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那些老鬼吗?”
“我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一些愉快的日子。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去老木板路上散步的情形——”
她笑着说:“唉!这些年我都没有想过那件事儿。还有那个废弃的环滑车。你想它还会在那儿吗?”
“我想它在很久以前涨水的时候就被冲走了。”
“是呀。许多东西都被冲走了。太多了。”
“所以,对于往事,你有什么想法?”
“我真不知道。本,我认为最好不要去想这些事情。我的意思是,不过,好了……”
“噢,我想我应该问问。你,啊,跟什么人在一起吗?”
“嗯……是的。当然,许多人。不过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有我的朋友圈,那就足够了。”
“是呀,那可不可以跟我聊聊呢?我保证,就这一次。求你了!”
“嗯……好的。你知道我现在住在哪儿?”
他在途中停下来去买一束花。他挑选了二十四枝百合,各种颜色都有,然后刷卡付款。
她有一点老了,比他的记忆里显得年纪大了一点。现在她的头发长了不少,一条厚辫子随意地耷拉在她的左肩,不过仍然还是当初那样深黑。他递给她那束花。“你看上去挺好。”
她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从他手上接过花。她把脸贴近那束花并深深地吸口气。“我一向喜欢百合。”
“我记得。”
“拿着。”她把花交给他,然后进厨房去拿一个花瓶。本看着那张海报。那些海报不同于他同她结婚时她的那些电影海报,不过电影还是那些电影。《卡萨布兰卡》,《飘》,《尼罗河的珍珠》。她拿来一个珐琅花瓶,那是很久以前他从印度参加一个会议带回来给她的。
“你还留着那个花瓶?你说过你已经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扔了。”
她耸耸肩。“我骗你的。我一直喜欢这个花瓶。”
“我知道你还一直喜欢别的。”他搂抱着她。当他倾身要吻她时,她把脸转向一边。
“哦,本。我觉得这样不好。我们不再具有那样一种关系。本……”
他放开他的手,然后用一个指尖来抚摸她下颌的线条,停留在她的嗓子的凹处。“这是最后一次。”
“嗯……好吧。”她把她的头转过来,他亲吻她的鼻尖。她咯咯地笑着说:“也许有一天我会想你。一点点。”
上午的阳光减弱了,变浅为影影绰绰的粉红色。睡在窗台上的那只猫伸展着身体,眨眨眼,转过身去,让它自己完全处于减弱的阳光的中心,然后就睡着了。
芭芭拉看着他。“太好了。有时你也会这么好,我都有点怀念和你结婚的时候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有点心不在焉地继续用他的手在她的胸部慢慢地画着。
“不过你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有时你就是忽视我,对待我像一个物品。”
“我想我是太忙了。”
“哦,是呀,忙着观察你的外星人。忙什么呀?你观察外星人着了迷。想一想,十五年前我还认为,一个对一件事情着迷的男人非常性感。当时那种感觉那么强烈。天哪,我真是太天真了。”她从床上翻身下来,在地板上寻找她的短衬裤,穿上短衬裤,然后到处寻找她的胸罩。
“在卧室里,记得吗?”
“哦,对。”
“芭布?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她走回到卧室,看着他的眼睛:“不。”
“求你了!就只一会儿?”
“你向来比较难以听进别人的话,本。不可以了。当年那些事儿我记得太清楚了。现在我终于可以做我喜欢做的事情了,我觉得这样很好。不可以了,都结束了,我们已经完了。”
“求你了!”
“我们已经分开五年了,本。既然如此,为什么突然又要说在一起?”
“因为世界末日就要来了,而我不想孤独面对。”他的声音有些孩子气,甚至他自己也觉得如此。他本不想那样说,但这些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她笑着说:“我才不信呢。你,信神?你从来就是一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还记得婚姻顾问老早就告诉过你什么吗?你应当与一位临床医学家谈谈,那会对你有好处的吧?也许她是对的。你应该想一想。
“我告诉你,本。夜晚是有趣的,确实如此。你有时还是很好的。不要破坏它,好吗?如果我跟你待在一起,我们只会回到老样子。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们还是分手,好吗?”
他叹息地说:“好吧。”他停了一会儿,“那么我们在‘纱巾车站’共进最后一次早餐?”
“别再说傻话了,好吗?这样对我没有压力吗?”
“如果你不想的话就算了。”
“好吧。不过,早餐后,我就要走了。”
白天的气温还没有上升到坎布里奇夏季那种熔炉般的高温,他们在木板路上找了一张餐桌坐下。这条木板路大概比街道路面高出一英尺。他向水面望去。
“好蓝的天哦!”他突然说。
“嗯?那又怎样?”
“多么蓝啊,这天怎么这么出奇地蓝。没有别的东西有那样的颜色,多么有活力,多么生机盎然。”
她耸耸肩。“我想也是。以前都没有这么蓝。”
“我从来没有注意到。每天我走路去上班,天空的奇迹在我头顶上空发光,而我甚至从来没有抬头看看。许多事情都是如此。瞧。”他用手指向街对面的建筑物。那是座荒废了的砖楼公寓,上面的楼层都铺着木板。“看看它们,仔细看看。看看那些砖的颜色和质地。这砖砌得多么精细!再看看横梁上的雕刻,还有檐口上的雕刻。那只是古老的建筑吗?看看很久以前古代某个石匠的这种做工。你能看到他投入该工作的爱与激情。”
“爱尔兰人,”她说,“旧时的石匠是爱尔兰人和意大利人。我的母亲曾经告诉过我。我想你再也看不到那样的精工了。现在的建筑全部都是铝和耐热有机玻璃做的。”
“而我们每天都从它旁边经过。那个建筑物,那个油漆斑驳的年久失修的建筑物,屋顶上有晾衣绳,晾衣绳上晾着花床单,它一定是通人性的。太漂亮了,太漂亮了!﹌﹌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你听。”他沉默片刻。透过汽车噪音,撇开喋喋不休的交谈声,木板路旁的波涛拍岸声,他们听到周围有一种柔和的颤声,啾啾,啾啾,啾啾。那是小青蛙的叫声。春天的雨蛙?他每个春天都听到它们的叫声,不过他从来没有花时间去看看它们是什么样子。自从海水开始上涨以来,整个仲夏它们一直在发出哇哇声。“那是生命的声音,是在活着的时候歌唱它的喜悦。”
“哦,你今天说话好像很有诗意。”她沉默了一会儿,“你真的相信吗,”她温柔地说,“真的相信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他点点头。他什么都不想说,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如果世界末日不来呢,你会怎么做?当世界末日来临,而全世界的人都没有注意到,继续做他们该做的事?”
“我希望我能够相信那样,芭芭拉。但是世界末日正在到来。我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它。”
“不过,只是如果,如果世界末日不来,你不要做任何傻事,好吗?那么你将会看到一位专业人员,不是吗?求求你,答应我好吗?”
他微笑着说:“芭芭拉,如果世界末日不来,我将放声大笑。我就会拥抱每个我认识的人。我将在中午吹着长号在州议院门前的大街上裸体游行。我一天也不会忘记因活着而高兴。”
她摇摇头,风将她的一束散发吹到了脸上。“有时我真的喜欢你,本,尽管也有些不愉快的时候。我真的喜欢你。照顾好你自己,好吗?”她给他送去一个飞吻,然后走了。她走过木板路的一个街区,即将消失在早上拥挤的人行道上时,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看。他向她挥手,然后她转身就消失在人群里。
“再见吧。”他说。她的纱巾在背后飘着。
他以前花费了许多时间在望远镜旁倾听外星人的声音。然而他们不在那里。即使他们在那里,他们也不说话。也许每个人都在倾听,没有人广播。
他有一位叔叔,花费了一生时间寻找小绿人:在床底下,在窗帘后面,在威士忌酒瓶子底部。他常说他们在将信息发射到他的大脑,所以他就能每天听到他们的声音。他的家人在好日子里叫他“怪人”,而在糟糕的时候就叫他“疯子”。最后他只好放弃。不过至少他听到了花费他一生的时间去搜索的声音。
他不在的时候,安置在阿列西波的设备已经大部分关闭。它做不了的事情,在空间的一台无线电干涉仪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不过他仍然能从他在那里观测的时间里获得存取代码,而他怀疑他们可能已经换了干涉仪。
但是他们没有换干涉仪。
他难以决定要广播什么。起先他认为《大不列颠百科全书》是最好的,不过到最后一刻,在存取阿列西波的电脑数据和将他的请求编程后,他改变了主意。无论如何像百科全书那样枯燥的某些东西不适合他的心情。于是他选择了马勒马勒(1860—1911),奥地利作曲家,主要作品有《降E大调第八交响曲》。,那个狂热的、浪漫的奥地利老人,让他来讲述宇宙中曾经存在一个行星具有生命和智能,而且偶尔有一点智慧。当地球缓慢地转动时,它会在整个天空广播。他认为,也许有时我们把事情搞糟了,不过我们热爱生活。宇宙也许会压碎我们,那我们也应该有点风度,该死。我们在这儿(地球上)。你们在哪儿?见鬼,你们究竟在哪儿?
第七节
只剩下一天时间了。他打算再打电话给芭芭拉,不过无人应答。也许她拔掉了电话线的插头。他打电话给他的父母和他的姐妹,不过他觉得他没什么话可说的。他一向不擅长煲电话粥。他只是告诉他们,他爱他们。
“噢,谢谢,本吉,”他的母亲说,“很好。我们也爱你。”
他走在城市的大街上,没有特意去什么地方,只是看看街景,听听生命的声音。他想,这世界真是太美了。即使在风中旋转的废纸片也是美的。
当夜幕笼罩城市时,雾从运河上升起。他平常没有想到晚上在城里的街道上走上一圈。霓虹灯在每个街头的酒吧和餐馆门前闪烁。从一些敞开的门口传出美妙的音乐,还有妇女们用外语高声聊天的声音。穿着T恤的三个柬埔寨男人坐在一个门口的台阶上喝酒聊天。他们停止说话,看着他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中的一个人大声打招呼,“嘿,老兄,过得怎么样呀?”
“很好,”他说,“一切都很好。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