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记》作者:图穷匕见_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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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羽突然想到,是不是不要与妖族牵扯过深比较好?比如此刻那个倚窗临街,眉目若挑,正在卖弄风情的。但他此刻太过疲劳,棉被之下又很是温暖,他便再度昏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要写一个让人高兴点的故事了。


☆、七赌(一)

  秦早用一把精美的金炳匕首小心地刺向自己的食指,让鲜红的血液滴落在盛满了清酒的瓷碗之中。鲜血缓慢悠然沉入碗底,恰似一小轮红月。他将手指放入口中吸吮,含糊地说:“喝下去就好。”
  姬羽手持瓷碗送至唇边,生出几分踌躇。
  秦早似笑非笑地看他道:“怎么,姬公子是嫌弃还是——惧怕?”
  姬羽毫不理会他言语中的讥诮。他们此举携着那歃血为盟的架势,偏又带着茹毛饮血的古怪,让他觉得好笑又诡异,如何能够安然取用。那一小滩血液,在瓷白的底色之下越发红得刺目。姬羽轻轻晃着瓷碗,长长呼出口气,下定决心后一饮而尽。
  秦早双眼晶亮,笑道:“这样事情便容易了。你周身人的血肉气息可得遮掩,三个时辰内,即便是千年的玄狐也不能轻易辨你出来。若是别人问起,你只说自己刚刚修化成人……”他退后几步,上上下下地打量:“这幅相貌倒是不会辱没了狐狸。”
  狐血和着酒水顺着喉咙热辣而下,姬羽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灼得火热,全身毛孔却紧紧闭合,一股热气难以发散淤积体内,似乎一张口便能喷出火来。一张白净面皮好似慢慢爬上了醉红,姬羽叹道:“这般滋味真是让人难以消受。”
  秦早急匆匆打开门,却十分认真地反驳道:“多少人,费尽心思寻找雪狐,割喉放血用以舒活筋络、根除顽固残毒,”说到这里,他眯起的眼中锐利而冰冷,但一瞬间又再度盈满了笑意,“偏你这般不识货。”
  这种事情,秦早务必要争个高下。
  二人离开落脚的客栈,雇了辆马车出了城。马儿跑得稳健,姬羽悠闲地斜倚着车窗,目光掠过一片片灿然如金的油菜花田。阳气已然回转,如今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再饱尝几场雨水,便是盈漫天地的盎然绿意。
  懒洋洋倒卧在一旁的秦早终是沉不住气,半睁着眼问道:“为何一听说我那沾衣表姐阖族来自寒鸦岭三王陵,你便生出如此大的兴趣,非要与我同去半弓山?”
  姬羽没有丝毫隐瞒的打算:“寒鸦岭恰恰毗邻孤照山。”秦早闻言撑起身来:“我那时急着想向你要回在静江写的断情书,便一口应承。但若是你此行真正想打探的是孤照山的消息,你我这桩买卖便做不成了,现在就可以招呼车夫折返。你尽可把我手书的真名随意交给什么杂毛道士、光头和尚,我秦早绝非那等娇弱,区区百年的道行也折损不起!”
  空明生前透露,封隐娘来自孤照山。
  古镜的秘密或许便隐藏在孤照山终年不散的云雾之中。世人皆知,孤照山生人勿近,山脚至顶峰的偌大地盘皆是步天门辖下。步天门门主夏无且狷狂乖张,所创的门派虽以脱凡尘、修仙籍为名,却行事不羁偏邪,再加上行踪诡秘,颇为人所诟病。空明明里说封隐娘来自孤照山,实则暗示,她极有可能是那夏无且门下。
  姬家与步天门本来一明一暗,泾渭分明,但封隐娘却偏偏嫁给了姬九病。这两人的结合,想必是经过了几番波折,姬九病心中也许还存着对步天门的芥蒂,不然便无以解释他为何对妻子的出身来历只字不提。
  秦早虽然费劲心力地藏好了那一篮红蛋,但养伤之时穷极无聊的姬羽却发现了他包好藏在枕头下的长命锁片。秦早的一切努力至此付诸东流,便有些气急败坏地交代了自己将到半弓山喝满月酒之事。姬羽提出同行,秦早心中狐疑,却突然想起自己落在他手中的那张断情书。书写了真名的纸张被姬羽握在手中终究令人不安,秦早便一口答应带他同行。
  姬羽本是一时性起,提出想要同往,存的也是让秦早小小为难的念头,谁知竟从他口中听到了罗沾衣原居寒鸦岭的消息,一时间探究古镜隐秘的心愿愈炽。秦早既然问起缘由,他无心隐瞒,便据实以告。秦早闻言后的冷言拒绝却是出乎他的意料。姬羽处事随性,而今乘兴而来,也不想败兴而归,此一番可一睹狐族众生之相,却也不虚此行。那古镜之事,想也不可求之过急。思虑至此,姬羽道:“我不问起孤照山便是。”
  秦早叮嘱:“罗家与夏无且积怨颇深,孤照山之名却是提也不可提起。”看到姬羽微微颔首,他才好似放下心来躺□去。
  姬羽好奇道:“既是真名于你如此重要,为何当初你挥笔写下之时却无一丝犹豫?”
  秦早闭着眼睛道:“那时小看了你,骗你去赴长夜饮,以为凭你一身细嫩皮肉定会被缃城君一口吞下,自然是无所顾忌。”
  姬羽微微扬眉,心中不住叹息:秦早虽然喜欢花言巧语,但某些时刻倒是意外的坦白。
  马车驶下大道,上了一条岔路,不多一会儿便停了下来。秦早姬羽两个走下车来,便见半弓山峭拔地横插在前方。半弓山正如其名,恰似一把折断的雕弓,一面是猿猱愁攀的陡峭山壁,剩下的三面山势较为和缓,由下而上杂生着各式树木,长青的犹自蓊郁,落叶的正透出朦胧绿意,深深浅浅的差别却随着落日沉到山后连接为一片暗碧。
  秦早左手持一个纱囊,内里裹着的一颗鸡卵大小的珠子,发出清幽冰冷的寒光,照亮了前后几步的道路。姬羽一路无言,紧随其后。二人行至半山腰时,秦早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试探道:“你此时后悔还来得及。你未将宝镜带在身旁,毕竟凶险。”
  姬羽笑道:“不是有你在旁周旋,若是被识破,大不了祭出姬家这块鬼见愁的招牌来。虽然姬羽在家中不过是个无能的闲人,但到底是姬氏血脉,要是任我客死他乡,他们脸面上也是无光,定是要追讨。狐族那般伶俐,肯定不想惹上这个麻烦。”
  秦早微微楞了一下,若是论心思机敏,又有哪只狐狸及得上自己。一颗心里里外外也不知生着多少玲珑孔窍,却还是几次着了眼前之人的道。秦早很不甘心,却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道:他说自己是个麻烦,这句话倒是千真万确。
  怪石夹道,山路愈加狭窄,起初还可以两人并肩而行,最后却只能容得一人通过。秦早在接近山顶的一块平整山壁前停了下来,手指在由上垂下的藤萝上摸索。随着他的扯动,传来了清脆的金石相扣的声音。姬羽此时才注意到,那根藤萝上竟挂着七八个铃铛。珠光中看不真切,只是隐约能够看出澄黄的色泽。
  秦早共扯了三下,最后的铃声犹未止息,那块山壁就发出沙石交错磨砺的声响,訇然地从中裂开,现出一道三尺左右的缝隙来。秦早道:“就是这里了。”
  刚刚踏入之时明明只是个狭窄潮湿的幽暗洞穴,但愈行愈是宽广。姬羽停下脚步时,不禁感慨,谁能料得到,这半弓山中竟会隐匿着这样的洞天福地?
  不知如何开辟出的广阔空间,足有二十丈见方,高百余尺。上通半弓山绝顶,露出的一方夜空缀满璀璨星子,松涛阵阵由是涌泄而下。四周石壁上凿出数十灯台,放置的六角宫灯照得洞内亮如白昼。引来的活水山泉从白玉栏杆的小桥之下淙淙而过,汇入一方深潭。潭边移来数十株修竹,水碧竹青,一派清爽雅致。竹影遮掩之中,却是两间精致房舍。
  洞外犹自几分春寒,洞内却是暖意融融。房舍前遍植奇珍花木,其中几株已经孕出柔嫩花苞。空旷处安置的两方石桌旁,已经坐了十余年轻男女,正喧腾欢闹。有人回过头,见到秦早便高声叫道:“阿早来了,来得这般迟,当真该罚!”
  秦早刚转过头示意姬羽随他上前,就被几个人拉过去按在座位之上,强行灌下一杯酒水。秦早拉姬羽坐在身边,又擦了擦嘴角的残酒笑道:“哪里是我迟了!外甥景玉做满月,小舅舅我一路紧赶慢赶,无奈提的东西过于沉重,这才让你们占了先。一个个都抬头看看,月亮还未上中天,分明是你们早到!”他手指轻叩杯沿,“沾衣姐的碎琼玉沫酒怎么能如此牛饮?”一双桃花眼又飘向刚刚灌他酒的少女,“雪尖儿,你跟着沾衣姐怎么没有一点长进,别说养出什么风雅趣味,就是装装温婉淑惠的样子也做不来!”
  被称作雪尖儿的少女冷笑道:“阿早倒是愈加油嘴滑舌,如今舌尖上怕是能生出金莲花!自己分明迟了,却多加辩驳,更对人肆意挖苦。偏要你再浮一大白!”说罢,撩起袖子,露出藕段一般半截雪白的胳膊,捏住秦早鼻子,又灌了一杯下去。↙↙
  众人轰然叫好,秦早吞咽不及呛了一口,咳嗽连连。雪尖儿笑着伏在秦早肩上,“从今往后,你也别再叫什么秦早,不如改叫秦晚、秦迟、秦不到,岂不贴切!”
  他们笑闹中虽然带着狎邪,却又透出几分天然之趣。姬羽心中暗暗称奇。刚刚此番情境,莫说是在诗书簪缨之族,就是放在一般寻常人家,也是惊世骇目之举。但他们做来,却毫不矫作。素言狐性善淫,由是观之,却也不尽然,至少此种说法或不恰切。
  即便如此,姬羽自幼严守礼防,置身此情此景,难免有些局促。
  但很快,他的目光便投到那青白的酒壶之上,忍不住伸出手去,执起壶柄自斟一杯。小股酒水落入绿玉杯之中,叮咚作响,激起酒香阵阵。姬羽暗赞一声,正待品尝这碎琼玉沫酒到底是何种滋味,一只柔若无骨的素手轻轻覆在他握住壶柄的右手之上。
  壶嘴失去准头,酒水洒落在玉杯之外。
  有人将半边身子贴在他身上,如兰吐息热烘烘搔着他的的耳际颊边,“看起来眼生得很,你又是谁?”
  


☆、七赌(二)

  姬羽身体瞬间僵硬,却又无法转头回视,想缓缓抽身,那人却失了骨头一般贴附,竟是无法摆脱。正无可奈何之际,秦早探身出来,将那人一把掀开。那人嘤咛一声,倒竖柳眉怒道:“我自攀谈,又与你有何相干!”同桌之人闻言窃笑,起哄道:“秦早何时变得如此不长眼色,怎能去坏乐游的好事!”
  姬羽松了口气,此时才得以打量右手边的人。那韶龄女子虽然满面怒容,却仍不失一身娇弱媚态,惹人垂怜。这一干男女,容貌皆是极尽秾丽殊艳。秦早相貌已是清俊拔俗,置于其中便略显平平。只是他骨子里一种淡然风神,却使他卓然难掩。
  “这是我在龙华山结交的新友,刚刚化形,志向却极是高远。他择的是天狐道,孤苦高洁之途,与你媚狐道修习法门相差甚远。他为人又最是端方刻板。即便乐游你赚了他去,又有什么趣味?”
  乐游推开秦早笑嘻嘻贴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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