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聪明。”

“这里还有第三间房吗？”宋晨无奈翻白眼，纪哥哥贫嘴起来，也不是盖的。

纪秦的房间不到二十平，因为朝南向阳，所以此刻拉了窗帘，屋子里光线有点暗。清一色的白，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床头柜电脑桌，甚至于笔记本，都是白色的。

“你是白色痴情狂吗？哥哥。”

“哥哥”二字宋晨咬得特别重，纪秦先是愣住，然后扯起唇角：“嗯。”

“你的书真多，无趣的专业书呀。”

宋晨掠过书柜，视线停留在第二格的相册上，歪头问：“我可以看吗？”

“当然。”

“你小时候是大胖子，哈哈哈，好可爱哟！”

纪秦的百日照，白白嫩嫩的大胖娃娃，对着前方伸手，憨态可掬。

宋晨一张张翻过，一周岁蹒跚学步、六岁背着书包上学堂、八岁画画得奖、十岁朗诵比赛得奖、初中毕业照、十六岁生物竞赛得奖……纪秦的眉目一点点长开，神色间的那股子淡然倒是愈发明显。这张纪秦手里拿着获奖证书，对着镜头，笑容都是淡的，宋晨撇了撇嘴：“看不出来你从小就多才多艺嘛。”

纪秦凑够去看，颇为自豪的说：“我是好学生、乖儿子！”

宋晨斜眼：“德行！”

她偏过头继续翻看，两人挨得近，她飘散的头发扫在纪秦衣袖上，纪秦心念一动，却往边上挪了一步。身体做出这样的反应，纪秦来不及细想，便意识到宋晨的呼吸突兀的轻缓了许多。他一偏头，她眉眼低敛，睫毛下阴影横生，片刻前眼睛里的光彩全被覆盖住。

宋晨正会神看的，是一张生活照：纪秦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抬头看着天空。十七八岁的纪秦眼神涣散无焦，显然是被偷拍的。纪秦身侧是一对少年少女，少年搂着少女，强硬的掰过她的头，张嘴咬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少年动作蛮横粗鲁，唇角去大大勾起，像一只暴躁的狮子偷了腥般的得意。

宋晨只看得到少女小半边脸，少女下颚微抬，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生动又明媚。

世界真是小。

“你怎么有这个？”

宋晨看一眼纪秦，复又盯着照片瞧，像似看不够。

“我朋友偷拍的吧，好像是。”

“纪秦，你是故意的吧。”

很轻的声音，却有着肯定的语气。宋晨合上相册，走到窗边，拨开窗帘，强烈的阳光刺得她眯起眼。

纪秦许久不言语。

纪秦并未否认，他盯着宋晨的背影看了好大一会，他在想，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纪秦一度忍不住要夺过相册不让宋晨继续看的，可最终，他没有阻止宋晨。

“我想你看清楚状况，我不想你……”受伤害。

其实纪秦，你内心某个地方抱着微弱的侥幸，希望她因着这照片而改变心意吧。

纪秦苦笑，声音却从从容容：“你看，那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试图打赢回忆，是最无益的战争。”宋晨转过身，对着纪秦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吐出，看不出情绪。

“你不怕，她的孩子是他的吗？”

纪秦几乎是话出口就后悔了，这一次，自己真是太没风度了。可是爱而不得的男女呀，哪里还有心情考虑风度呢？

纪秦失了风度，算是正常的。因为他憋得，着实有点久了。

“怕？”宋晨却笑了，笑容有点涩，“怕又怎么样？我12岁时以为怕就要找依靠，于是我紧紧拽住某根缰绳。可一路走来，我错了太多。”

“对不起。”

“纪秦，怕一点没用，”宋晨的手放在心口上，“我得靠自己。”

“那你为什么认我这个哥哥？”

面对纪秦犀利的问答，宋晨愣了愣，随即顽皮吐舌：“亲爱的哥哥，妹妹暂时性失聪。”

“你只是变相拒绝我而已。”面对宋晨的回避，纪秦在心头默默补充。

对话告一段落，宋晨回头倚在窗边，不知是看风景还是冥思。纪秦看了她一会，转身欲离去，她手机却响了，不久她接起：“顾六少，关心关心你那位小裴小姐肚子里那位吧！”

“我不想跟你说话。”

“啪”的挂断手机，动作潇洒。

纪秦迅速出了房带上门，只剩下宋晨一人。

宋晨虽然说话不客气，可她并不真生气，她只是无奈而已。

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没有他，而他的，也是属于别人的。

没有共同的回忆，那么会有共同的将来吗？




00-40爸爸与妈妈
从纪秦家出来，宋晨没让他送，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下午三四点车上乘客并不多，冷气开得又足，宋晨忽然一阵哆嗦，眼皮猛烈的跳动起来。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压住了迷茫又烦躁的心绪，宋晨反而是被另一股惊恐给笼罩住。

第六感这种东西，宋晨无法控诉它是无稽之谈。也许女人或多或少带点感性，很多时候，女人更相信感觉。此时宋晨浑身汗毛竖起，她想屏蔽掉这种恐惧，可是手却先有了动作。

宋晨掏出电话的手明显哆嗦，屏幕上先亮起某人的名字，她迅速接听，脱口而出：“发生什么事了？”

“晨晨，我是顾妈妈。”

那端却是低柔的嗓音，可宋晨分明听到尾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唞。她捏紧手机，哑声问：“顾妈妈，是不是念春……出事了？”

宋晨全身抖得厉害，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才说完这句话，指甲刻进肉里，血痕瞬间就沁出皮肤。

“念春手肘和胳膊有擦伤，正在拍CT。”顾妈妈顿了下，补偿：“是发生车祸了，六儿现在在手术室，他……比较严重，送到医院的时候，鼻孔耳朵都有出血。他进手术室前对我说，‘妈，告诉晨晨，要相信我。还有，我会保护咱儿子的。’”

“……”

牙齿咬得生疼，宋晨再说不出话。明明一个小时前，他还在无线电那一头用痞痞的语气说：“孩子他妈，咱们去游乐园吧。”

她当时烦闷，不想听他说话，可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灾难降临。宋晨无比怨恨，老天爷总是不让她好过，她气他怨他，可也舍不得他受伤啊。

宋晨想大吼：为什么要这样？

她的生活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好不容易她开始试着接受顾锡是宋念春父亲的角色，好不容易也试着相信除了夏迎春之外的男人。▂本▂作▂品▂由▂▂網▂友▂整▂理▂上▂傳▂

是的，宋晨是相信顾锡的。路文裴肚子里的，她当然知道不是顾六少的，要不然她也不会把话跟路文裴挑明了。可是宋晨知道，这样的相信，亦是不够的。

宋晨跳下公交，站在路边等的士。狂风急起，席卷了大片灰尘，眼睛被刮得疼，对宋晨来说已经感觉不到。她笔直的站着，暴雨劈头盖脸的砸来，几秒钟就打湿了她的衣裤。这场夏季的阵雨来的特变快，大滴大滴雨水顺着头皮、眼睛、鼻子流进嘴角，又咸又涩又酸。

她的视线模糊，前景充满泥泞，可人却站得笔直。

还有什么痛苦啊磨难啊统统砸过来吧，我宋晨，不怕！

也许人到了这样的时刻，已经不再惧怕了吧，或者说宋晨的心，痛得麻木了。

宋晨的步子不快不慢，走过的地板留下一块块水渍，路过的医生护士路人盯着这个浑身湿透的女人，表情怜悯又迷惑：她为何一脸平淡。

是呀，宋晨精致的五官很淡，淡得看不出来任何神色。

十七楼特别幽静，手术室在最左端。那儿围了一圈人，凝神蹙眉的盯着手术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似怕惊扰了里面正在做手术的人。

宋晨的脚步声惹得人群回神，人群自动分开，一个黑影突地奔过来。随着咚咚咚的跑动声，宋晨睫毛上沾着的水珠融进眼球，她鼻子一酸，一股眼泪就滚了下来。同一时刻，黑影抱紧了她。

宋念春的脑袋热乎乎的，他手肘和膝盖都包着纱布，宋晨呼吸一滞，喉咙火辣辣的疼，却是缓缓摸着他的脑袋，诱哄道：“快放开妈妈，别撑开了伤口。”

宋晨声音沙哑，语气却特别轻细温柔。

过了好几分钟，宋念春才松了手，人依旧埋在宋晨腰腹上。宋晨慢慢蹲下来，把宋念春全身都检查了一遍。他本来就偏白，这会儿脸色更是白得骇人，一对黑珠子不再若平常那般清亮，反而蒙了一层阴影。宋晨只觉得心脏那处正被一只大手用力捏住，呼吸都困难。

“妈妈，我没事。”

也许是感觉到宋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宋念春懂事的握住宋晨的手，下一句话却让宋晨泪如泉涌：“爸……爸……爸爸也会没事的。”

宋念春从来没问过宋晨关于爸爸的事情，就连宋晨这个妈妈，也鲜少对孩子说那一段宋晨无法面对的过往。他们这对父母亲，也许是最不称职最不负责的父母吧。

她生下了宋念春，却因为自己的懦弱，疏忽了他六年。

他是他的父亲，却至六年后才知道。

“卡车撞过来，爸爸他紧紧抱着我的头，我知道，他不会比别的爸爸爱孩子少丁点儿。他会没事的，妈妈，你要相信我。”

宋念春的手温温的，小手指一点点擦去宋晨脸上的雨水、泪水。可宋晨忍不住，一股股液体往外涌，沾满了眼眶。白衬衣帖着肉，头发一缕缕黏在脸上，鼻涕糊着眼泪，摸样惨不忍睹，可宋晨的嘴角，却弯了弯。

是啊，他会没事的。

“顾锡，儿子说了你会没事的，你可得听话！”

宋晨望着那正在工作中的手术灯，命令道。

早在宋晨过来的时候，顾妈妈就注意到她了。等她情绪差不多稳定之后，才走向前，柔声说：“晨晨，你先带念春回家吧。”

顾妈妈拉起宋晨，拍了拍她的胳膊，眼神跟看小孩子似地：“回家洗洗吧，你要是记挂六儿就再过来。”

宋母霍依然站在边上，并没有说话，只是牵上了宋念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