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他想起这样的情景总是发生在夏天,12大街和第二大道上充斥着机车的嗡嗡声,而在比赛结束时,父亲的腋窝里总是浸出一弯汗渍,然后他们就一起喝可乐。那段时光是多么的快乐啊。***
当他们走进莱姆豪斯饭馆,戈登指着远远的那张桌子说:“我们碰见卡洛维一家的几率有多大呢?”
“十二次中有七次吧。”
卡洛维夫妇是很有声望的天文学家,这对英国夫妇新近加入了物理系的教员队伍。他们致力于前沿科学的研究,探索发现准恒星源。夫妇中伊丽莎白是观测者,在附近的波乐玛花费大量的时间观测天幕,寻找更多的红色亮点。红移表明非常远的星体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加速燃烧。而本纳德是理论工作者,他认为红移星团很可能离银河系不远。他正在设计一个模型,根据模型,那些星源是与我们银河系相排斥的星团,以光速从我们星球附近飞驰而过,所以出现了红移。同样的,这对夫妇也没时间做饭,他们也非常喜欢这家潘妮和戈登经常光顾的饭馆。戈登只是注意到能经常在这家餐馆碰见他们,而潘妮竟然记住了遇见他们的次数。
“看起来像共振效应。”他们走过去,戈登对本纳德说道。伊利莎白笑了起来,并介绍他们认识座位上第三个人——一个矮小精悍的男人,与人交谈时带着犀利的直视目光。本纳德邀请戈登和潘妮加入他们,很快他们就开始讨论天体物理和红移的矛盾观点。探讨问题时他们点了菜单中最具有异国风味的菜肴。莱姆豪斯是一家二流中国餐馆,也是唯一的一家,但是所有的科学家都认为即便是二流的中式餐馆也比一流的美式餐馆好。当戈登一下子想不起来座位上那个男人的名字时,他怀疑这是不是科学国际主义的结果。他就是约翰?波义耳,著名的天体物理学家,在他的成绩中有许多杰出的闪光点。这就是拉荷拉令人惊奇的地方,随时都可以遇见最好的科学团体。潘妮不但自如地与波义耳交谈,还把他逗笑了。他一直注视着她,这一切令戈登很满意。如果母亲知道在这儿能见到大人物,一定会来看的;所以他一定不能告诉她。谈话内容引人入胜,戈登试图分析这些同事性格上的异同。他们都反应敏捷,并对时局持有略微的怀疑态度,但除了这些他们都大同小异。所以他试探性地换个话题。
“李斯顿打败潘德逊,你们是怎样想的?”
四座茫然。
“在第一场仅剩下两分钟时他打败了潘德逊。”
“对不起,我不怎么关注拳击比赛,”波义耳说,“我想观众对自己所付的昂贵座位费,一定感到很气愤。”
“在围场四周的座位是一百美元。”
“每秒钟就是一美元。”本纳德呵呵地笑起来,这使得他们开始对比所有事件中金钱与时间的关系,并将它们分门别类。波义耳希望找到最有价值的事情,而潘妮却更胜一筹地谈到性。如果你不小心,五分钟的快乐就会导致怀孕。波义耳眼光一闪,对潘妮说道:“五分钟?这对戈登来说可是极大的赞扬啊。”
在一片欢笑声中,没有人注意到戈登紧绷着的嘴巴。他有些惊讶,波义耳竟然猜到他与潘妮睡过觉,还拿他取笑,太令人气愤了。但随后他们便转换了话题,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菜也上来了,潘妮继续着她的谈笑风生,很明显波义耳被她吸引住了。戈登静静地欣赏着她,惊讶于她能在社交的深水中自由来去。就在他开始思考怎样表达时,大家却已开始讨论其它话题了。潘妮意识到了他的窘迫,便刻意给他制造机会,让他做出精彩的发言。一时间,莱姆豪斯里充斥着谈话声和浓重的调味酱味。当波义耳把笔记本拿出来欲将戈登有趣的谈话记录下来时,戈登便讲述了一个发生在普林斯顿的聚会中的故事。一位物理学家正在记笔记,而爱因斯坦就坐在这个人旁边,爱因斯坦问他为何要记笔记。“无论何时我有好想法闪现,就马上把它记下来,这样我就不会忘了,”这个人说道,“或许你也可以试试,很方便的。”爱因斯坦沮丧地摇摇头说:“我一生只有两三个好的想法。”
大家都被逗乐了。戈登神采奕奕地看着潘妮。她成功地使他摆脱尴尬而变得游刃有余。
饭后,他们五个人建议一起去看场电影。潘妮想看《在玛里恩柏德的最后一年》,而波义耳喜爱《阿拉伯半岛的劳伦斯》。他们争论自己一年当中只看了这么一部电影,所以应该选一部最好的。他们以四比一的投票决定去看《劳伦斯》。离开饭馆时,戈登在停车场把潘妮拥入怀中,探身吻她时,想到了她在床上的味道。“我爱你。”他说道。
“不客气!”她笑着答道。
***
回到家后,他躺在她身边,月光从窗户外倾泻进来照在她身上,她的身体在月光里每时每刻都在幻化。当他用嘴唇和手去触摸她的身体时,她也主动地回应着。从她自信柔动的身姿中,他能感觉到她以前恋人的痕迹。奇怪的是,他原先认为自己会因其他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而恼怒,但事实上他并没有。他们已经远去,现在这里只有她,这就足够了。
他轻轻地喘着气,这提醒自己今后应该多到海边跑跑步。街灯淡淡的银灰色灯光散落进卧室,他端详着她。
她的脸庞平整、光滑,没有任何棱角,只有一缕湿湿的头发掠过脸颊。文学专业毕业,奥克兰投资商的乖女儿,理性与感性的双重性格,从她的政治倾向可以看到肯尼迪与戈沃特的道德标准。他们感受着她勇敢、温柔和奔放的性格,这唤醒了他的茫然。突然迸发出的活力使他有些震惊,躺在她旁边的那个血液沸腾的身体渐渐地平和下来。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柔柔的音乐,是彼特?保罗?玛莉的《柠檬树》!
“上帝啊,你太棒了,”潘妮说道,“你总是……”
他皱着眉头思索着,不断掂量着新的想法,“不,是我们两个太棒了。你不能把表演和演员分开而论。”
“哦,你太有说服力了。”
他思索着。假如她是东部的女孩,事情完全会是两样。kǒu-交是一种难以启齿的事,事先要喋喋地商量,尴尬地支支吾吾:“如果我们,那么……”“你知道,我是想……”——所有这一切都显得生硬、刻板。当胳膊和姿势一开始感到不舒服,你就会担心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戈登知道和天真的女孩一起,都会发生这种情况。但和潘妮在一起就不会。
他看着她,接着又注视着墙,一丝迷茫的关切在他的脸上闪过。他知道现在应该表现得随和而文雅,但他迫切地纠正潘妮刚才说过的话,“不,不是我,也不是你,”他重复道,“是我们。”
她笑起来,戳了戳他。
戈登在信箱里摸索到一沓儿信件。一封是由他母亲转发的音乐剧海报:《停下来世界——我想离去》,直到秋季开学他也许都没空去百老汇看这场演出,他把海报扔进垃圾桶。国民正派文学协会寄来精美小册子,详细介绍了热销小说《江湖男女》和亨利?米勒的《南回归线》。戈登饶有兴趣地读着册子上的摘录。在丛林的岔路口,在强烈的刺激以及严格的体能训练下,戈登认为没有什么可以破坏一个政治集团。爱德文?沃克尔将军也这么认为,而戈沃特以卫道者的姿态出现,警告世人防止道德毒瘤危害社会。册子中宣扬,美国将走上罗马帝国衰败的老路。戈登咯咯地笑了起来,顺手把册子扔掉。罗马完全是另一种文明,在遥远的西方。没有任何组织邮寄广告招募大学教员去建设东海岸,都知道那里已非常发达,何必浪费邮票。也许那些印册子的傻瓜才认为罗马帝国的警世预测能吸引学者。戈登浏览了最新一期的《物理论坛》,并在一些章节打上记号以备日后详读。克罗迪亚?伊妮丝发表了一些核共振的有趣见解,并附有准确的数据;她的研究团队在哥伦比亚享有盛誉。
第十节
戈登叹了口气,也许他应该留在哥伦比亚继续读博士后,而不是过早跃入助理教授的行列。拉荷拉是一个竞争的高压区,是个追名逐利的地方。一份当地杂志开设了名为“从大学通往成功之路”的专题报道,其中充满了鼓吹的大话,并刊登出教授们凝视复杂设备或埋头沉思学术的照片。他们吹嘘加州势不可挡,就像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这里正在高薪聘请人才。他们邀请国防部主管议员赫博?约克任加州大学第一位名誉校长。之后核理论学家哈罗德?尤伊、梅尔斯、克斯?布鲁科纳等也陆续到来,现在,人才正不断涌进加州。在这个人才济济的深渊中,资历尚浅的助理教授只能如履薄冰,勉强生存。
戈登走进了三楼大厅,看着一排办公室门上标注的姓名。罗森布鲁斯,世界一流的等离子理论专家。马笛斯,低温控制的旗手,保持着可操作高温的超导体记录。接下来是克罗、苏哈、彼西奥尼和法贺。每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领域的独到见解、精彩推算,以及非凡的实验。在这些显赫名字的尽头,相同花色的瓷砖铺到一扇门前:莱金。
“啊,你看到我的留言了吗?”莱金给戈登开门后便问。“很好。我们要做个决定。”
戈登说:“哦?什么决定?”他在莱金桌对面靠窗的地方坐下。窗外,推土机正为建造化学楼而拔掉桉树,引擎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本↓作↓品↓由↓↓網↓提↓供↓下↓載↓與↓在↓線↓閱↓讀↓
“我的国家科学基金项目到了评审阶段。”莱金意味深长地说道。
戈登注意到莱金没有用“我们的”国家科学基金,虽然雪莱和戈登都是这个项目基金的调查研究员。但莱金是最终审核人。秘书们都称他为主审——主要审核人,以示与其他人的区别。“更新报告到圣诞节时才用提交,”戈登说,“我们有必要提前这么早写吗?”
“不是写,先探讨一下。我们准备写些什么内容呢?”
“你的局域性自旋实验。”
莱金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愁容,“那还在探索阶段,不能把它作为主要科研写进报告去。”
“雪莱的结果……”
“没错,他的实验确实很有前景,但过于普通了,况且目前他只是处在工作的初期阶段。”
“那就是我的实验了。”
“对,是你的。”莱金在桌子上拱起手。他的桌面出奇的整洁,连每张稿纸都对齐摆放,每支铅笔都并排搁置。
“可我的实验还没任何确切的结果。”
“让你来做核共振这个实验,并配给你一个出色的学生——古博——来加速实验进展。我现在期望一套完整的数据。”
“你知道我们的实验受到杂波讯号的干扰。”
“戈登,我不是随随便便把实验交给你。”莱金微笑着说道。他脸上显示出关切的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