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作者:里乘_第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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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后,我出了院。父亲很不喜欢我留在这里,他不顾医生的反对,直接将我带去了他的住处。
  出院那天下很大的雨。父亲亲自开车来接我。他将我抱到副驾驶座上,为我系上安全带,再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我解开安全带,被父亲看见。
  “系上。”他命令。
  我没动。
  我是不系安全带的,同样,冬天的时候也不系围巾。带状的物体总让我恐惧,每次碰触,都感觉像被扼住脖子一样难受。
  会想起死去的弟弟。
  父亲见我没动,突然走下车,打开车门,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我惊愕:“爸?”
  父亲说:“后车厢有雨伞,拿出来,我们步行回家。”
  我霎时明白了。原来他以为我因为车祸的缘故而从此对车有恐惧感。
  我们步行在大雨中,路人纷纷侧目,他们一定在猜测我与这位美丽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父亲的衣摆被雨水打湿了,我将雨伞往他那边微微倾斜,他发觉了,看我一眼,继续往前走。
  等衣服湿透了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衡山路11号。
  那是一栋历史悠久的老别墅,白色的墙壁上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独立的花园,里面没有花,全是参天古木。
  这是周家大宅,历史已有两百年,小时候我在这里住过八年。
  大门是虚掩着的。
  父亲抱着我,走进屋内。
  客厅的光线很暗,窗上悬挂着厚重的暗色窗帘,闷热窒息。
  地板上铺着暖色地毯。父亲将湿衣服脱下,立刻就有佣人接过去,毕恭毕敬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
  我身上也全湿了,却因为自杀的伤而不方便脱衣。
  一旁的佣人欲言又止,似乎想上前帮忙的样子,又不敢动。
  父亲走过来,蹲下`身,替我一颗一颗解开纽扣,脱去湿衣服,然后拿一张干净的毛毯包将我裹住,回头对佣人说:“去拿几件干净的衣裳来。”
  佣人问:“要小少爷的衣服吗?他的比较合尺寸。”
  “拿我的。”父亲替我擦头发。
  佣人呆了呆,大概是想说他的衣服太大,给我穿会不合身。
  “还愣着做什么?”父亲催促,那傻乎乎的佣人便连忙跑开了。
  父亲的衣服对我来说的确太大了。他有一米八八的样子,而我只有一米七八。穿在身上,活像个唱戏佬。
  我坐在沙发上,喝着热牛奶。
  父亲回书房了。
  不一会,有人推开门,同时传来女人的声音:“来了吗?”
  “来了。”
  我回头看,只见门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脖颈上戴着一串精致的项链,面容与父亲有些相似。
  我下意识的将她跟母亲做比较,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比母亲要漂亮,年轻。
  我抬起脸来,对着那女人露出最亲切的笑容来:“裴阿姨。”
  父亲的第二任妻子,裴美玲。
  裴美玲笑着拉住我的手:“瞳瞳,好久没见,越长越好看了。”她赞叹着,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眼睛真像你爸爸呢。”
  我挠挠头。
  她依着我坐下来,看看我的腿,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腿撞坏了可怎么办?”
  我说:“没事儿,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以后走路务必当心。”
  “嗯,知道了。”
  这时,父亲从书房出来了,裴美玲看见他,忙问,“明玉呢?”
  “在楼上。”
  “我去叫他下来。”裴美玲念叨着,“家里来了客人,竟然不下楼,真没礼貌。”
  她走到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旁,对着楼上喊道:“明玉,你下来。”
  片刻后,有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从楼梯上走下来了。
  他那么瘦,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他穿着天蓝色的睡衣,头发是白色的,软软的贴在脸上。睫毛,肤色都是白色的。双腿细长,脖颈上挂着一枚银闪闪的链子。
  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周明玉。
  虽然早有耳闻他得了白化病,永远不能见阳光。可真见到他时,还是难掩惊讶的。
  一辈子生活在黑暗里,是什么概念?
  明玉缓缓的下了楼,抱住裴美玲的胳膊,怯生生的看着我。
  父亲拍拍他的头:“叫小哥哥。”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叫出来,声音软软的,好像一块糖。
  “小、小哥哥……”
  听说白化病人相貌很奇怪,可明玉却非常漂亮。
周家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
  裴美玲道:“明玉去带小哥哥回房休息,妈今晚要亲自下厨,饭做好了叫你们。”
  明玉看我,我看父亲。
  父亲没有说话,走过来要抱我上楼。我轻轻将他推开。不是没有仆人,况且,裴美玲就在这里摆着,他抱我上楼,总有种怪异的感觉。
  裴美玲像是没看见,乐呵呵道:“我倒忘了瞳瞳的腿不方便。对了,轮椅不是订好了吗?明玉,去储物间将轮椅推出来。”
  明玉很听话的去了储物间。
  过一会,他推来一辆轮椅放在我跟前。崭新的,轻便的设计,价格应当不菲。
  明玉小声小气说:“小哥哥,我扶你坐上来。”
  父亲却推开他的手,紧绷着脸,道:“我来。”
  然后,不容我拒绝,便将我抱起来平稳的放在了轮椅上。
  “你的房间在晚饭后会收拾好,先去客房休息。”他转身朝书房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问:“明玉喝药了吗?”
  裴美玲道:“喝了。”
  父亲听了,紧绷的脸色稍稍解,关上了书房的门。
  父亲为我准备的房间在一楼最左边。
  周家老宅很大,一楼有个狭长的走廊,灯光晦暗,影影绰绰。
  明玉推开了房间的门。
  房间很明亮,和明玉身上的衣服一样,海蓝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搭配着白色的衣柜家具。地板上铺着白色的羊毛地毯,轮椅碾在上面,一丝声音也无。
  明玉将我扶到床上躺下,他席地而坐,看着我,迟迟不敢开口说话。
  我用枕头支起半个身子,笑看着他,问:“有话说?”
  明玉连连摇头。
  我说:“那就出去吧,我要休息。”
  谁知明玉一动也没动,还是坐在地毯上,傻傻的看着我。
  “看什么?”我问。
  这时候,明玉突然软软的笑了,斜着头看着我说:“小哥哥,你真好看。”
  我哦了一声,闭上眼睛。
  窗外雨水淅沥沥,声音很大,但我仍清晰的听到,明玉在我身后问:“小哥哥你饿吗?我这里有曲奇饼干。”
  我睁开眼睛看着明玉,他颈间那条银白的项链明晃晃的,是钥匙的形状。
  明玉的眼神似乎很渴望我接受他的饼干,他眨着大眼睛,期待着。
  我将脸别过去,看着窗外,冷淡的说:“我要休息,你出去吧。”
  身后没有动静。
  过了好久,听见门被轻轻推开,再关上。
  我知道那小男孩已经离开了。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又想起肖迹来。
  他的丧礼我没去。
  据说葬礼上还掀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是葬礼曲,肖迹生前自己决定的《义勇军进行曲》,惹得众人大声叫骂。 ^_^^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肖迹果然是个疯子。
  我恍恍惚惚的睡着了,每隔几分钟就醒一次,然后再跌入睡眠。
  第五次醒来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人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沉沉的,缓慢的,偶尔还夹杂着苍老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是老人的声音,像尖利的金属在光滑的墙壁上划过的声音,刺耳的难受。
  我转头,朝门口看去。
  门是虚掩着的,一个矮小的人影缓缓晃过,我看见了他佝偻的背,满头的银发。
  周家怎么会雇佣这么老的佣人?
  那老头突然停下脚步,直愣愣的看着我,眼神阴沉。他满脸都是皱纹,突然咧嘴笑,嗤嗤如夜枭
  我一惊,低声呵斥:“谁?”
  老人没有回答我,嗤嗤笑着离去。
  声音渐渐远去,夹杂着苍老的咳嗽声。我被惊的一身冷汗。
  晚饭做的很丰盛,看出来裴美玲是下了一番功夫。对待客人就应如此——当然,我本来就是客人。
  她招呼我们坐下。
  父亲坐在首席,我坐在他左边。
  裴美玲与明玉则坐在他右边。
  父亲看了看我们,对裴美玲说:“老爷子的晚饭你叫人送去了吗?”
  “送了。”裴美玲忙回答,“还是老样子,对了,瞳瞳还没见过爷爷吧?一会要见见吗?”
  爷爷?
  父亲抬头看我:“刚才你见过了吧?那人是你爷爷,前两年才从国外回来。精神有点不对,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算了。”
  我点点头,说:“不想见。”
  那老头让我不舒服,别提什么爷爷,从小到大一面都没见过,哪来的感情?
  父亲不再说什么,打了个手势,站在餐厅外的佣人们立刻走上前,为我们倒酒盛饭。
  明玉坐在我对面,目光一直紧紧的追随着我。我对他笑笑,他的脸立刻就红成天边的晚霞,忙低下头,过一会又偷偷看我。
  酒倒到我这里时,父亲突然说:“你不用喝酒。”
  裴美玲看我一眼,笑道:“没关系的吧?这是水果酒,酒精度数不高。瞳瞳难得来一次,喝点酒——”
  “吃饭。吃完了就睡觉。”父亲打断她的话,语气是温和的,但已有不耐之意。
  裴美玲还想说话的样子,却被明玉岔开话头。他夹了一块竹笋放我碗里,说:“小哥哥,多吃点。”
  这小孩,比他妈机灵。
  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饭毕。
  明玉休息的早,早早上楼休息去了。裴美玲去楼上看电视,佣人收拾好餐桌后,偌大的客厅就剩下我跟父亲两个人。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父亲只是坐在那里吸烟,什么也没说,烟一支接着一支。
  我瞌起眼,倦倦的打起瞌睡。
  懵的,一只凉凉的手突然搭在我的额头上,惊得我立刻睁开眼,“谁?”
  父亲将我的额发撩开,说:“困了?去睡觉。”
  我点点头。
  “以后见到你爷爷,他说什么你都不用理他。明白吗?”
  “啊?”我愣了一下,然后随口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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