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记》作者:图穷匕见_第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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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枝节,不知被这丫头带到了什么地方,看来早些抵达孤照山已是痴心妄想。
  他一面如此想着,一面经过车夫搭好的舢板上了船。既来之,则安之。既是有人处心积虑要他到此,怎会轻易让他离开。索性反客为主,一探究竟。
  舱内布置得颇为简单,那个少女居于其中便显得更为醒目。
  一身绯红衣衫衬得她肌肤欺霜胜雪,虽然此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极是夺人眼目。
  “姬二公子?”她眼眸中似有暗火涌动,看似询问,语气却是笃定的。
  姬羽道:“正是在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绯衣少女极干脆地回答:“南泽生。”
  姬羽问道:“那封家兄所写的书信怎会在南姑娘手中?”
  “自然是从卓半城处得来。”南泽生好似无意般瞥向放置在二人脚边的一个陶罐。“说起来他还要感谢姬大公子,他害了我许多族人,若没有这封信,我怎会留下他半条性命?”
  陶罐中只盛有浅浅的半罐水,一尾青鱼正于其间挣扎,鱼唇开合,如同呼救一般。姬羽顺着她目光看去,突然揣摩出她话中含义,心猛地一沉。
  南泽生笑了笑:“他既是那样喜欢食鱼,现在变成这副摸样,心里定然也是欢喜的。”
  她容貌冷艳,这一笑却好似初阳融雪,一点温煦中仍是透出难掩的冰冷之意。她挑眼看着姬羽:“青鳍那婢子修炼不精,怕是一早就露出破绽,为何公子还是随她而来?莫不是公子自以为有宝器护身,即便是虎穴龙潭也并无可惧?”
  姬羽道:“南姑娘既是有心相请,青鳍若不成功,自然还会派出他人。姬羽想尽早离开此地,也为了免得姑娘麻烦,便索性前来。现在姑娘可否告知,要在下到此究竟所为何事?”
  南泽生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叹息道:“姬公子行事倒是坦荡。只是你却不该北上宣城。既是到了这里——”
  她语气突然变得冰冷,左袖向下一挥:“我便不会放你离开!”
  她挥袖之间,原本平静的湖水突然翻滚如沸,那篷船便随之剧烈地摇晃起来,船板在水流击打推挤之下咯吱作响,眼见有断裂之势。
  姬羽失去平衡几欲跌倒,那边南泽生却像双足生在了船板之上,起起伏伏间,身若飘羽。
  “公子身上的宝器属火,若是到了水中,便只是块废铜了。”
  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船板应声碎裂,姬羽瞬间便沉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牛拽湫(二)

  女子背对着他,站在初春的溪水之中,卷起的裤管下,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腿。
  她忽然转过身来呵斥道:“这般嬉闹,仔细惊走了鱼儿!”
  姬羽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随后又奔跑起来。水花四溅中,鱼儿惊慌逃窜,他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又听见那女子在身后叫道:“溪水冰冷,上岸去和你哥哥一起!”
  姬羽乖乖的答应,待她转过身去便又挽起袖子,吃力地搬开岸边的大石,几只隐身砾石的细脚蟹只好并用着伶仃的蟹足重新寻找藏身之处。
  身后传来鱼叉破水之声,姬羽急忙回过身去,一条尺长的细鳞鱼已被穿在叉子上,举到他的面前。
  女子横了他一眼,向着坐在岸边枯柳下一心一意看着手中残本的姬鳞扬了扬下巴,姬羽登时会意,将鱼从叉尖上取下,捧在手里飞跑到姬鳞面前,双手一松,那兀自挣扎的倒霉鱼儿正好落在了姬鳞怀里。
  姬鳞虽是吓了一跳却仍然强作镇定,小小的脸上挂上一本正经的神气:“你要倒霉了”,他扬了扬手中被沾湿的册子,“这是父亲珍藏的《大势脉经》。”
  姬羽被他语气所慑,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但口中却不甘示弱:“是你偷偷拿出看的!”
  姬鳞摇了摇头:“你以为他不知我偷看么?他心中默许的。倒是你,弄湿了他的宝贝。瞧,这里居然破掉了……”
  姬鳞手指下的那页果然因细鳞鱼的挣扎扭动而缺了一块,姬羽顿时心虚,想起父亲面无表情的样子便打了个寒噤,突然间想起自己原是有靠山的,于是忙回身委委屈屈叫道:“娘——”
  娘——
  “我十分惦念阿娘和摇姬……”
  姬羽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一个男子的低语。相隔既远,他昏沉之中只觉那男子语气温和,一边解释,一边又在劝哄安慰。
  “姬公子正巧路过此地。你也知道……除了他,旁人无法将信带到……”
  “你写的那封信我看过了!”有人冷冷道。
  姬羽的神智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瞬间清醒,说话人正是害他落水的南泽生。
  是了,他刚刚落入了湖水之中。冰冷窒息的感觉如今还粘腻在身挥之不去。只是既然落入水中,为何他身上衣衫却半点未湿?
  这是一间临水的轩室,而他正躺在竹榻之上。姬羽伸出手于身侧摸到了自己的包袱,慌忙打开检视,古镜正好好地放在几件衣物之间。
  半开的棱窗之外,是一个烟波浩渺的大湖。此时雨已停驻,湖面浮光如同跃金,更让他觉得方才遭遇只是发了一场梦而已。
  帘外南泽生提高声音道:“信上写得明白,你受罚时日已满,只要姬羽到牛拽湫取了火浣衫交出,你便可以脱罪自由!”
  那男子默然不语,南泽生声音更为凄厉:“你想离开这里,我便只有杀了他了!”
  她声嘶力竭,言语虽然强硬,但却正是她自己被逼到了绝境。
  南泽生性烈如火,言语中又可听出对那男子用情至深,这样便不难理解她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姬羽心中暗揣,此时若是出去,保不准要送了性命,不如合上眼假寐,男子既然有事相求,定然不会眼见他遭人毒手。想到这里便翻了一个身,捡了一个舒服姿势,静听那二人究竟如何处置他。
  南泽生恨恨道:“都是青鳍那贱婢坏事,若不是她叫了你来,姬羽早就沉到宫泽湖底了!”
  “你该谢她才是,你可曾想过,若是害了他,姬家怎会善罢甘休?”男子轻叹道。
  南泽生笑声凄凉:“我既然做得出,便不怕他们找上门来。只要能留下你,原本就没什么好顾惜的。”
  她虽然肆意妄为,手段狠辣,对那人倒是真心一片。
  只是那男子只言片语中,已经透露出他的心意,答案昭然若揭,姬羽有些不忍再听下去。
  男子终于开口道:“这又是何苦?你即便杀了他,我也难以改变心意。”
  室内一片死寂,倒是窗外偶尔传入几声鸟啼。
  突然,急碎的足音响起,有人拔足向外奔去。
  随即,便有什么东西轰然投入水中。向窗外看去,飞溅的水花中隐约有一条巨大的鱼尾一闪而逝划破湖面。
  半响,外间的男子道:“公子想必早就醒了,可否出来一见?”
  “敝姓雷,姬公子可直唤我定郎。”男子眉目清秀,但神色悒悒,本是十分清瘦,身上的玄色衣袍更让他显得出些支离之态。
  “泽生她行事莽撞,让公子受惊了。”
  他二人坐得较远,那雷定郎为了将手中一盏热茶送到姬羽面前,颇为吃力地向前探出身去。
  因他一直坐在那里,姬羽起初并未曾留意,此时他颤颤地倾身过来,姬羽才发现他原是坐在一个活动木椅上,目光便不自觉地向他长袍遮掩下的的双腿看去。▲▲網▲文▲檔▲下▲載▲與▲在▲線▲閱▲讀▲
  “我到昆仑盗衫时伤了腿,只怕终身难以行走了。”定郎似有察觉,突然开口道。
  青年正当风华之年,却只能终日与木椅为伴,姬羽心中惋惜,但见他脸上笑微微却无自伤之意,不由暗暗称奇。
  南泽生应是湖中水族,却不知这青年又是何种真身?
  姬羽无意打探,只是无论南泽生还是眼前的青年,或者是之前见到的山泽精怪都是天孕地育,各有神通。原以为他们超拔于人世苦痛,却原来也这样爱恨痴缠,挣扎于病死生老。
  姬羽整了整衣衫,起身谢道:“我明明记得已经落入水中,此时无恙,全赖雷兄施以援手,不然姬羽只好留在湖底喂那些鱼鳖了。”
  定郎摆了摆手:“公子言重,若非因为在下,公子也不会于此遇险。况且——”他抬起头看着姬羽,目光真挚,“定郎也是有事相救。”
  他请姬羽坐下,又道:“刚刚公子可能听到了,定郎想求公子将一封家书送到牛拽湫。”
  姬羽细细打量定郎苍白面庞,他说得容易,只怕其中深有曲折。他本不是怕事之辈,举手之劳也不应推辞,但六月已至,他行程才过半,要在七月初赶到辽东孤照山便容不得耽搁。
  “要去孤照山,必定路过牛拽湫,不会太过周折——”
  定郎眼睛清亮,好似窥见了他的心思,一句句都戳在他心上,“家母与孤照山颇有渊源,对山上一干人事清楚得很。公子此去,必定有所收获。”
  知道他要去孤照山的,除了华龙寺的老和尚无悲,只有一人。
  姬羽苦笑道:“定郎可认识一个唤作秦早的?”
  定郎一愣,随即笑道:“我与他相识已久,公子行踪便是我用一颗鸡卵大的蔡侯珠与他换来的。”
  秦早,果然暗中将他卖了。
  定郎看姬羽笑容僵硬,便叹息道:“既是有求于公子,便不应有所隐瞒。我乃是寿春川龙族,于此兴云布雨并非自愿,却是因为十年前从昆仑盗取火浣衫的缘故。”
  也就是那时,他失掉了双腿。
  姬羽不禁奇道:“缘何要冒险盗衫?”
  定郎将目光投向门外那一波烟水,缓缓道:“家母并非出身龙族,却是螭。螭若化龙,当历三劫。十年前九月初六,正是家母历火劫之时。但她适逢变故,身体羸弱,以身历劫必定凶多吉少。我便铤而走险闯进了昆仑……我被困于此没有妨碍,只是连累母亲和小妹被囚于牛拽湫……湫外设有雾障,只有借助公子手中宝器才可破除,是以才厚颜相求……”
  封隐娘离世既早,姬羽姬鳞兄弟两个皆由乳娘沈氏抚养长大。定郎一番话,恰恰勾起姬羽深藏于心的孺慕之情。
  “将信送到便好了么?可还需要做什么?”姬羽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书信,折好后放入怀中。
  定郎大喜过望:“我信中交代摇姬,要她将火浣衫交给公子。公子只需将衫子带到牛拽湫北的一苇渡,自然有人在那里等候。”
  “事不宜迟,姬羽即刻动身。”
  定郎摇动木轮,来到姬羽身侧,道:“公子大恩,永世铭记。今后若有差遣,定郎绝无推辞。”
  姬羽本来别无所求,听他说得认真,却突然想起一事,倒霉的卓半城此刻怕是还在南泽生手中。“卓半城嗜食鳜鱼,想是得罪了南姑娘……”
  定郎微笑道:“公子大可放心,此事包在定郎身上。即便宫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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