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景象》作者:[美]格里高利·本福德_第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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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我告诉他们图书馆对外开放,但是他们怎么可能听我这个图书馆长的呢,肯定不会了。”
  “他们拿走了望远镜吗?”约翰尼问道。
  “不,那几乎一文不值。他们偷了些书。”
  “那就是说我还能继续使用望远镜了?”
  “什么书?”兰菲尔想象不出当前学术书还有什么价值。
  “当然是值得收藏的书,”福里斯特带着图书馆长应有的自豪说,“第二版的开普勒,第二版的哥白尼,以及原版的十七世纪天体测量地图——相当珍贵。那伙儿人一定是专家,他们放过了近版的巨著。他们知道如何区分第五版与第三版,没有从保护架上掳走近版图书。匆忙中他们只带着袖珍手电筒,然而想拿走这么多书并非容易。”
  兰菲尔很受触动,至少这是第一次他在谈话中听到有人提起“巨著”这个词。
  “为什么他们那么匆忙?”
  “因为他们掐准我回来的时间。晚间我会出去锻炼,步行到烈士公墓再返回。”
  “你住在这儿吗?”
  “研究所关闭后,我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去。”福里斯特一本正经地直起腰,“像我这样的还有几个,大多是老天文学家,他们被各自的学院遣散。就住在下边的房子里……那里冬天暖和些,砖瓦能遮挡住寒流。以前学院很照顾这些老伙计们,波义耳创建学院时我们什么都拥有。现在一切都变成废墟了。不想过去了,全因为当下经济不景气……”
  “你看,警察来了。”兰菲尔指着远处一个骑车子的身影,打断了福里斯特的学术伤感,这几年他听多了类似的话,现在已经麻木了。警察气喘吁吁地赶过来,让福里斯特拿出小偷仓皇逃走时未带走的那本书——近版的开普勒。当福里斯特向警察要求全面戒严抓住盗贼时,兰菲尔仔细地翻着那本书。兰菲尔翻阅时,干燥轻脆的纸张发出咔嚓声,这是印刷书的新工艺,通过长期晾晒来制作书本。兰菲尔不清楚书页的每行字怎么会透到反面,好似书中的历史在压迫着字迹。阴沉硕大的铅字显现出深黑色。书中的边角、精确的天体绘图以及沉甸甸的质感,似乎在诉说着一个时代:在前进的路程中指明方向,引导人类走向未来。

第六节
  父亲们聊着天,开怀畅笑,一派喜气洋洋。他们中一些人在灰色鹅卵石场地上踢着足球。这是一次亲子活动,举办的初衷是为陷入困境的剑桥市政府筹措资金。当地政府仿照美国的城市开展了这项活动,上个月在伦敦就举行了一场。
  他们下到排水道中,手电筒的光穿破黑暗,在科学实验室与镇上工业区的下面,石制的下水道足以让人直立穿行。兰菲尔用防护面具紧紧抵着脸,透过透明的面罩,他冲着约翰尼微笑。春雨把排水道冲刷得十分干净,只残留一点点恶臭味。这些人相拥着穿过排水道,兴奋地互相谈论。
  现如今水银已经十分稀有,每公斤约值一千新英镑。在奢华的中世纪,劣质水银曾被倒进污水池和排水道,因为当时购买优质水银比过滤劣质水银的成本还要低。而现在这种重金属却要在排水道里再度寻找和发掘。甚至一升的水银便可以缓解不少困难。
  他们俩离开人群爬进了更狭窄的管道中。手电筒的光照在影影绰绰泛着波纹的水中。“嘿,爸爸,往这边走。”约翰尼喊道。声音在管道中回荡,听起来空洞而沉闷。兰菲尔转身之际突然滑倒,跌进了漾着浮垢的死水潭中,他咒骂起来。约翰尼弯下腰,手电筒的光捕捉到颜色发乌、晃动的水银。而此时,兰菲尔的靴子已经陷进了管道的断裂处。水银闪着光,仿佛在水下被注入了生命一般。水银散发着暖暖的晕光,他们就像捕获了一条价值不菲的蛇。
  “找到了!找到了!”约翰尼不停地叫喊着。他们把水银吸进气压瓶里。找到这发亮的水银后,他们便来了兴致。兰菲尔开怀地笑起来。他们不断向前走,在那些管道交错的地方,探寻着人迹未至的深洞和沟壑。约翰尼发现了一处高大的壁龛,有被深挖过的痕迹而且还铺有发了霉的垫子。“我想,这可能是某个流浪汉的住处。”兰菲尔小声嘀咕着。他们找到了残留的蜡烛和磨皱的书本。“嘿,爸,这个人一定是1968年的时候在这里待过,”约翰尼说。兰菲尔觉得那些书本有点色情,便反放在床垫上。“该走了!”他说道。
  他们根据提供的地图找到了铁梯子。约翰尼扭动着爬了出去,眨着眼睛适应午后的阳光。他们俩排队向搜寻帮助队转交水银。兰菲尔注意到现在的组织都打着服务大众的旗号,不宣扬任何权利。在兰菲尔排队等候水银检测时,他看着约翰尼与两个男孩子嬉笑打闹。约翰尼已经长大,父母不能再强迫他做事。从现在起,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要经受来自同伴相处的压力。潇洒自如地踢球,在女孩子面前表现出适当的孤傲,学会调和矛盾并做到不卑不亢,吹嘘自己了解异性和神秘的生理构造。不久他便会遇到青春期的收支问题——怎样支付和女孩子约会的花销,至此他已步入了成年并要学会回避途中的陷阱。也许这些过来人的观点已经过时,或许这些陈旧的观点早已在性解放的浪潮中荡然无存,两姓交往变得简单直接。可兰菲尔怀疑事情真能如此简化?糟糕的是,兰菲尔不会用直接明了的方式想问题,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做到。也许孩子凭着自己的意愿便能选择最好的发展道路。因此该给约翰尼怎样的指引呢?“听着儿子,记住一件事——不要采纳任何建议。”他看到约翰尼睁得大大的双眼,小男孩回答,“这是不可能的,爸爸。如果我接受你刚才的建议,就和你所要求的背道而驰了。”兰菲尔笑了起来,矛盾真是无处不在。
  一伙学生吵闹着大声叫嚷水银的总量,一共好几公斤。孩子们欢呼雀跃。身旁一个男人小声嘀咕说这是靠吃老本,兰菲尔冷冰冰地说:“有道理。”他觉得这只是在利用过去的废品却没有任何创造,就像这个城市。++
  骑车回家的路上,约翰尼想停下来去看看蓝铃乡村俱乐部——非常美妙的名字,其实只是坐落在剑桥旁边的一个石砌小屋。贝尔小姐在小屋里照顾无家可归的小猫。玛吉也曾经收养过一只令人生厌的猫,但最终兰菲尔还是接纳了它,他不忍把那只可怜虫扔到外面。贝尔小姐的屋子散发着猫尿的味道,屋里永远像肺结核实验室那样潮湿。“没时间了!”兰菲尔冲着约翰尼叫起来。随后他们继续前进,路过猫收养所后,渐渐地约翰尼骑速放慢,一脸的不情愿。兰菲尔突然对刚才的暴躁感到很愧疚。意识到他最近常动怒。也可能经常在实验室忙碌,没能待在家,家人对他的疏远变得令他异常敏[gǎn]。也许在生命中某一时刻,会令你隐约感觉到自己变得像当年的父母,却不是出于你本意。看来基因和环境会随时左右人的行为。
  兰菲尔发现天边有朵黄色的浮云,这让他想起一个夏天的午后,他和约翰尼在伦敦观看天空中变幻的云彩。“瞧那边!”他指着喊起来。约翰尼敷衍地看了眼云朵。“天使们准备小便,”兰菲尔继续说,“就像你爷爷当年说过的那样。”说起这点家庭笑料,他们俩都忍俊不禁。
  他们在国王大道斐丽兹的一家面包店停下来。突然间,约翰尼变成了一个饥饿的小男孩儿大吵大闹。兰菲尔只允许他吃两个,不再多买。隔壁通讯社的黑板上宣布了一条惊人的消息,时报文艺副刊已经停刊。接下来的报道很无趣,不亚于婆罗洲产香蕉的常识。头条新闻没透露任何有关财政紧张而导致政府换届的消息……对于兰菲尔来说,在一段时间内……是否会导致好书的缺少。
  ***
  约翰尼砰地一声推门进屋,姐姐闻声后便叫嚷着回应。兰菲尔也跟着进了屋,长时间的骑车,使他感觉关节在啪啪作响,并且有些莫名地沮丧。他坐在卧室里试图让自己头脑空空如也,但却办不到。大半个屋子对他来说都显得陌生。古老的玻璃镇纸,暗淡出奇的蜡扦,印花的荷叶边灯罩,壁炉上摆着的一只长相怪异的瓷器小猪,一幅中世纪贵妇的拓印图,米色瓷猫烟灰缸,烟灰缸边缘还用流畅的字迹刻着一行诗句:没有一块不漂亮。当他逐渐融入环境时,玛吉微弱恼人的收音机声音再次钻进耳朵里,还是尼加拉瓜的报道:美国努力促使邻国政府同意修建海上运河;巴拿马运河已阻塞了半年,再修建一条运河取而代之相当容易。兰菲尔回忆起BBC就此事的采访,一个来自阿根廷或其它什么地方的家伙曾质问美国大使,为何美国人可以叫美国人,而南美人就不可以呢?(注:原文中American有美国和美洲两种含义)美国大使的回答渐渐上升到这样的高度:既然联邦政府占用“美国”这个名字,也会占用任何一条新运河。这位不善言辞的大使竟做出如此的论断:南美洲没有一个国家使用“美国”作为国名,所以无权要求修建运河。观众打电话到直播间,面对来自阿根廷的强烈反抗情绪,美国大使的观点受到了强烈指责。为什么这个大使在镜头前不苟言笑,不扮怪相,或是用拳敲打面前的桌子?那他还能奢望有什么公众影响力呢?
  兰菲尔走进厨房发现玛吉仍在反复地摆弄贮藏罐,她大部分时间都忙活此事,“看上去不够平整。”说话间透出恼怒的情绪。他坐在餐桌旁倒了杯咖啡,味道有点儿像狗毛,意料之中。最近的咖啡总是这味儿。“确实不平整。”他喃喃自语。他观察着她忙乱的样子,玛吉把白琥珀色的圆筒举起来,没错,架子看上去有点倾斜。虽然他已经把搁板摆放平行,水平线几乎可以准确无误地延深直至星体中央。但他们的住房由于年代久远已变得倾斜变形,科学时至今日似乎已无用武之地。这间厨房几乎是当地真实的写照。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摆弄着那些罐子,普鲁士的罐子直挺地站在松木架上,兰菲尔却突然发觉现在是搁板倾斜,墙壁笔直。
  彼得逊醒过来,向窗外眺望出去。飞机掠过海面,即将降落在圣迭戈。从这个高度看,绝大部分的海岸线尽收眼底。这座城市长期弥漫着一层烟雾,但偶尔也会晴空万里。政府高墙的窗户上折射出太阳的光辉。彼得逊漫无目的地俯瞰着大海,轻微的海浪缓缓地向岸边爬行。当飞机摇摆下落时,他看到蓝色的海面泛着白色的泡沫,和他前天飞过的海面明显不同。
  彼得逊前两天乘坐商务飞机,当时从空中俯瞰,密集孳生的硅藻已触目惊心,已扩散到几百公里之外。大片的硅藻像是朵朵盛开的猩红茶花,从巴西海岸蔓延开来。他身边的乘客对此景震惊不已,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全都涌到窗户边,并展开激烈的争论。有趣的是,他却在想红色是怎样引发大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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