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景象》作者:[美]格里高利·本福德_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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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它可以让你在事业上平步青云。我承认你还不熟悉实验的设备,但你的论点问题已经确定。我们需要在《物理论坛来信》中发表一项确切的结果,这样毫无疑问地会有助于我们的评审结果以及提高你在学院中的地位。”
  戈登从窗外望去。机器正啃食着田园风光,他回过头看着莱金。《物理论坛来信》是时下很有威望的杂志,所有物理学热点探讨都可以在数周内得到发表。而不像在《物理论坛》发表文章,必须耐心等待。其它期刊就更糟了,文章发表也许要等上好几个月。由于信息的爆炸,各类期刊都在增加厚度,使得科研工作者必须把精力集中于几本核心期刊。这是条捷径:凭借《物理论坛来信》的高度概括性可以节约大量的阅读时间,并为延伸阅读指明方向。
  “你说得很对,”戈登缓缓地说,“但我没有任何实验结果可以发表。”
  “啊,你有的,”莱金热切地低语,“那个杂波讯号,很有趣。”
  戈登皱着眉。“几天前你还说那是误导。”
  “那天我是有些急躁,没有体会到你们工作的艰辛。”他用长长的手指向后拢着日渐稀少的头发,露出来的雪白头皮与深棕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戈登,你所发现的杂波并不是简单干扰。我相信,经过认真研究后,它会成为新的物理现象。”
  戈登不置可否地盯着他。“什么样的现象?”他慢慢地说着。
  “我也不知道。一定有什么在干扰正常的核振动过程,我建议就取名为‘自发共振’吧。”他微笑着说,“日后,如果和我所设想的一样,也许这种现象会以你的名字命名——说不定啊。”
  “但是伊沙克,我们根本还没闹明白!怎么就可以这样取名?‘自发共振’就意味着是晶体内部原因导致磁性的前后转动。”
  “是的,事实如此。”
  “可我们根本没有证据。”
  “这只是技术问题。”莱金冷冷地说。
  “也许吧。”
  “你不会仍然在乎你们的信号吧?”莱金挖苦地说。
  “我们正在研究,古博也在跟踪记录更多的数据。”
  “毫无意义,你在浪费学生的时间。”
  “我不这样判断。”
  “我恐怕你的‘判断’并不是唯一奏效的事情。”莱金铁青着脸看着他。
  “什么意思?”
  “这方面你没有经验。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国家科学基金会的更新报告比你的反对意见重要得多。我不想把话说透,但……”
  “是的,是的,你在为整个小组考虑。”
  “我就是把话说透,也不是在为自己牟利。”
  戈登眨眨眼睛,看着窗外,“对不起。”
  推土机刺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也扰乱了戈登的思考。他扫视着远处一排蓝花楹树,望见机械爪正在推倒腐朽的木篱笆,它们看起来更像是畜栏,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的侵蚀后,现在已经枯朽不堪了。也许这就是加州大学征用的仅存的马兰尼土地。
  马修训练营正在为朝鲜战场集训士兵。训练的项目是:摔倒并再从原地爬起来。戈登对自己在这儿是为何而战感到迷茫:科学?还是项目经费?
  “戈登,”莱金先说,他的声音逐渐趋于平和,“我认为你没有完全弄懂这个‘杂波讯号’的重大意义。你不必完全理解你的新发现。记得吗?古特在偶然间把印度橡胶混合着硫黄滴在了火炉上而发现了硬橡胶,伦琴在研究阴极射线实验时发现了X射线。”
  戈登无奈地说:“但这并不代表任何我们不理解的现象都蕴涵着重大意义。”
  “当然不是,但你要相信我的判断。这种杂波讯号谜团的发现,《物理论坛来信》一定会刊登发表的。而且还能奠定我们在国家科学基金组织的声望。”
  戈登摇摇头,“我认为那是讯号。”
  “戈登,今年已到了你的职称审核阶段。我们可以提升你为更高一级的助教,甚至我们还可以尽全力晋升你为终身教师。”
  莱金没有直接表明,他们也可以用官僚作风仅仅和他签订短期工作合同。
  “一篇有影响力的文章在《物理论坛来信》发表,将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嗯。”
  “但是假如你的实验还是没有任何起色,我很遗憾,恐怕我们就没有太多理由晋升你。”
  戈登凝视着莱金,他明白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莱金靠在高背椅上,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也观察着戈登的反应。班?龙衬衫勾勒出他健壮的胸膛,针织裤子裹着结实的腿,他已经非常适应加州的生活,以及在强烈的阳光下练习反手击球。他好不容易才从麻省理工学院那狭小阴暗的实验室奋斗到今天。莱金喜欢这里,他想在这个富人区里享受奢侈的生活。他必须尽一切办法保住他现在的地位,他想留在这里。
  “我会仔细考虑的。”戈登平淡地说着。站在莱金强健的身躯旁,他感觉自己过胖、窘迫而且脸色苍白。“但是我会继续记录数据。”他结束谈话。***
  从林德博哈机场驱车回来时,戈登一直拉家常。他的母亲喋喋不休地议论着12大街的邻居们,戈登已记不清那些人名,更别提他们复杂的家庭琐事以及婚丧嫁娶了。他的母亲以为他能立刻明白古特博格一家在迈阿密买房子的原因,并能理解古特家儿子杰瑞米为什么选择纽约大学而不是犹太神学院。这些都是生活的肥皂剧,每段剧情都有含意。有些人受责骂,有些人则在历经磨难后得到生活的封赏。在他母亲看来,他已经是命运的宠儿了,至少这样的生活还不错。
  他们开着车从第一大道呼啸而过驶向拉荷拉,在沿途渐渐昏黄的阳光下,母亲每看到一处黄昏中若隐若现的景观便发出啧啧的赞叹。棕榈树自然地生长在路边。教区海边的白色沙滩人迹罕至,洁净而清爽。这里没有喧嚣的康尼岛,也没有错综复杂的道路,更没有拥挤的人群。从索里德能望见浩瀚的大海,而不是灰色狭长道路尽头那杂乱的新泽西。这里的一切令她叹为观止,让她想起了人们对以色列人的评价。他父亲是忠诚的犹太复国主义者,定期给祖国捐助。戈登肯定母亲也仍然在捐资,虽然她没有要求他也这么做;或许她认为他的钱都要花在用来维护教授这个形象上。对,这是实情。在拉荷拉生活费用高得很。但戈登怀疑他是否还能为犹太事业再做些什么。离开纽约后,一提起犹太人,便让人想起纷繁复杂的饮食规定和塔木德经。潘妮说他不太像是犹太人,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因为她的包容。她从小在新英格兰长大,很早就学会了处变不惊。而且在加州大部分的人都很平等,这非常适合戈登。他不喜欢在与陌生人握手之前,就对他做出评价。他来拉荷拉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从纽约的犹太幽闭气氛中逃脱出来。
  车拐进纳提勒斯大街,他们已经快到家了,母亲很随意地说:“那个潘妮,你应该事先告诉我一些有关她的情况。”
  “说什么呢?她是一个加州的女孩。”
  “具体点呢?”
  “她喜欢打网球,登山,还去过墨西哥五次,但东部地区她最远只到过拉斯维加斯。她甚至还喜欢冲浪。她试着让我也参加这项运动,但我想先减肥。我还在做以前在加拿大空军的体能训练。”
  “听起来还不错。”她疑惑地说。▂▂網▂
  戈登安排母亲住进了“浪边汽车旅馆”,那儿离他的公寓只有两个街区的路程,然后载着她回他的公寓。当他们进屋时,房间里充满了巴西沙锅菜的香味,这是潘妮和一个拉美女孩合住时学的手艺。她从厨房里走出来,解开围裙——这是戈登见过她最家常的一次。尽管她并不喜欢干家务,但她还是做出了适当的让步。母亲的热情溢于言表,奔忙于厨房中帮着调拌沙拉,看着潘妮如何烹饪和摆放盘子。戈登则忙着找酒。在加州吃饭时他都要喝些与菜肴搭配的酒,在橱柜里他珍藏着克拉格酒和马提尼酒,虽然不太了解酒,但对于通过大鼻子和胖身体的酒瓶来划分的酒类还是通晓一二的。
  他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敏捷地、咕咕咚咚地摆放着桌椅,并询问他浴室在哪儿。戈登告诉了她。当他转过身打开酒瓶时,潘妮看了他一眼,露齿而笑。他也报之一笑。让她这样放松快乐不是挺好吗?

第二部分

第一节
  当本思顿太太回来时,满心喜悦。在戈登记忆中她走路没有如此摇摆过,当她摇晃地穿过屋子时,身上那件一成不变的黑衣服显得皱巴巴的。这种形象真让人苦恼。他们边吃饭边谈论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堂兄欧文在马萨诸塞做着干货生意,赫博叔叔仍然大把大把地捞钱。而戈登的姐姐——母亲顿住了,突然记起这似乎是不该谈起的话题——仍然疯狂地在村子周围游逛。戈登笑了起来。他的姐姐,虽然只比他大两岁却是胆大鲁莽,过着自生自灭的生活。他评价姐姐的艺术为“令人费解”。他母亲转过头来对潘妮说:“你对艺术也感兴趣吗?”
  “哦,是的,”潘妮说,“欧洲文学。”
  “你对罗丝先生的书有何评价?”
  “哦,”潘妮说着,明显在拖延时间,“我还没有读完。”
  “你应该读完它,这样可以多了解戈登一些。”
  “嗯?”戈登说,“你的意思是?”
  “亲爱的,”本思顿太太用和缓、富有爱心的语调说,“这样可以让她对你多一些了解——就是……我认为罗丝是……一个非常深沉的作家。你也是这样想的吗,潘妮?”
  戈登大笑起来,同时思索着这样做是否恰当。没等戈登开口,潘妮便低声说道:“考虑到福克纳在七月份去世,海明威去年不在了,我猜想罗丝先生的作品应该是排前百名之内,但……”
  “哦,可你说的那些作家都在写过去,潘妮,”本思顿太太固执地说,“他的新作品《让我离开》,是充满……”
  这时候,戈登让身体靠在椅背上,思绪开始游移。母亲已开始发表她那关于卓越、杰出的犹太文学的长篇大论。她的理论伴随着各种例证困扰着潘妮。潘妮棋逢对手,但她却做不到心平气和。戈登感到她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但他却无力制止,因为这并不是简单的文学理论探讨,而更多是暗含了母亲对儿子的爱以及对非犹太姑娘的藐视。母亲笑着,更确切地说是因为眯眼斜视造成的。他也可以插话进来,但他知道这样做将会引发的结果是:他的声音会在不自觉中渐渐上扬,直到他用刚举行过成人仪式的少年腔调说话。母亲总会导致他的这种疯狂举动,以致形成了条件反射。所以他决定保持沉默,以避免类似情况的发生。
  她们抬高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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