出伤在哪里?”
  姬羽道:“脚踝。”
  小姑娘右脚脚踝处隐隐有血迹渗出,只是那人毛躁,并不曾看到。
  那人迟疑了一下,随即迅速将那少女鞋袜褪下。
  光洁的肌肤之上,的确留有蛇啮的痕迹,齿孔周围已现出紫黑颜色。
  姬羽不及阻止,那人已撮起嘴唇去吸吮毒血,一口口地吐在地上。眼见血色渐渐鲜红,他终于停了下来,松了口气。
  姬羽拿出一丸蛇药送到他面前,那人一手接过,另一只手已捏开少女的嘴,就要让她服下。
  姬羽阻止道:“这丸药是给你的。吸净毒血,她已无大碍。青竹蛇的毒液入口,反倒要更危险一些。”
  那人愣了愣,随即将药丸抛入口中,转过头来道:“多谢。”
  原来却是个古铜肤色的少年。
  少年相貌普通,但眼睛异常明亮,此时正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牙齿:“在下钟离野。游方郎中,你又叫什么?”
  他叫自己——游方郎中?
  姬羽暗自叹了口气,这一路行来,他一定满面风尘,形容憔悴。也罢,游方郎中便游方郎中吧。这样入了村,也不显得突兀。于是回答道:“姬羽。”
  钟离野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那边唤作荆宝的少女长长的出了口气,惊喜之下连忙靠了过去。
  荆宝被蛇咬伤后,脑中一片混沌,影影绰绰中,看不清眼前人,只是知道有人救了自己。她中毒不深,又有钟离野及时为她吸出蛇毒,便很快清醒过来。初时眼神迷茫,待看清钟离野靠近的笑脸,全身都戒备起来。
  她面孔本就生得精致,此时的一脸怒容,更显灵动。
  “可算醒了,要我好一番担心。若不是我暗中尾随你至此,你早已走到奈何桥前灌下几碗孟婆汤了。”钟离野夸大其词道,“若是如此还好,就怕你被蛇毒毁了容貌,即便投了胎,也会生成个青记在脸上——” 
  荆宝低下头,瞪着自己赤着的脚。
  “……我当然舍不得——”,钟离野口中不停,诞着脸越靠越近,不知为何突然向后跌倒。
  荆宝羞怒之下,一脚踢在了他的胸口上。
  


☆、牛拽湫(三)

  姬羽扶着荆宝走在前面,钟离野则讪讪地跟在二人身后。
  荆宝皱着眉,想是脚踝痛楚难当,却拒绝要钟离野背她下山。
  行至半路,她突然开口问道:“姬大哥刚刚说,那青竹蛇毒性不强……”
  姬羽以为她心有余悸,便宽慰道:“毒血除尽,伤口又敷上了药粉,已无大碍。”
  半响,荆宝又闷声道:“既是毒性较弱,即便有人吸出毒血,自然也不会有事了?”
  原来,是在问他。
  姬羽回头看了看,少年脚步轻捷如豹,一双眼眨正也不眨地盯着他们二人。不禁笑道:“你看他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山下,已是日暮时分。
  姬羽不禁转头看向牛拽湫所在的东南方向。
  那边浓雾翻涌,竟像是有只巨鼎正在烹水,腾起的无尽的烟气。
  “荆宝,到牛拽湫哪条路近些?”
  他此言一出,荆宝瞬间变了脸色。
  “那里去不得。”情急之下,这句话便脱口而出。
  荆宝定了定心神又道:“今年湫边的雾气大得很,你只要吸进一口——”她看着姬羽,语气极为笃定:“便再也走不出了。”
  “郎中,你为何要去那里?”钟离野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一手攀在姬羽肩上。
  姬羽含糊其辞,却又发自肺腑道:“在下生平最好奇人奇景,只要遇到,便要上前看个究竟。如若不然,定是寝食难安。”
  钟离野笑道:“这样说来,牛拽湫倒是对了你的胃口,真是占了个‘奇’字。这个大湫,竟是十年前凭空出现的。你可知它缘何叫这个名字?”
  姬羽淡淡道:“还请小兄弟赐教。”
  “这里的人一觉醒来,发现山脚下一夜之间陷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而家家户户的耕牛却都精疲力竭,无法站立。就好似——有人趁夜赶着这些牛,将这个大湫自远处运来的一般。久而久之,牛拽湫的名头就叫开了。”钟离野敛起了一脸笑容低语道:“当真可笑。”
  但只是一瞬间,他又喜笑颜开,好似天大的好运气落在了头上,目光闪动看着姬羽道:“只是你这样好奇,却不是好事。”
  他话中似有深意,姬羽还未追问,荆宝却开了口:“姬大哥不要听他胡说。”她狠狠瞪了钟离野一眼,又道:“你若信我,就不要再起什么去牛拽湫的念头,找个地方落脚要紧。”
  她犹豫了一下,道:“不如就到我家去,前院的厢房却还空着。”
  姬羽几乎是被荆宝拖着向村中走去。
  牛拽湫在众山合围之中,较平原市镇天黑得更早一些。太阳早就沉了下去,只余一点残血似的云霞留挂西边的山巅之上。
  暮色浓重,路上少见行人,偌大的一个村落竟十分静寂,只是四下里偶尔传出几声狗吠。
  却也遇见过几个村民,大都远远站着,却不靠近。
  渐渐地,姬羽觉出些古怪。
  那些人并没有好奇地打量他这个外乡客,冰冷揣度的目光反而直直投到荆宝身上。
  荆宝对此似乎一无所觉,紧跟在她身后的钟离野也仍是一脸悠然,口中的小调越发地难以入耳。
  这里的房屋多为木石建筑的简单院落,却也有几座颇有规制的几进大宅,想是村里的权势富贵人家。
  荆宝如今便停在其中一座宅院之前。
  她并未立刻叩门,踌躇片刻后,才缓缓走上石阶。
  兽首门环只是扣动了一下,那漆黑大门便被猛地拉开。
  荆宝显然吃了一吓,不觉向后退了一步。◣◣
  一个半老妇人探出头来,一把抓住荆宝手腕:“小祖宗,你这是去哪了?”
  她不等荆宝回答又嚷道:“你可知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我看你是存心想害死奶娘不是?明知夫人要我看住你,却又这般背着人偷跑出去!”
  荆宝自她手中挣出,回头勉强笑道:“姬大哥,这便是我家了。”
  姬羽点了点头,正要随她进门,一直被荆宝无视的钟离野却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王妈——”他拖长声音叫得很是亲热,“今天又烧了什么好菜?”
  王妈撇了撇嘴:“这几日只能是素斋,哪日你真要离了这里,我定会炮制些荤食与你送行!”
  姬羽冷眼旁观,她言语中对这钟离野十分不屑,一个下人尚且如此,荆家对他的态度可想而知。
  谁知钟离野却不甚在意,大笑道:“还是王妈待我最好。”随即大摇大摆向前厅踱去。
  王妈一时瞠目结舌,待缓过神,又回身将姬羽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向着荆宝埋怨道:“如今这个时候,你却还有心带不相干的人到家中来……”
  姬羽心中觉得好笑,想他自诩风度言谈卓然出众,即便衣衫褴褛,也会有人巨眼识之。不料今日竟受此冷遇。
  这反倒激起他一股少年心性,若不是急于成行,定要在这里盘桓三五日。
  荆宝突然冷冷道:“别说姬大哥曾助我脱险,即便是个陌生旅人借宿,也不需受你冷言冷语。”
  说罢不再理那王妈,引着姬羽向眼前的厅堂走去。
  不知何故,越接近那厅堂,荆宝脸色越是苍白,神色恍惚,竟像置身梦里。
  直到室内流泻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才好像猛然惊醒。长吁一口气后,毅然走了进去,
  紫檀木桌旁已有三人相候。
  主位上是一个瘦长脸微须,文士模样的中年人,虽是一袭布衫,却自有威仪,应是荆宝之父荆雁卿。观他容止,并不像久居这等穷僻山野的人物。
  他身旁坐着一个妇人,素衣雅洁,仪态端庄。
  而钟离野坐在他们对面,正旁若无人地大祭五脏庙,竹筷挥舞,吃得很是香甜。
  见二人进门,却是那妇人首先起身问道:“你去了哪里?”
  虽是年华已老,但妇人脸上仍能看出几分当年颜色,此时开口,仍是语态温柔。她一双眼只看着荆宝,身体微微摇晃。
  荆雁卿扶住她,劝道:“用过饭再问荆宝不迟。”
  妇人甩开他的手,仍是问道:“去了哪里?”
  荆宝道:“听王妈说,阿娘这几日难以入眠,我便想上归山采些安眠的五叶仙……”
  荆氏偏过头,目光灼灼:“可曾采到?”
  荆宝摇了摇头:“女儿刚到半山,就被一条青竹蛇咬伤了脚。……多亏了,多亏了姬大哥才安然无恙。”
  救她于危难的,本是是钟离野,不知为何她对此闭口不谈。姬羽不想掠人之美,但不知她用意又不便解释,只好闭口不言。
  “又在扯谎——”荆氏突然厉声斥责。
  她看来端庄静淑,此时的声色俱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自小我是如何教导你的?——什么为我去采药草,你分明是想——”
  “荆宝回来就好。”荆雁卿截断了她的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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