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景象》作者:[美]格里高利·本福德_第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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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想过吗?
  戈登一边拿起磨皱的公事包,一边郁闷地想:必须消除实验中该死的杂波。这讨厌的杂波怎么都不消失。如果他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整个实验将付诸东流。
  直到现在,棕榈树仍然会让戈登?本思顿很吃惊。每天清晨,当戈登把平房的前门砰的一声关上,转身之际看见门外的棕榈树时,便会定在那里。瞬间的停滞是为了确认。他确实在这儿——加利福尼亚。并不是电影场景,一切都是真实的。棕榈树的掌形枝叶直伸入无云的天空,静静的异国情调。加州的棕榈树比起陌生空旷的高速路以及冷暖骤变的气候,更让人们印象深刻。
  许多个夜晚,戈登和潘妮很晚才睡。看看书,听听当地音乐。这样的生活和他在哥伦比亚如出一辙,他仍然保持着原有的作息,令他几乎忘记了他身处加州。从这里不到半个街区就是巨浪翻滚的“风海沙滩”。当他开着门窗,浪涛的翻滚声就像第二大道上机车的轰鸣声。戈登以前在第二大道驾车时,总能巧妙地躲过穿越马路的人。所以现在每当他做好出行准备,紧张地扭动钥匙,而头脑还在思考问题时,总是微微地震惊一下,棕榈树把他拉回到现实——这是在加州。
  周末时,他更能记得他身处加州。当他睡醒时,就能看到潘妮的金发在枕边散开。平时,潘妮要起早去授课,离开时他仍在酣睡,她轻手轻脚地洗漱从没惊扰过他。每天早晨,潘妮好像都没有来过似的。她不会把任何东西乱放,甚至连睡过的床单也没有一丝卷曲的痕迹。
  戈登把叮叮响的钥匙放进兜里,沿着红千层树篱走入拉荷拉宽阔的林荫大道。这里对他来说仍有点陌生。他把自己的雪佛兰停在宽阔的大街上。两条大路从中心纵向展开,宽阔的街道就像是建筑空地,这些道路仿佛划定了城市边界,又像是为汽车开辟大型的娱乐胜地。比起加州的马路,第二大道更像是深色石板砖墙之间的井状通风口,而在这里,马路宽阔到奢侈的地步。在纽约,每当戈登踏出家门,他总是很小心,因为只要一推开大门,就会有一群人撞入视线。人群迅速地移动着,就像进入了一架大型的搅拌机。他总感到周围的人群在相互挤压。而在加州一切都有所不同。纳提勒斯大街就像是白色的平原沐浴在阳光下一样人迹罕至。他钻进了雪佛兰轿车,发动机的咚咚声打破了寂静的街道,他想象自己正开着汽车后镜里映出的那辆加长克莱斯勒,它从远处一条街区呼啸而过。
  在去学校的路上,戈登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拨弄着收音机旋钮,在嘶嘶啦啦的杂音中搜寻到一档音乐节目。戈登比较喜欢当地的民谣歌曲,可对巴土蒂霍力的老歌总有一种奇怪的情结,他发现自己在冲澡时也哼着他们的歌——“每天会慢慢地靠近……而那一天将会……”戈登搜寻到高昂的沙滩男孩的音乐后便不再拨弄旋钮,曲调悠扬,娓娓叙述着旅行中的见闻、沙滩和太阳的印象。戈登沿岸边从拉荷拉大道驶过,眺望远方,星星点点的人群在慢慢展开的浪花中冲刺。孩子们虽然已开学两周,却仍不计其数地在这里玩耍。
  戈登急速驶下山去,汇入缓行的车流中,其中多数是黑色加长林肯或凯迪拉克。他减慢速度,注视着索代德山上的建筑群。山上土地被新翻后建成梯田样。卡车在破坏过的泥土上爬行,就像是昆虫一样。戈登酸涩地笑了笑,想到即便把目前的实验理出头绪并且取得辉煌的成果,也仅仅是大学里的终身教授,多拿点工资而已,可仍然负担不起远山上的别墅。除非他在学校里左右逢源,能够迅速得到提升,并得到兼职学院院长津贴而增加收入。但这样做人太累了。

第四节
  他满脸浓黑胡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收音机里当沙滩男孩的歌声渐渐结束时——“潮水涌进丛林,冲洗淤泥……”——他把汽车换了挡。车子急速地穿过熙来攘往的车流,朝拉荷拉的加州大学驶去。
  ***
  戈登下意识地轻敲着液态氮杜瓦瓶,思索着该如何表达他的想法。他不怎么欣赏阿尔伯特?古博,这个小伙子看上去挺随和,金黄色的头发,说话节奏缓慢,有时还含糊不清,但由于经常进行潜水和打网球,肌肉显得很健壮。古博少言寡语的懈怠,一次又一次地挫伤了戈登的积极性。他笑嘻嘻的、满不在乎的态度令戈登不悦。戈登发现自己经常义愤填膺、牢骚满腹。
  “对了,嗯,”戈登说着,快速地从杜瓦瓶的喷流管转过身,“你已经跟了我一年多了吧?”
  “是的。”
  “你跟着莱金教授做得不错,之后我来系里工作,莱金教授太忙,你就由我接管,负责你的课业。”戈登脚跟支撑身体重量,双手插入后袋兜,“因为莱金教授说你很出色。”
  “是的。”
  “而且你现在研究锑化铟,已经差不多一年半了。”
  “是的。”古博疑惑地说着。
  “我觉得你现在也学会耍滑头了。”
  古博没有明显的反应,“嗯……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我问你工作进展如何,你告诉我,你已经详查过每一个放大器,每一个感应器,以及每一项工作了。”
  “嗯,是的。”
  “但仍然有杂波。”
  “按照所有程序,我检查了一遍。”
  “胡说!”
  古博倦怠地叹了口气:“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戈登皱起眉:“知道什么?”
  “本思顿博士,我知道你在实验当中事无巨细要求严格并且从不拖延,我很清楚这一点。”古博抱歉地耸耸肩,“昨晚我没有把你交代的任务完成就走了,和一群朋友喝啤酒去了,可我回来后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
  戈登皱了皱眉,“我并没有指责你和朋友去喝酒,你可以随时休息,但前提是必须保持一切运转正常,让前置放大器或是观测仪起到精确的监控作用。”
  “是的,它们确实运行正常。”
  “可……”戈登摊了摊手,有些恼怒起来,“……你已经把某些事情搞糟了。我不在乎你是否出去喝酒,但你要保证实验顺利进行。根据常识可以推测这个实验起码需要四年的时间。可你不希望加快速度吗?”
  “希望。”
  “那么就照我说的去做,不要再偷懒了。”
  “我没有松懈。”
  “你确实松懈了。你没有认真检查,而且……”
  “杂波仍然存在。”古博打断了戈登,毅然决然地说道。戈登猛然意识到有点威逼古博了。古博只比他小三岁,撇开实验的错误不谈,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不应该这样对待古博。
  “哦,我……”戈登想继续说下去,可是话卡在喉咙眼儿里,他突然感到很尴尬。“好的,我相信你。”他说话的方式突然变得事务性般简短,“一起看一下你的监测图。”
  古博靠在一块磁铁上,这块磁铁是他们实验的核心。他转过身穿行于充满电缆以及微波波导的通道。实验仍在进行。银白色的长颈瓶壁上结了层冰,悬挂在磁体的两极中间,而锑化铟电缆遮去了长颈瓶的光泽。长颈瓶内液态氦在超过绝对零度几度之后沸腾,泛起汩汩的泡沫。机器套子上的水结了冰,当冰层延伸到机器减压部分时,就发出断裂的声音,冰层的反光闪烁在充满机器嗡嗡声的实验室里。几米远处,一排排晶体管发出的热量形成一堵暖墙。但戈登仍能感到从液态氦处吹来的微微冷风。尽管有点冷,但古博仍身穿着破旧的T恤和牛仔裤。戈登喜欢穿系纽扣的长袖衬衫,配一件花呢夹克,外套牛津式的绒面呢大衣,以及灯芯绒裤子,然后松松地在后面系上。他还不适应实验室里的气氛。要不是他和古博都要驱车从山上赶到这边的工作区,他也不会穿得这么随便。
  “我记录了很多数据。”古博聊起来,似乎忘记了前一分钟还凝结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氛。他正在摆弄自动绘图仪,戈登穿过监测仪表和转动的机箱走到他身边。图纸是用红色亮线制成坐标方格,以便将绿色的上下起伏波线凸显出来,这种颜色的对比度可使图纸增强立体感。
  “你看,”古博用粗粗的手指沿着绿色的波峰与波谷滑动,“这里就是铟原子核振动的位置。”
  戈登点点头说道:“有规律的波动,才是我们应该寻找的,但图纸上只是一些杂乱无章的纤细的垂直线,似乎是监测仪的探针笔由于随意的推动力,在图纸上前前后后地乱画。”
  “真是一团糟。”古博咕哝着。
  “是的。”戈登承认,他似乎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氛,将肩膀放松了下来。
  “还有这些记录,”古博展开另一幅带有绿色矩形讯号的图纸,“图纸上是交错的图形讯号。图纸的右边是光滑而整齐的波形讯号,而中间及左边是一些无任何意义的杂乱的线条。”
  “该死。”戈登对自己低语。在这些图表当中,锑化铟电子流的振幅从左向右开始加剧,“杂波干扰高频率振幅。”
  “并不总是这样。”░░網░
  “嗯?”
  “还有这张,我在那幅图纸之后记录了这一张。”
  戈登开始研究第三张x-y坐标图,在这张图纸上左边清晰地记录有条理的振动,频率很低,在右边噪波就出现了。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是很确定。”
  “我们以前总不断接收到单调的杂波。”
  “是的。”古博茫然地看看他。戈登在这里是教授,所以古博要反复思考他谜一样的话语。
  戈登眯起眼睛,思忖:“我们能接收到有规律的讯号,但仅仅是在某些时段而已。”
  “看起来是这样。”
  “时间,时间,”戈登恍惚地默念着,“嘿,探测笔记录一张纸需要用三十秒的时间,对吗?”
  “我们是否应做些改动,如果你认为……”
  “不,不,听着,”戈登快速地说,“假设在这张图纸上没有杂波……”
  他翻到第二张图纸上,“……当监测笔做低频记录时肯定有一处杂波,大概过十秒钟后消失。你看这里……”他用短粗的手指点着x-y坐标轴,“……监测笔达到高频时便出现杂乱的线条,杂波就在此时出现了。”
  古博皱皱眉,“但……我认为这个实验很稳定。关键是没有任何突变。我保持着实验所需的持续低温,以及监测器放大器和整流所需的高温,而且按照图纸摆放它们,它们……”
  戈登用手示意,打住了他的解释,“我们所做的并没有差错。我们花了数周来调试电子设备,却没有发现任何故障。我觉得另有蹊跷,这就是我的观点。”
  “是什么呢?”
  “一些来自外界的干扰。”
  “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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