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记》作者:图穷匕见_第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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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冠文自园子门口探出头去,踮起脚也看得不是很真切。
  他只好向前挪了几步,眼前的景象让他很是吃惊,干脆快步走了过去。
  这回不再有湿冷的感觉爬上他的脊背。
  所有洁白的花瓣都从花冠上脱落,委顿于地。
  


☆、江郎(一)

  “你是哪一个?”女子的声音飘忽如同游丝。
  见她开口,原本扒在门边向里窥看的姬羽只好走了进来,乖乖站在床边。
  “我是姬羽。”
  女子枕上的头微微侧过来,“你长的却不是很像封隐娘。”
  姬羽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只看得到她姣好的侧脸。挺秀的鼻子与父亲的一般无二,乃是姬氏一族除了巫医之能外又一个共同的特征。
  “小姑姑,你看到姬鳞了么?”眼见他闪身进了这间院子,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他不曾来过。”
  可镶嵌云母片的屏风后明明露出了一角衣服。
  姬羽蹑手蹑脚地跑了过去,在女子虚弱的喝止中越跑越快。
  这下抓住你了!
  一个陌生男子冷冰冰的俯视着他,突然掀起的劲风使姬羽不得不闭上眼睛。再度睁开之时,眼前空无一物。
  “是窗外树影摇动,你便眼花了。”女子剧烈的咳嗽。
  姬羽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右手。
  “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你来过我这里,小姑姑将那一盘松子糖用帕子包给你——”女子勉强坐起身,将头转了过来,右眼满是惊惶,而左眼却丑陋的塌陷下去,留下干瘪的眼窝。
  姬羽睁开眼睛。
  额头上密布着一层薄汗。
  他望着起伏不定的船顶,浮芦江水柔和的鼓动波波传来。
  没有想到,他竟会梦到小姑姑。事实上,姬九病的堂妹姬初落,在那次姬羽无意间闯进她修养之地的三个月后就离开了人世。
  那一天,是姬羽唯一的一次那样接近她,端详她的脸孔。
  没有遮掩的纱帽,没有表情冷漠不耐、百般阻隔的族人。
  姬羽避无可避地看到她失去的左眼。
  姬家多体弱肢残者,能力越强,似乎便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但姬鳞和姬羽却是两种意义上的例外。姬鳞幼年时就拥有强大的鬼眼,这种能力随着年岁渐长而恣意膨胀,几乎令人惊惧。而今,族内已经没有人可以与之比肩。姬鳞缺少的,只是右手的小指。这种似乎上天眷顾的残缺,只是在他作画时,他才会轻轻皱眉表示抱怨。
  而姬羽自不必说,他与常人一般无二的“完整”,使他成为姬氏家族的异类。他的轻狂无状,使得族人无可奈何之余,生出一些轻慢与嫌恶。
  但姬初落的左眼,并不是天生残缺。
  姬羽离开静江北上韩城。
  这段距离走旱路需要一月时间,但若取水路,二十日左右可以到达。
  “浮芦江直抵韩城门户,你何不租下条小船,一路漂流而下,自在东西,岂不逍遥?”苏还建议。
  在此类事情上,两人十分投合,姬羽当下就雇下了一条轻快小船。小船往来于浮芦江之上,专事运送商旅。名叫李万的老船夫大半岁月漂流水上,水路谙熟于心,行船稳健。
  虽是早春时节,夹岸古树新枝未发,少了绿意悦人眼目,但两侧山石嶙峋,百态千姿,倒也相看不厌。江水清浅处,可以窥见游鱼;湍急处又势若奔雷,一叶小舟于其间辗转,比起旱路枯燥多了许多意趣。
  转眼间,半月已过,明日便可到达韩城。李万将船系在岸边,上岸生火造了饭端上船来。姬羽带上船的那坛酒早就已经见了底,如今看到老人家特意烧的肥美鲢鱼,就有些后悔,应该留下些此时饮用。
  这是在江上的最后一夜,姬羽本打算坐在船尾一览春江月明,谁知天公不作美,流云遮掩中不但见不到月亮,连星子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颗。姬羽只好作罢,回到船舱早早睡下。
  然后,他便做了那个梦。
  确切来说,应是突然忆起了那件事。一言一行,都是当日亲历。只是姬初落的那张脸,或许并不像幼小的姬羽眼中那般狰狞。
  姬羽记得自己骇然之中拔足狂奔,直跑得自己气喘吁吁仍不肯停下脚步。他冲到乳娘沈氏怀中,沈氏吃惊地抹去他额头的汗水,一下下的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抚。无论她如何询问,姬羽只是不开口。他抱着沈氏脖颈,在她身后偷偷展开右手。
  那里是一枚被汗水沾湿、大力攥握之下扭曲了形状的浅黄羽毛。
  姬羽自梦中惊醒,再难入睡,便披衣坐起。老船夫的阵阵鼾声从船舱的另一侧传来,黑暗中,姬羽不由一笑,随手掀开了舱上透气的小窗。
  微凉的空气裹挟着江水的气味涌了进来。时至夜半,偏西的天空倒是现出了半个月亮。系舟之地是一个浅滩,月光照在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岸石之上,一片清白,雅趣顿生,姬羽一时心情大好。
  一阵冷风拂面而来,姬羽突然想起李万只盖了一件夹袄在身上,担心他年老易受风寒,虽然心中不舍那一片幽静景色,却仍伸手关窗。目光无意间掠过不远处的沙岸,姬羽伸出的手缓缓落下,屏住了呼吸。
  原本空辽的沙岸上突然多出个人影,高矮一如三四岁的孩童,站在那里好似翘首以待。姬羽心下清楚,荒凉野岸,哪里会有什么孩童。
  江水搅动的声响中,两个与站在岸上的一般大小的影子一前一后从水中走出。三个人聚到了一处,窃窃低语。声音异常苍老沙哑,如同百岁耄耋。
  一个道:“一百六十二尾。竟是少了四尾——”
  另一个接口:“一百五十二,也少了三尾。”
  最后一个道:“一百三十九,我这里倒是正好……”
  “如何是好,江郎这般肆意妄为,强取豪夺,数目只会越来越少。”报说自己少了四尾的长叹一声。
  “放牧此种东西,本就艰难。谁知他又来搅局。神君明晚查看,定会治我们玩忽之罪……恐怕在劫难逃……”
  “雪上加霜的是,明日还要选出八尾送与采办使。前一空缺尚未补上,而神君又清点在即,恐怕我们三人的人间岁月,到了明日便是尽头了——”说到这里,声音呜咽起来。
  第一个声音凄楚道:“我年岁最长,便由我去抵那七尾之缺,你们再赶一尾与我同去,或可保住你二人的性命……”
  另有人恨恨道:“只怪那江郎害得我们至此,下次他若再来干犯,我们即便舍命也定要他清偿你我所受之苦……”
  最后一人道:“本以为兄弟三人可以长久为伴,共青山不老,谁知今日竟要永诀……”
  三个人抱作一团,失声痛哭。
  暗夜静谧,江水暗流,风动树摆的窸窣声响中,苍老的哭声幽幽咽咽。哭罢,三个矮小身影走进江边,依次投入江水之中。
  姬羽此时才长舒了一口气,心道:即便没有鬼眼,能看到的却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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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郎(二)

  天明,李万醒来,船舱内却不见了那个白衣的公子。
  他走出仓外,却见那人原来站在船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几艘不知何时驶来船停在了江面上。其中有五艘小艇,样式规制都是一样,每一艘上都有一人在撒网。而在众小艇之后,泊着一艘装点较为华丽的高船,几个皂衣人立于其上。
  “李大叔,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姬羽问道。
  李万压低声音道:“他们正在捞捕鲥鱼。”
  姬羽了悟的点了点头。而今圣上喜食鲥鱼,这种鱼不仅味道极鲜美,并有益虚滋补之效。宇泰帝于是下令设采办使,初春在鲥鱼回游之际进行捕捞,并用快马送至京城。只是——
  “听说鲥鱼只会游至韩城而已,采捕之事也是由韩城令协办,怎么他们到了这里。”姬羽有些不解。
  李万面露忧虑:“采办使与韩城令为博得圣上欢心,大肆捕捞。那鲥鱼本是上游产卵,结果尽入网中,自是数量日渐稀少。他们到了这里,想是捕捞不到不肯善罢,便一路逆流而上。只是可怜那些渔夫,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说话间,一条小艇上的渔人突然欢声高叫,其他小艇闻声后便以它为中心聚拢过去。
  “我们也靠过去看看可好?”姬羽不觉兴起。
  李万即刻解了缆绳,摇浆行至江心。
  一个中年汉子抖着手解开缠结在一处的鱼网,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条半尺长的青背银身的鲥鱼,放在了身边的木桶中。随后又将网口大展,从中抬出了一只老鳖。众人探头看去,那老鳖披甲若盆,径长可达两尺。甲壳之上坑洼不平,还挂着许多水藻。汉子伸手拂去,只见鳖甲上低洼处如嵌碧玉,非晶非石,触手清凉。
  那汉子转向众人道:“只网得一条鲥鱼必定获罪,幸好上天佑护,一网之中竟然网到了它,看这鳖甲就知不是寻常。采办使若是看上眼,我们或许可以免受责罚……”
  那只老鳖似乎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命运,方才还缓缓划动如同击水的四肢不再动弹,眼睛上的覆膜一闭一合,竟然泛出几分水意。
  众人将小艇划向那艘高船。
  姬羽只见几个皂衣人商议片刻,低声宣布了什么,随后那几艘小艇上的渔夫都欢呼起来,想是那只老鳖可以代替鲥鱼,他们不必徒劳地巡行江上,时刻因捕不到鱼而悬着心胆了。
  高船掉转了船头,小艇紧随其后,一同往韩城方向驶去。
  “我年岁最长,便由我去抵那七尾之缺,你们再赶一尾与我同去……”昨夜那个凄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姬羽不禁长叹一声。
  李万道:“姬公子,我们也启程吧。再有一个时辰,便可抵达韩城了。”
  通往韩城的小径荒草半埋,一路行来前后竟没看见一个人影,姬羽正感到几分寂寥,一只老鸦闷哑低叫着从他头上飞过,落到路旁的一块界石之上。姬羽走近,老鸦腾的一下展翅飞起,没入了旁边的树林。界石上的“韩城”二字已经被风雨雕琢得模糊难辨了。
  如今已经踏入韩城的地界,姬羽直起身远远望去,依稀能看见灰色厚重的城墙,一面白色的酒旗突然落入他的眼中,姬羽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小店的酒旗挑在一只竹竿之上,斜插在店前。酒旗极是简洁,上面只是蘸了饱墨写下了龙飞凤舞极有气势的两个字——不赊。这般干脆直接的店家,他行了一路倒也没有见过。
  姬羽走进店门,捡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店内很是狭小,只放得下五张方桌。除了他,只有一个人在那里自斟自饮,两人各据一角,互不相干。店老板自长柜后现身,却是个颇有风情的少妇,粉面带笑的走了过来。姬羽让少妇温一壶酒,端几盘爽口小菜,不多一时,酒菜便已齐备。只是酒一入口,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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