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景象》作者:[美]格里高利·本福德_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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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在漆黑的海面上,使跃起的海浪幻化成白色的水墙侵蚀着大地。在戈登的几次游泳经历中,他总是从月牙湾海滩下水游入太平洋里。站在海岸边,就可以把岩石从层层叠起的浪花中搬起。虽然脚下打滑,戈登仍喜欢站这儿回望陆地,大地仿佛用灰泥、木料和石灰妆点自己,他觉得从这个视角观察大地,才是真实景象。钱德戴曾说这个小镇充满了老人和老人的父母,但他从没提到过无情的海洋。咆哮的碎浪阻隔了不断翻滚的巨浪,迸发出的水花侵蚀着海岸。仿佛有股不易察觉的力量从亚洲的地平线赶到这儿,到达这个安逸的美国小岛后,慢慢平静下来。戈登有些迷惑,那些碎浪如何抵挡着迎面而来的巨浪。时间能消融所有这一切:谁也阻挡不了。当他从大厅返回时,酒吧里的喧闹声比刚才更大。一个金发女郎打量着戈登,发觉和他没戏后,便侧过头继续看《生活》杂志。戈登在吉拉德的烟草店旁停下来,花了三十五美分买了一本杂志。当他离开时,把书页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闻到的是一股久久不散的烟草腐烂味。
  他用钥匙打开家门。一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往杯里倒波旁酒。
  “啊,戈登,”潘妮轻快地打招呼,她从陌生人身边站起身,“这是克利福?布罗克。”
  那个男人站了起来。他穿着卡其布便裤和棕色毛料汗衫,口袋上缀着纽扣。他光着脚,一双草履搁在沙发上的粗呢口袋旁。克利福高大而结实,说话时缓慢地笑着,眼眶四周也随之皱起来,“很高兴见到你,这儿真是不错的地方。”
  戈登低沉地回应了声。“克利福和我是高中同学,”潘妮愉快地说,“那时候就是他带我去斯托克顿看比赛。”
  “哦。”戈登又应了一声,仿佛潘妮的话已道出很多事情。
  “想来些老爹酒吗?”克利福示意茶几上那个打开的酒瓶,微笑僵在脸上。
  “不用了,谢谢,我刚买了些酒回来。”
  “我也买了瓶酒。”克利福说着从茶几下面掏出一加仑的酒罐。
  “这是我们刚才出去买的酒。”潘妮兴奋地说,她的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戈登看着那一加仑的酒,是河边红,他们经常佐餐的料酒。
  “稍等,我把车里的酒拿进来。”说着便从克利福的粗呢包上跨过去。他走进凉爽的夜色,把酒拿回来,先放在橱柜几瓶,剩余的搁进了冰箱里。他拔出一瓶酒的软木塞,即使如此也没能使酒冷却下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在起居室里潘妮听着克利福慢吞吞的谈话,还忙活着摆放玉米片豆汁。
  “你在莱金家待到现在?”戈登刚坐在高背椅上,潘妮便问道。
  “不是,我刚才出去买了些酒。他家的聚会真是鱼龙混杂。”像罗杰?艾沙克和赫布?约克这样的人竟然向德高望重的哲学家背上拍去,还称兄道弟,真是圣人误入了寻欢作乐的场所,格格不入。戈登心里想着却并未说出口。
  “都有谁去了?”潘妮询问,表现出逢迎的关切,“有新人加入吗?”
  “一个马克思主义批评家。他含糊地说了很多,我听得不太懂。大概是讲资本主义遏制我们发挥真正的创造力。”
  “大学就喜欢雇佣激进左派分子。”克利福说着,神情严肃地眨眨眼睛。
  “我想他更多的是个共产主义理论家。”戈登说话迂回,并不想和他发生正面冲突。
  “你们会录用他吗?”潘妮问,明显是在转换话题。
  “我没有决定权。他们都是社科类专家,非常恭敬,只有费何例外。有人说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是人剥削人。费何用手指戳了下那个人说道,是的,在共产主义制度下就可以颠倒过来。在场的人哄堂大笑。虽说玩笑,但也不能太过火。”
  “不要指望共产激进分子教你什么,你从老挝那儿学不到任何东西。”
  “他对古巴的问题怎样评价?”潘妮追问。
  “导弹危机吗?没说什么。”
  “嗯。”潘妮鼓舞地说,“那个人发表过什么文章?”
  “他发表的很少。其中有篇是《单向度的人》,还有……”
  “马尔库塞,此人就是马尔库塞。”潘妮断然地说。
  “他是谁?”克利福低语,为自己倒了杯河边红。
  “是个还不差的思想家,”潘妮耸耸肩承认,“我读过他的一本专著……”
  “越是了解老挝,”克利福说,把一加仑的酒瓶扛在肩上倒酒,“你们还想再喝点吗?”他看着他们的杯子,询问道。
  “不用了,”戈登连忙用手捂住杯口,好像克利福真要给他倒酒,“你到过老挝?”
  “是的。”克利福津津有味地喝了口酒,“虽然达不到你们的理论高度……”他举杯示意,一滴红宝石色的酒溅了出来,“但我敢说,眼见为实比什么都强。”
  “你在那边做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戈登:“特种部队。”
  戈登平静地点点头,内心却有点不自在。他曾与一个缓役的学生一同进入研究生院。“那边怎么样?”明显的没话找话。
  “非常恶心。”
  “军方是怎样看待古巴导弹安置问题的?”潘妮严肃地问。
  “能捞一大笔钱。”克利福把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克利福刚刚退役回来。”潘妮告诉戈登。
  “对,”克利福说,“永久性地休假了。我顺道经过伊尔吐蕾,知道潘妮住在附近,就打电话问她老爸,这才得知她的住址,便搭车赶过来。”他轻松地挥挥手,调节一下气氛。“好了老兄,我和潘妮只是老朋友,仅此而已。对吧,潘妮?”
  她点点头,“克利福带我去过高年级的班级舞会。”
  “是的,那次她打扮得非常漂亮,身穿粉红色晚装,是我开着雷鸟载她去的。”突然间他唱起来,“当我再次和你跳起华尔兹,”声音高昂而颤唞,“老兄,特丽莎的这首歌真是废话。”
  戈登冷淡地说:“我讨厌高中那些吵闹的聚会。”
  克利福平静地说道:“我猜就是。你是从东部来的吗?”
  “是的。”
  “老兄,那边就像马龙?白兰度演的《码头风云》,对吧?到哪儿都是乱糟糟的。”
  “不像电影里那么夸张。”戈登低语。但克利福确实一语中的。戈登曾学着白兰度在房顶上养鸽子,在星期六没有约会时,就上房顶和鸽子说话,他通常都没有约会。后来他说服自己,约会不是少年生活的中心,随后就把那些鸽子赶走了——它们真是太脏了。
  戈登又去拿了些酒。当他手里握着为潘妮准备的酒杯回来时,那两个人已经在谈论过去的时光:是常春藤大学生的派头;带着电线的小轿车;泰德马克的《缤纷时光》;同学间的唇枪舌剑和推三阻四;西泰丝的冰激凌;电影《伍兹和哈丽叶》和《爸爸最了解》;当年流行的前凸后翘的发型;高年级时连夜粉刷水塔;上课吹口香糖的那个女孩在高中时怀孕,被迫退学;流行音乐《我的小马吉》;高年级那个令人厌恶的年级长;用铁丝支撑的吊带晚礼服;潘妮的平跟船鞋;圆形校徽;在通宵聚会上艾伊斯把潘妮的裙撑弄进水池里;因为年龄太小在酒吧里买不到酒喝;女孩子流行穿的筒裙过紧不得不斜着上公车;化学实验课上失火;无腰带长裤;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情弄得戈登非常不高兴,他觉得没有必要感怀过去,便拿起教案开始备课。潘妮和克利福漫无目的地回忆过去,可戈登却感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排斥和轻视。
  “听起来就像是乡村聚会。”他尽量压低声音,但却说出了心声。克利福听出了他的不满。
  “老兄,我们只是开玩笑,免得太沉闷了。”
  “没事,你们继续吧。”
  “看来你不感兴趣,咱们谈点别的吧。你们知识分子和我们的距离越来越大,报纸上所有的版面都在报道古巴的事情,可毕竟发生在那边,与我们何干?”说完他一饮而尽,又倒了杯酒。
  “哦。”戈登面无表情地应了声。
  “克利福,”潘妮轻快地说,“给他讲讲那次霍斯金先生上课时的死兔子。戈登,克利福拿了只……”
  “老兄,”克利福慢慢地说,并在空中挥动着一根手指,他斜着眼睛看着戈登,仿佛眼睛有点儿近视,“你简直不能想象……”
  电话铃响了。
  戈登松了口气,连忙起身去接电话。在他转身之际克利福压低声音对潘妮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太小戈登没听清。
  他拿起听筒,电话那边传来母亲沙哑的声音,“戈登,是你吗?”////
  “嗯,是的,”他朝卧室里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你在哪儿?”
  “在家,第二大道。我还能在哪儿?”
  “嗯……我只是猜想……”
  “我又去加州找你了,对吗?”母亲言辞犀利地质问道。
  “不,不,”他正要把妈说出口,猛然间打住了。他不想让训练有素的克利福听到,“我没有那样想,你误会了。”
  “她和你在一起吗?”她的声音变得震颤、微弱,就好像电话线受到了干扰似的。
  “是,她在这儿。你想怎样呢?”
  “这年头谁又能想怎样呢,儿子。”
  只要她叫他“儿子”,一番说教就算开始了。
  “你不应该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的声音又微弱起来,“你叔叔也说我做得不对。”
  “我们已经计划给你找个住处接你过来。”他撒谎说。
  “我太……”她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
  “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是啊。最近我身子骨不太舒服,但还想再去看你。”
  “不舒服?怎么了,妈,到底怎么了?”
  “只是胸膜炎而已,没什么大碍。花钱看了医生,做了些检查。现在一切都很好。”
  “哦,那就好。要好好照顾自己。”

第三节
  “没有你以前患白喉那么可怕,戈登,你还记得那次的事情吗?昨天我和你姐姐吃晚饭时还说起这件事……”她的声音柔和起来,细数着几周来发生的琐事,话语中透露出在外流浪的姐姐已经回到家了,她们两个一顿饭就做了白菜汤、古克菜、清炖牛腩、匈牙利的葡萄干酱炖口条。酒足饭饱以后,母女俩又谈起奥斯本的时装店。真是有趣极了!父亲在世时母亲从没有拿他的血汗钱买过奢侈品,但现在却允许子女们适当地享受生活。戈登会心地笑起来,听着缓缓流淌的话语,就像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他不知道菲利普?罗思是否听说过老挝。
  戈登想象着电话那头母亲的样子,一开始她会紧握听筒,手指泛白,随着说话声柔和起来,他能感到母亲的手指在放松,回复血色。打完电话,他心情非常愉快。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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