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宫殿,指明要从锦县运石料。那时候是不是叫锦县和石山也说不准,反正就是这个地界儿了。皇帝老子一声令下,下面的大官儿小官儿抱粗腿、捧臭脚、顺风接屁,还不拼命地干,就四处征调石匠去锦县开山采石。这个工程量可大了,几万人一股脑儿涌到石山镇,叮叮当当地凿开了。挖到后来,突然从大山中间挖出一块挺大的白石头,光溜溜,像玉可又不是。那些石匠都是多少年的手艺人,可是谁也说不出这块白石头是什么质地。更绝的是,咣当一锤子下去,这块白石头稀里哗啦碎成无数芝麻大小的沙粒,每粒沙子都是圆溜溜的,看着就跟打磨好似的,摸着一点都不扎手……”
听到这里,桑佳慧立即问道:“这就是游沙了吧,五爷爷。”
黑老五点点头,说:“你听我往下说啊。那帮工匠也觉得奇怪,都是搞了半辈子石头的人,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遇到。当时负责监工的大臣是刘伯温,据说这个人能掐会算,是个半仙之体,他看到这堆沙子,立刻就说,这是非常罕见的沙精啊。”
听黑老五提到刘伯温,我脑子里似乎有点印象,急忙插嘴说:“五爷爷,我知道刘伯温。我记得上初中时候学过一篇叫《卖甘蔗》的课文,就是这个刘伯温写的,里面还有什么金鱼员外、白鱼气肿啥的,我们语文老师说,他是帮助朱元璋打天下的大功臣啊。”
黑老五是个读书少的人,立刻摸摸脑袋,有些为难地说:“卖不卖甘蔗、金鱼鲤鱼,我倒不清楚,反正这是一个神仙人物。”
桑佳慧突然扑哧一乐,搂住我的肩膀,笑着说:“傻兰兰,什么卖甘蔗,还卖地瓜呢,一看你就不爱学习。那篇课文叫《卖柑者言》,说的是一个卖柑橘的人讲故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就是出自里面的。”
我和黑老五都是粗人,玩奇门手艺在行,但对这些历史上的文学典故就知道得不多了。桑佳慧的解释虽然我还是不太懂,但想来肯定是没错的。我脸蛋发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哦,原来是卖橘子啊,我还一直以为是卖甘蔗呢。”
黑老五“嗯”了一声,说:“管他娘卖啥呢,反正刘伯温看到这堆白沙粒子,马上就说,这是几百年都碰不到的沙精,立刻叫士兵给封了起来,自己跑到朱元璋那里汇报去了。后来的事就有点意思了,没几天,大批军队开进石山,那些石匠也甭采石了,成天成宿就是挖这些白沙子,折腾了足有一年多,才算彻底挖空。可后来这些游沙运到哪儿就没人知道了,而且所有石匠一个没漏全部砍头,那些士兵都发配边疆,就是刘伯温自己也没落着好,过不了几年就叫朱元璋给弄死了。”
我听得有些晕头涨脑,问:“五爷爷,说了半天,到底沙精是个啥东西啊,怎么又会杀了这么多人?”
黑老五摇摇头,说:“具体咋回事我也说不明白,想必是个极为稀罕的玩意儿,或许还有着别的什么用途,要不然朱元璋也不能杀这么多人。关于那段历史和游沙,我是听早年间师傅讲的,他也是听祖上传下来的,只说是一件特别厉害的宝贝,摆机关设销器用得上。刚才你们都看到了,那些白沙子就是沙精,又叫游沙,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自己游动,跟活物似的,还有着极强的浮力。尤其是配合上流土,甭管你多沉多大的物件儿,一概都给我漂起来。还有就是,这流土游沙好端端待着也没事,最怕震动和响动,有点变化就炸窝子。那会儿一看到流土,我就知道要坏菜,所以才叫你们搂紧我别乱动别说话,可你一个喷嚏还是惊动了它们,让黑飞鹰升了出来。”
听了黑老五的话,我很是担心,游沙都这样厉害,黑飞鹰又会是什么样呢?我抬头看看密室上方,黑沉沉一片,也不知道那些黑飞鹰隐藏到了哪里。
就听桑佳慧说:“五爷,你把游沙给我看看。”
黑老五从掌心里掐出一粒递给桑佳慧,说:“拿住,别掉了。”
桑佳慧小心接过,捏着那粒游沙凑到眼前,借助贝镜的光亮,偏着脑袋仔细地打量着。过了一会儿,她一边用手指慢慢地捻着,一边跟我们说:“很有意思,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石料,和我以前见到的都不一样。不过,我觉得大概是千百年来地质变迁带来的环境改变,比如压力或者温度什么的,让某些物质发生了物理性的结构变化。你们知道金刚石和石墨吧,金刚石就是钻石了,这两样东西都是由碳元素组成的,但它们的外观和质地却有很大的差别。一个极硬,还很透亮;一个极软,又黑糊糊的。这是因为金刚石、石墨中碳原子的排列方式不同。”
黑老五点点头,“嗯,你说的那些圆子、方子我不懂,不过金刚石和石墨我倒也知道,你们看。”说着,他从腰里掏出那块乌金流珠贝,“这家伙就是用金刚钻和石墨混合起来做成的,可硬可软,估计就是你说的什么圆子排列不同吧。”
桑佳慧扭头看了看,说:“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您刚才说到游沙和刘伯温的事,我现在模模糊糊有点感觉了,还真像您老说的,这地宫里面肯定有事儿。”
我忙问:“有啥事儿,难道这流土游沙有什么古怪?”
桑佳慧摇摇头,说:“这两样东西自然有问题,但更主要的是……”她顿了顿,对黑老五说,“我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准,五爷,您再说说这流土吧。”
黑老五左右看了看,点点头说:“瞅这架势,要是不挪窝,黑飞鹰暂时还碍不着咱们,就给你们讲个明白吧,顺便也缓缓乏。”
他嚼了一口压缩饼干,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接着说:“这个流土还是跟咱东北有关。你们知道东三省为什么俗称黑土地吗,说的是黑龙江、嫩江和松花江那片儿相当大的一块地界,全都是厚厚的黑土,肥得流油,种啥长啥,年年大丰收。其中最好的一疙瘩是北大荒,据说那里的黑土层都过了一米,也就是满清的发源地了。后来,山海关总兵吴三桂这老兔崽子为了陈圆圆这臭丫头竟然引清兵入了关,活活地让大辫子们夺了江山,真**的让人憋屈……”
从深入故宫地下以来,我一直觉得黑老五对满清有着很大的抱怨,现在看他讲到清军入关时的气愤样,更坚定了我的这个猜测。不过我却想不明白,黑老五这么大的恨劲儿是哪来的呢?
这时,我忽然听到桑佳慧轻轻咳了几声,扭脸看去,见她正用手捂着嘴巴,脸色也有些不对。忙问:“桑姐,咋了,身体不得劲吗?”
桑佳慧朝我笑了笑,说:“没事,可能是刚才忽冷忽热冻着了,嗓子眼有点儿干,听五爷继续说吧。”说完,她从腰间解下衣服披在肩上。
我也没往心里去,就听黑老五继续说:“清兵入关后没多久,就把关东划成了禁区,还派了重兵把守,说是什么里面藏着龙脉。”
“龙脉?”我听得有些来劲儿,随即联想到黄晓明演过的《鹿鼎记》,好像里面也提到了龙脉。我急忙问:“是藏着宝贝吧?”
黑老五点点头,“宝贝不宝贝不好说,不过清兵入关后一顿杀啊抢的,肯定没少得好东西,可是后来这些东西去哪儿了呢?当时就有人猜测,估计是大辫子留着后路,怕万一在关里站不住脚跟,把这些宝贝都提前送到北大荒老家藏起来了,要不怎么能封关呢?至于龙脉那样的屁话,纯粹是对外扯的幌子。”
桑佳慧若有所思,慢慢说:“或许是幌子吧。”语气有些心不在焉。
黑老五继续说:“那会儿关里也闹得凶,谁乐意叫大辫子当皇帝啊,全国到处鼓包,不断发生叛乱。江湖上一些人物也没闲着,有些盗门的高人就琢磨着去关外挖挖,要是真能掘断大辫子的龙脉最好,权当反清复明,为国效力了。就算没有龙脉,里面肯定埋着不少硬通货,真拿出来的话,也够好吃好喝好娘们儿地耍一辈子了。可多少年过去了,人是去了一拨儿又一拨儿,愣是没见谁活着回来,更别提宝贝了。直到崇祯爷十七年头开年那会儿,盗门大把势爷崔老九去了,才可算弄出一样稀罕玩意儿。”▒本▒作▒品▒由▒▒網▒友▒整▒理▒上▒傳▒
桑佳慧突然说:“五爷,您是不是想说,流土最早是那个盗门高人在北大荒发现的?”
没等黑老五回话,我抢先问他:“五爷爷,我发现你们的排行怪有意思的,怎么都是老几老几呢。您是老五,可您弟弟却叫黑老三,这不是拧着排辈吗?还有那个崔大把势爷叫老九,这个是咋论的呢?”
桑佳慧点点头,也接着我的话说:“是啊,五爷,盗门排行都是按数目字论的吗?还有,那个把势爷又怎么讲?”
黑老五微微一笑,说:“按门里规矩忌讳,这些事情都不应该告诉你们这帮外人,尤其桑丫头你还是个当警察的,官匪见面斜瞪眼,一向不同路。不过嘛,谁叫我老头子和你俩丫头投缘呢,你们在我眼里和孙女也差不多。而且咱们兴许都没命出去,就可今天给你们说个明白吧。”
见黑老五有意吐露,我急忙竖起耳朵。键门最早是盗门的一个分支,当年学手艺时,爷爷也曾给我简单介绍一些盗门的来历和相关的手艺,但限于门派区别,总是不太详细。今天能听到一个贼祖宗打破禁忌当面介绍,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黑老五说:“盗门除了师承关系是改不了的,其余都是按手艺的高低论资排辈的。盗术的手艺行话里叫把势,高手都统称为把势爷。这个把势按境界粗分有三品,细分每品里又分三阶,每阶里面还分两种手艺,也就是所谓的三品九阶十八艺。”
我觉得很好玩,还分出了品阶,和电视里那些朝廷大官挺类似的。我忽然又想起爷爷说过,开锁术是盗门十八绝艺中的一种,也不知道另外十七艺又是什么。
黑老五接着说:“你们是不知道,在我们盗门,最忌讳提到偷这个字眼,这也是最没水准的一个叫法,街面上的小混子偷鸡摸狗才叫偷,我们叫取、窃、盗。第一品是取形,说的是取有形有态之物,也就是那些你看得见摸得着,有固定形态的东西。第二品叫窃流,窃无固定形态之物。这个就难多了,比如水火风和各种碎粉这种虽然看得见,但却无法触摸或者流动不定的东西。第三品叫盗意,盗无形无态之物了。这个是最难的了,至于究竟盗什么东西,谁也说不好。关于那九阶和十八艺就不说了,里头乱七八糟,说了你们也整不明白。”
我插话说:“开锁术就属于十八艺,我知道的。”
黑老五朝我微微点头,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开锁术早就脱离了十八艺,自成一派了。算了,我继续说我的。按照所盗物品的属性,这三品俗称取实、窃虚、盗空。对了,你们听过妙手空空这个字眼吧,有一层含义就是在说这盗空的境界,以神妙之手段盗那些空幻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