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岩石真漂亮啊,太漂亮了,”塔丽说道,“小姑娘,你满脑子想的就是岩石。一股臭味,我见过比这更漂亮的臭的带状矿石。”
“以前它一直是红色的,”莉娅说道,“很久以前。那是在混沌时代以前,在生态形成以前。”她停了一下,然后补充说,“我确信它那时也是漂亮的。”
我看着我的手掌上那一把泥土。火星。是的,也许它过去是漂亮的。就其本身而言。
我的耳朵和面部肌肉处没有被呼吸器覆盖着,变冷了。虽然气温在冰点之上,但是仍然十分寒冷。呼吸器中的空气不新鲜,闻起来有一点腐烂气味和明显的硫磺味,那表明呼吸器有问题。系统中的微孔过滤器应该从再循环空气中去掉任何气味的痕迹。我再次想要取下呼吸器,看看空气究竟是什么气味儿。
“该死,”塔丽说道,“无论如何,你和丁克尔曼想必看过这儿的风景吧?我们要解决一宗谋杀案。不对,是两宗谋杀案。”
“他们已经死了一年多了,”莉娅说道,“他们本来可以再等等。上帝,这个地方不是很好吗?”
“臭死了!”塔丽说道。
着陆器呈球根状蹲伏着,被涂成了浅绿色,上面用草写体紧挨着气闸的舱门写着“艾伯特水陆平底军用车”字样。莉娅和我一起转圈通过那个气闸舱门。兰吉文,那个曾经用航天飞机把我们送下来的飞行员,正在那个套间等待我们,气闸舱内门是开着的。他张嘴本想说点什么,然后突然闭上了,转过脸去,伸出手捂着他的嘴和鼻子。他匆忙离开那个套间。我看着莉娅。她耸耸肩,然后伸手从她头后解开那个呼吸器的皮带。
“让我来弄吧。”我说着,她就转过身,弯下她的脖子。我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去亲近她。在我身后,我能听见塔丽转圈通过那个气闸舱门。皮带解开了,然后我轻轻地用一个手指沿着莉娅的面颊划了一下,将那呼吸器贴在皮肤上的胶带揭开。
突然她摆脱我。“哦,上帝!”
“什么?”
“拿掉你的呼吸器。”
我感到很迷惑,我举起手,解开皮带,并用手将它向前拉过我的头。当那胶带松开时,硅树脂发出一声柔和的“啪!”我呼吸了一下,忽然闻到一股气味。
那气味好像是我在蹚过一个腐烂的垃圾堆中的污水坑。我向下看看。我的鞋覆盖着褐色的东西。我的手也是褐色的。我曾跪在地上的那条腿的膝盖上也有一个褐色斑点。莉娅甚至比我还脏。
该死。
塔丽砰地穿过那个气闸舱门,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新的粪臭味。我捂住鼻子,本能地憋着气。
“当然,”莉娅说道,“厌氧菌。”她想了一会儿,“我们必须找一些长靴子,或者是套衣。我们进来时就把它们留在外面。”
我开始咯咯地笑。
“有什么这么好笑?”塔丽说道。
“我确定你说得对,”我对她说,“火星臭死了。拿掉你的呼吸器你就会知道。”
那个实用着陆平台是一个六角形的桁架板,在六个角中的三个角上装有小火箭。空间监视局为我们的停留而发送的那个居住与实验舱搭接在顶端。它在多云的天空盘旋着,像一块威化饼干。兰吉文用遥控装置来引导它,将它安置在那沙质河谷地区,离那个较早期的居住舱遗址一百米远。他着陆干净利落而漫不经心,就像一个男人递送一盘马铃薯那样毫不在乎。他仍用遥控装置来操作,卸空大功率起重机,提起那个居住舱,离开那个着陆平台,并将其轻轻地下降到地面。那个居住舱本身是一个未油漆的铝筒,用支架固定在一个平台上,在平台的每个角上有一个电动机械千斤顶,把它平放在不平坦的地上。这是一个适合三个人的小住处,但是足够我们居留了。
“朋友,我不羡慕你们。”他说道。他灵敏地用两个手指捏着他的鼻子。“无疑没有人会来这里,”他摇摇头,“你们还需要别的东西吗?”
“越野车呢?”莉娅问道。
“它还在运输途中,从月球运来,还得过几天才能运到。一运到,我就会立即把它送下来的。”
当然,塔丽是第一个进入居住舱的。即使它刚从空间下来,她也不得不像一只猫一样亲自从外面闻闻它,五分钟后才挥手示意我们进去。
居住舱的内部是崭新的,室内的设备都被固定在里面了。在气闸舱套间的对面,是空气再生设备,涂成蓝色的三个球形压力罐注明是氧,三个涂成绿色的储氮罐提供补充气体。在左边,是一个联合会议室和厨房,在其后面是睡觉的小房间。
“只有两个小房间,”塔丽说道,“想必是我们女的住一间,给你另外一间,丁克尔曼。”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偷偷地瞄了塔丽一眼。塔丽没有看我。她还没有意识到那种沉默太长了点。莉娅向我看一眼。她的表情是中性的,好奇的,也许是想知道我打算干什么。我弄不懂她的意图。我从来也弄不懂。
我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我自愿与莉娅共用一个床铺。”
塔丽睁大眼睛向上看。莉娅也回看她,她的表情难以理解。但是她没有表示异议。
“嗯——”塔丽说道。我以前没有看见过塔丽张口结舌。“那么,也就是说我自己可以有一个小房间。”她停了一会儿,然后补充说,几乎是自言自语,“我真走运。”
土质火星的大气层厚度为地球的一半,对于人类生存来说气压已经足够,但是没有氧可供呼吸。用呼吸器去再循环排出的二氧化碳转化为可以吸入的氧,我们就能够舒适地在舱外生存,而无需穿上太空服。这样,只要你有呼吸器,只要你不怕冷,你完全可以全身裸露地在舱外生存。
我们再次来到舱外,这次穿着长靴和连衣裤,使我们的居住舱不致粘上那糟糕透顶的臭泥。我们沉默地走向乱石区,离那较早的居住舱一百米远。铝质的参差不齐的边缘像肋骨一样从平台伸出。那个居住舱已经被风吹散在平原上,一个闪亮金属的扇尾和复合片材的碎片衬托着直至地平线的褐色,清晰可见。
那里有两具尸体,一具在那爆炸的居住舱残骸内,另一具在居住舱外面的平原上。他们的尸体残存不多,都只剩下混合着泥土的肋骨架和伸出的骨盆的一部分,甚至骨头也被火星那紫褐色的微生物群所覆盖。我很高兴有呼吸器的过滤效应。我在适当的位置拍了那两具尸体的录像,而莉娅则跪下去检查它们并取样:衣服、头发、皮肤、组织。在她检查完居住舱里的那具尸体后,她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又去检查外面的那具尸体。不像舱内那具尸体,这具尸体的衣服一部分被细菌侵蚀了。
莉娅工作时,她长长的黑发被风吹得飘舞不定,但是含二氧化碳的微风没有强力足以移动这个铝骨架的碎片。只有比现在更强的风才能吹散居住舱的残骸。
塔丽站着,一如既往,在十几步外,眼睛不停地扫视地平线,谨防敌人。
“我们确实必须有一位医生来对此进行分析。”莉娅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但是有几件事是很明显的,例如,在居住舱里的那个男人的颅骨骨折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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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但是这个人,”她朝着她密切注意的她跟前的那具尸体向下点点头,“没有明显的外伤痕迹,也没有呼吸器,所以我大胆地猜测他是由于二氧化碳中毒而死亡的。”莉娅将那人的组织样品放入她的样品包,然后走向居住舱。“当然,最好让计算机来分析这些样品,进行检验。”她看看四周,“会是谁杀死了他们呢?又是为什么呢?”她向那平原看去,追踪那些碎片,“我想我们已看到了足够多的东西。丁克尔曼,你有足够的图片吗?你的清单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我俯视那张清单。“没有,就这么多了。”
“那么,要没有别的事,我们是不是该把他们像样地埋葬呢?”
当空间有致命的事件发生时,不管是什么类型的事件,那里都需要进行调查。如果是一次事故,就要找到原因,因此空间监视局就能够采取适当的措施以防止它再次发生,并发送警告给那些有类似设备的人。
我们就是那次事故的调查组,莉娅和我。塔丽是一位自由职业者,生存方面的专家,也是我们的保护者。如果有人杀害了那两名研究人员,出于某种尚未确定的动机故意炸毁了他们的居住舱,无论杀死他们的人是谁,他都可能会回来。
但是没有人在意火星。那些令人兴奋的天体地平线都在光年以外,在那里相对论的探测器用激光发回万亿比特的图像,给人们带来无限关于远景的兴奋与憧憬:任何人都能够使用频闪观测盘而不会有危险,离开地球也没有不舒适的感觉,而对生命形态的陌生远远超过对任何纯粹的微生物的陌生。火星是一个如此无趣味的场所,以致一个科学考察队到那里去研究微生物没有回来,而空间监视局竟然在一年后才注意到。他们是第一批去进行一项一百多年来火星现场调查研究的研究人员。
“那没有任何意义。”我对莉娅说,然后回到居住舱,“为什么有人要在一颗臭行星上谋杀两个研究人员,而这颗行星又离地球太近,不太可能有什么意思?”
她耸耸肩。“疯子。细菌崇拜者。或者,也许他们当中的哪位有个因爱生恨的旧情人呢。”
“这颗行星好像并不令人兴奋。”我说道,“他们试图使这颗行星土质化。但是他们失败了。故事结束了,回家。”
“失败了?丁克尔曼,你全搞错了。你应该去学一点历史再出来旅行。”我听出她开始严肃起来,“他们从来没有试图使火星土质化。他们所做的是生态形成,而且他们获得了显著的成功,超过任何人所料想。”
我回答道:“生态形成和土质化,这不是一回事吗?”
“根本不是一码事。”
莉娅讲述这件事的方式,一半是叙事诗式,另外一半是滑稽剧式。
现在,我们难以想象,在联合文艺复兴和第二次宗教改革运动之前,在混沌时代火星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有化学火箭技术和核反应堆,尽管是原始的,但有它自己的粗劣的力量。到二十一世纪中期,火星已经过探测,编目,而且被废弃。它太冷了,无法维持生命,甚至属于最原始的星球。它的大气比空气更近于真空,而在那些小行星上有多得多的可用资源。火星不能勾起人们的兴趣。
人们甚至没有制作出火星的完整录像。太阳系中最大的峡谷——如此之大以致如果你站在它的中间,其两边的峡壁便会让地平线处于视距之外;太阳系中最大的山——然而其山坡是如此平缓以致它在人类的任何测量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