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依靠我个人的判断,”他看看身边的这两个人,“正如你们所猜想的那样。关于实验,我从理事会的马丁爵士和你提及的戴维思那儿得到指示,他们认为值得一试。”
马克微笑,兰菲尔也面露喜色。彼得逊举起一只手,“且慢,我来这里是想得到更多的信息,而不是做出最后的决定。我也完成了理事会的任务。你想得到美国实验室的设备,这意味着将要与国家科学基金会周旋。”
“美国有从事与我们同类科研的吗?”兰菲尔问道。
“我认为没有,理事会的态度是节约我们的资金,所以我的主张是你们最好能得到美方资助。”
“那俄罗斯有同类研究吗?”
“他们说没有,”彼得逊有些不屑一顾,“可能又在撒谎,英国在理事会之所以能扮演重要的角色,是因为苏联保持着低调的形象。”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兰菲尔坦率地问道。
“他们认为我们现在的慷慨正在毁掉日后的生活,”彼得逊说道,“因此他们只给一些象征性的财政支持,也许他们在聚敛财富以备将来使用。”
“很狡猾。”马克说。
“确实如此,”彼得逊赞同,“嗯,我必须赶回伦敦,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理事会还等着我的这份报告。我会尽可能帮助你们的。”他与马克和兰菲尔郑重地握手道别,“再见,马克博士,兰菲尔博士。”
“我送你出去,”马克轻松地说,“兰菲尔?”
“这就来。这些是有关超光速粒子的材料,”兰菲尔递给彼得逊,“补充了一些关于传送信息的新观点。”
三人一行离开了实验大楼,朝空旷的停车场走去。彼得逊走到一辆车前,兰菲尔今天早上就注意到了这辆车。
“这是你的车吗?”兰菲尔脱口而出,“我还以为你今天早晨才从伦敦赶来。”
彼得逊扬扬眉毛说道:“我昨天和老友待了一晚上。”一丝甜蜜的回忆在彼得逊的眼中一闪而过,马克猜到那个老友肯定是个女人。兰菲尔错过了这一微妙的细节,他正忙着摆弄车闸,而且马克也猜出兰菲尔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兰菲尔人不错,但是太沉闷了。无论任何人都不会认为彼得逊和善,但他确实为人机敏。
玛吉谙熟为人处世之道,兰菲尔却不善交际。每当家中有聚会时,玛吉总能给约翰和他的客人留下充满活力并且包揽家中所有大小事务的印象。事实上,她是能进厅堂又能下厨房的贤惠妻子。玛吉会有条不紊地提前安排好聚会的各项事宜。她在厨房与客厅之间来回地忙碌着,时不时地与客人攀谈几句,她不停地撩动长发仿佛过于浓密。但这样殷勤热情的女主人却会使客人感到不安。
玛吉家的老朋友西斯和詹姆斯最先到。接着是马克,他整整迟到了十分钟。西斯身着黑色短装,看上去很精干,她穿上高跟鞋后和詹姆斯一样高。詹姆斯对此很敏[gǎn],他只有五英尺六英寸。像往常一样,他也穿着得体。
其他人都在喝雪利酒,只有马克喝着黑啤。玛吉觉得餐前喝黑啤很奇怪,不过他看起来倒是胃口很好,喝几杯也无妨。她发现自己和马克很难沟通。当约翰向玛吉介绍马克时,他站在玛吉的跟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还问她一些唐突、怪异的问题。他过于直接的问话使得玛吉转身回到厨房忙碌去了,而他竟然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当玛吉拿出昂贵的干果点心时,马克竟随意地抓起一大把,并继续和其他人交谈,就好像玛吉不存在一般。
玛吉决定不再想任何烦心事,从上次可恶的异乡人来过之后,已经过去一周多了,她要把这件事完全忘掉。玛吉尽情享受这次愉快的家庭聚会。她注意到了马克的妻子,简。自马克进屋,他就成为谈话的焦点,而简却是一个文静、处变不惊的人。马克说话很快,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话语间只是稍作停顿。他总是妙语连珠,可玛吉还在回味刚才的话题并整理头绪时,他就已经开始说别的了。简对他的侃侃而谈付之一笑,笑容中充满睿智,玛吉认为这是思想深邃的体现。
在聚会中,玛吉与简单独地攀谈起来。“你听起来带点英国口音,”玛吉试探地问,“你是英国人吗?”
“我母亲是英国人,虽然她在伯克莱生活了几十年,但口音一直没变。”
玛吉理解地点点头,她领着简到一旁说话。简聊起母亲,说她一个人住在海滩区的阿克雷奇那里,因为她写小说才买得起那套房子。
“她写哪一类小说?”西斯插问道。
“哥特式。她的笔名很奇特,卡赛来?比。”
“天哪,”玛吉说道,“我读过许多她的作品,在这类小说里她写得非常耐人寻味,原来你是她的女儿,真难以置信。”
“她母亲可是个传奇式的老太太,”格莱克突然插话,“而且一点不显老,她已经……简,她是不是已经六十岁了?看上去要活过我们一样。像马儿一样有活力,简直有点疯狂。她可是高级文化运动的重要人物,最近在伯克莱,这项文化运动盛行得很,她可是如鱼得水。她骑着车子在城市中穿梭,与不同的人上床,满口令人费解的话。她真是个卓越的煽动者。这么说她是不是有点过激,简?”
第六节
这明显是他们心知肚明的老笑话,简随意地笑了笑。
“格莱克,你只是铁石心肠的科学家而已。你和我妈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试想一下,如果你正衰老,而母亲还健康地活着,多令人吃惊。不过,我也认为她慢慢变得古怪起来。”
“就像上个月,”格莱克继续说道,“她决定把全部财产都捐给墨西哥的穷苦人。”
“为什么?”詹姆斯问道。
“为了表示对拉丁美洲行政区划分事业的支持,”简解释道,“支持这项事业的人希望墨西哥和美国西部成为自由区,并且根据经济法令,人们可以随意出入两地。”
詹姆斯皱起眉来,“这不就意味着墨西哥人将大批向北迁移?”
简耸耸肩,“有可能,而且在加州的西班牙议员声望很高,可能会促成此事。”
“真是奇怪的福利国家。”西斯低语。
“更像是要和美好的生活告别。”格莱克插话说道。众人笑着回应,这使玛吉有些吃惊。聚会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
过了一会儿,马克招呼兰菲尔到一旁,询问实验的进展情况。“如果理事会没有响应,实验将会受到限制。”约翰说道。
“最好能引进美国的设备,”马克点点头,“告诉你,我已经研究了上回讨论的问题——怎样稳定超光速粒子并集中发送到1963年。我相信能成功,不像想象中的比登天还难。”
“太好了,我希望有机会实现这门技术。”
“我已开始做动员工作了,彼得逊的老板——马丁爵士,自从他在航天研究所时我们就认识,我给他挂了电话,说我们现在急需设备和经费,他保证很快给我们答复。”
兰菲尔精神为之一振,先前主人般的拘束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
“为什么不到屋外的阳台喝上几杯呢?多么愉快而温暖的傍晚,天色还不算太黑。”
玛吉打开落地窗,缓缓地带领客人走向户外,马克强烈要求去花园那边看看,这正合了玛吉的意。杜鹃花浓郁芬芳扑面而来,他们穿过平台,脚步踏在砾石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網%文%檔%下%載%與%在%線%閱%讀%
詹姆斯问道:“加州那边还好吧?”玛吉倾听着别人的谈话,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马克的回答。“政府还在维持戴维斯大学……我们那儿其余的人现在每月也只拿半薪。就我所知,劳工协会……负债经营……教授和普通的职员联合起来……不识趣儿的学生们还要求上工艺学课程……”当玛吉偏过头注视他们,他和詹姆斯的谈话渐渐停下来。
格莱克悄悄地离开队伍,走向天井院的旁边,他脸色阴沉,玛吉跟了过去。
“我没想到现状如此糟糕。”玛吉说。
“到处都这样。”马克有气无力地说道,看得出来他有些无奈。
“嗨,”玛吉用欢快、高兴的口气说,“我们都希望在短时间内情况好起来,实验室重新开放。大学里该非常乐观地认为……”
“如果我们祈祷有匹马,除非连乞丐也有马骑,”他看了玛吉一眼酸涩地说,并试图摆脱阴郁的情绪,“或者,马很邪恶,骑马的都会变成乞丐,”马克笑了笑,“我喜欢改变那些老套的谚语,你呢?”
玛吉认为这种跳跃式的思维是理论科学家独有的,他们曲高和寡,但他们要比实验科学家——就像她的约翰——有趣得多。玛吉向他回之一笑,“剑桥的这份工作可以让你摆脱经济困扰,对吗?”
“嗯,是的,活在别人屋檐下总比在自己的衰落中挣扎强许多,况且,这儿是个秀丽的地方,你可以忘记外界的一切。在这里教课是种享受。”
“活在你的象牙塔里吗?就像诗里所说,这里是充满梦想的地方。”
“牛津城才是充满梦想的地方,”他纠正道,“剑桥更像是大汗淋漓的梦。”
“是因为处身于强烈的科学抱负中吗?”
马克却不这么认为:“人们总认为一流的工作是在四十岁之前完成。这种想法当然不对。很多重大发现都是在人生后期做出的。但总的来说,当你步入老年时,你会觉得精力在慢慢逝去。我猜想这和作曲家很像。在你年轻的时候,灵感莫名其妙地就闪现出来,当你变老时,有的是那份沉稳和内敛。”
“你和约翰现在研究的时空交流的课题,听起来很激动人心。一定倾注了不少精力。”
格莱克来了精神。“是的,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而且是热点课题,除了我没有人去发掘这个机会。如果不是因为应用数学和理论物理这些院系的关闭,肯定会有很多有才华的年轻人蜂拥而至共同研究这个课题。”
玛吉和格莱克离人群越走越远,朝着花园大片溼潤的青草坪走去,“我本想咨询一些,”玛吉迟疑地说道,“有关约翰所研究的超光速粒子,约翰也曾给我解释过,但与我的文学专业相去甚远。”
格莱克背着手,抬起头思索起来,玛吉注意到他突然的变化:神情忽然冷漠起来,似乎在思索一道久久解不开的谜题,他凝望着天空,根本就不在意把玛吉尴尬地晾在那里。玛吉也抬头,看到飞机划过天际,绿色的尾灯闪烁着。她有一种奇怪和不安的感觉,机尾部的烟雾散布开来,把银白色留在天幕之上。
“我认为最难理解的部分是,”格莱克说着,而且好像在脑海中组织一篇文章似的,“为什么说如果粒子传播超过光速,就会牵扯到时间问题。”
“是的,确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