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记》作者:图穷匕见_第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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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失神,只这一个空隙,缃城君的右掌已经重重打在了白扶风肩上。白扶风未料到她竟会真的出手,惊诧中向后跌去。虽然缃城君避开了要害,但也让她重伤之下难以站立。
  苏还急道:“你这是做什么?她不是你的妹妹么!”
  俯视着白扶风以及上前搀扶她的姬羽与苏还,缃城君道:“一个背家弃族,一个枉顾阿姊安危,果真都是我的好妹妹!既然她执意要我说个清楚,那就索性说个明白!你可知我为何非要得到那把长剑照夜?——我要的不是剑身,而是包盛剑刃的剑鞘!那原本就是我的一部分——是我一百年二十年之前从身上脱蜕的就旧皮……”
  缃城在那时遭遇第一次天劫。
  修行刚刚小有所成,却在此时要历此劫难。也许是她修炼太过急进,杀戮太重的缘故,此时后悔也已太晚,更何况她缃城也绝对不会为这种事情而后悔。
  在一连串毫无间歇的追踪着她的脚步的雷声之中,缃城慌不择路地逃进了几个僧人结伴修行所建的几间草庵中的一间。那几间凋陋草庵正是今日香火旺盛的华龙寺的前身。那间草庵中没有和尚,却住着一个借住在此温书备考的青年。缃城顾不得他最初的惊恐,现出原形绕其身环形而上。挟着火球的闪电一个个的落在草庵之外,青年温暖的身体的不断颤唞一波波传到缃城身上,她绝望之中只是将身体越收越紧。
  “我留下一段皮蜕送给他为证,允诺苏家富贵荣华,家业兴旺。做到这些其实并非难事,有些讯息对妖族毫无用处,却是人汲汲而求,借之可以改变命途的密语。苏家每一代当家之人都与我族缔结姻亲,但那些女子只是形式上居于苏家,接受苏氏供奉,他们自有娇妻美妾在怀。苏家男子一方面需要这些女子帮助他们在危难之际作出决断,而另一方面又感到惊惧厌恶。人就是这般自相矛盾,就是这样却也无妨,我本想就这样佑护苏家下去——可天网真可谓疏而不漏,苏家先祖助我安然度过那一劫,下一次劫难却倏忽而至,不过百年而已,木未环抱,我却再临雷击——”
  缃城君指向那把黑色长剑:“那皮蜕后来被他做成长剑外鞘。我需要那块旧皮囊,掌管历劫的仙使只按年岁决定雷击数目强弱,我身覆旧日蛇蜕于尾上足以混淆其视听,或许可以度过劫难。我知道天劫将至,邀请你们苏家几代前来赴长夜饮,可人处富贵安逸之中谁肯交出照夜?十几年前苏湛前来赴宴,他可说是苏家几代之中最为奇特的一人,我本想如果是苏湛,那么或许会将照夜归还——”
  苏还怒道:“若是如你所说,有你佑护,苏家可以消避灾祸,那我父又为何会惨死?我如今这样落魄,想必也是大君照料的结果了!”
  缃城君冷笑:“苏家会落得如此下场,是那苏湛咎由自取!太子并无帝王之相,应投靠辅佐雍王,可他对此置若罔闻,一意孤行。从他担任太子太傅之时,就注定了苏家如今之败!你若不信,可以问问白扶风,只有她可以道出当日曲直——她就是嫁入苏家与苏湛缔约之人……”
  苏还扶住白扶风的手不禁用力,白扶风转向他,轻声缓缓道:“他说雍王暴虐,即便天道意属雍王,他也要逆天而行。”
  苏还心中大震,既感慨于父亲气魄,又痛心于这种决绝造成的悲惨结局,一时难以言语。
  姬羽道:“苏太傅着实令人敬佩。明知不可为,却竭力图之,殒身不惜。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舍弃坦途,取道坎坷?他这般秉性豪情又怎会舍不得那把照夜?”
  父亲坐在那里,即便囚衣之上血迹斑斑,乱发上沾着枯草,仍是一派坦然闲雅的姿态。“要还要留由你自己抉择,我从不信命途无改,而今这般下场也矢志不移。只是那长剑我却不能归还,只有这件事,我做不到,说来真是可笑……因为若是我归还了照夜——”
  苏还恍然间明白了苏湛固执地保有照夜的全部理由,眼中酸涩难忍,泪盈于眶。答案如此简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那个无所畏惧的父亲在这里竟是那样的怯懦,甚至有几分可怜……
  “这一点连我也想不通……不过人总是善变而难以捉摸。我也没有闲情弄个清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照夜。只要苏还亲手将它还给我,我与苏氏的旧盟便告毁弃,从此两不相干……”
  缃城君一步步走近,白扶风决然地昂起头,缓缓将苏还挡在身后。苏还却站起身,一只手按了按白扶风的肩膀表示安抚,随即向缃城君迎了过去。
  


☆、长夜饮(十一)

  漆黑的皮鞘闪着细小微光,苏还将它递给缃城君,无半分留恋。
  “本是你的东西,今日就物归原主。苏还没有卓越逸才,更没有鸿鹄远志,多半会平淡度过此生。即便如此,我也不需要一把长剑或是什么蛇族女子来左右我的决定。人生短短几十年,正因为未来不可知晓才有趣味,若是种种际遇尽皆知晓,活着岂不是味同嚼蜡!”
  姬羽击掌叹道:“苏兄所言极是。风平浪静虽然安逸难得,但人生妙处却尽在波澜起伏之中。”
  缃城君道:“真是可笑之极!但你若是这般想法也好,交还照夜时倒也轻松干脆!”说罢伸手相接,刚刚入手,一个炸雷在众人身旁响彻。
  “怎么来得这般快!明明不是今日!”缃城君倏然变色。
  迟疑间,雷声滚滚而来,震耳欲聋。暗黑的天幕如同被撕开一般降下闪电。缃城君慌忙跃开,她身旁的一棵老柏被击中,从树冠至树根劈成两片。
  初时只是闪电,渐渐的就有伴生的火球从天而降。
  每次电闪击打的都是缃城君所在之处,她只有不断躲闪,一时狼狈之极。苏还见她不动声色杀死池玉碧,长生子等众妖无不对她俯首帖耳,现在却这样仓皇,可见情形果然万分危急。
  姬羽阻止挣扎着想上前相助的白扶风,将她扶到一块山石之下:“你应该知道,这种时刻你的力量对她毫无用处,这是她的劫难。”
  白扶风淡然的脸上现出担忧,眉尖轻蹙。
  苏还紧随二人向山石下跑去,却突然仆倒在地。有什么缚住了他的双脚将他向后拖曳,苏还回过头,只见一只黑色长蛇,它的尾部缠住了他的双脚,将他迅速拖向自己。
  白扶风惊道:“缃城想借苏还之力避劫!她修行日久妖力渐强,苏还无助于她,却可能因此丧命!”
  黑蛇长约九尺,蛇身粗如碗口,尺长的红信急速的闪过苏还的眼前,蛇口的腥气使得他肠胃一阵翻滚。
  姬羽快步走出山石的庇护,滚烫的火星焦石四溅,他似无所觉,心中焦急万分,却一时束手。一个影子从他身边飞掠而过。白扶风极轻巧的躲避着滚雷,腾身接近被缃城君环在中心的苏还。她竭力伸出手却被缃城君的尾部击中,跌落在地,口中涌出大口的鲜血。
  落雷不断,电闪晃得人双眼若盲。不断有雷电击中缃城君的身体,蛇头在疼痛中狂摆不止,蛇身也渐渐越收越紧。苏还只觉全身骨骼咯咯作响,几欲窒息。恍惚间他心中苦笑,这次恐怕在劫难逃的不只是缃城君,他也要在这里送掉性命,可能马上就要去拜见阎王老爷了,不然他怎么会看到静祯正向他奔来?
  静祯伏在地上,灵犀皮囊掩不住的镜光虽然对她影响较小,但一路行来她已经精疲力竭。她在尘土中抬起头,看到苏扭曲着脸孔却还在向她微笑。她用手指抠住泥土想向前爬去,却连半寸也移动不了。身旁跟随她到此的白色狐狸用嘴叼起皮囊绳结,带着镜子向姬羽飞快地跑去。
  姬羽自狐狸口中卸下镜子,除去外囊,高举着照向缃城。
  耀目镜光交杂电光,众人眼前一片白芒。黑蛇蛇口大张,疯狂中向苏还咬去,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巨大闪电从天而降,在蛇口触到苏还之前击中了蛇头。黑蛇瞬间瘫软,跌落在地,苏还随着蛇身一同落下,束缚解除后终于能够呼吸,他仰望墨色天幕,大口大口的吸着气。雷声渐渐止息,清凉的雨丝此时飘洒而下。
  姬羽立刻收镜入囊,心有余悸道:“怎么如此之慢。差一点误了事!”不见有人回答,他转过身去寻找,却看见那白色狐狸躲在山石之后,下颚到颈部的细丝白毛被烧燎了个干净,空气之中一种焦臭味道。狐狸抬眼看他,极是凄凉可怜。姬羽很没同情心的大笑出声。
  姬羽将苏还从蛇身中拖出,见他无恙才放下心来。..網.
  一条细长白蛇游走到缃城君身前,状似哀切,又转过头向着苏还与姬羽二人。白扶风重伤之下,又见了镜光,便显出了原形。苏还想起适才,她飞身来救,心中感激之外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哀怜之意。
  这样舍命相救,是不是因为我是那个人的儿子?你们两个竟是一般的傻。只要一人开口,事情就不会是今日的结局了吧。
  苏还轻声道:“父亲说,他不能交还照夜。没了长剑,便再也见不到你。”
  白蛇久久不动,就在苏还开始怀疑她是否听懂,想再讲一遍之时,白蛇转身而去,蛇行至苏湛墓边,从一个早已存在的洞口潜入了坟墓之中。
  苏还望着她消失在低矮的坟墓旁,父亲因何钟情又因何情怯,而今已无从知晓,只是白扶风那样清冷性子之下,却是如斯至情。
  一个人奔跑而至,投身入怀,他被撞得险些躺在地上。苏还连忙环住那微微颤唞的温热身体,他闭上了眼睛,不用去看,他也知道这个是谁。
  缃城君的蛇身应该好好加以埋葬,只是现在却不是做此等事情的时机。
  姬羽一手持镜,一手抓起了白狐抱在了怀里。狐狸恼羞之下胡乱挣扎。姬羽道:“难道你还要不识趣的在这里看人家相聚?这个女子住在月浦,也是你动不得的!你还有誓言书在我手中……”
  狐狸并不买账,却又不敢伤了他,苦恼的停住了手脚。
  姬羽一边暗笑一边安抚狐狸道:“无论如何你总是来了,功劳极大。一会儿给你涂一些弥瑕生肌膏。那些毛发很快就会生出……”
  狐狸再也不想涂他的任何东西。
  上次他设计在它头上涂上了梨花香粉,循着花香捉到了自己,逼迫它写下与静江左近女子的断情书,还说什么尽可以去找牝狐之类的风凉话。
  他说那恼人香气见晨曦而消散,的确,日出之后那味道消失无踪,但月亮东升之时又开始四溢弥漫。自己骗他去赴有去无回的长夜饮,谁想他不仅活着回来,还留了一手,故技重施寻香找到了正苦于花香泄露行踪而一筹莫展的自己。
  不能再涂他给的名称怪异,效用可疑的东西。
  绝对。
  右肩处略略感到了湿意,苏还有些不安地动了动,雨丝细密却不足以透过这件衣袍。伸手轻拍她的后背,“仔细一会儿眼睛肿得像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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