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查实,伪请柬的寄发地是省城。目前正在与省城方面联系,了解情况。市宾馆和大会会务组也打来电话,经过核对,回收的邮件件数与人大代表名额相差十二份,现已查实,其中有八份没有分送,是因为代表请假,没有安排房间,邮件暂留,现已找到。另外四份已被代表自己取走,现在也都找到。
叶家福要求继续注意。
他问自己有必要这么急吗?这个问题他自己无法回答。此时此刻他确实需要做点什么,于是就清点,如果真有麻烦,就权当开始为自己料理后事。
十一点来钟,他的手机铃响,一看显示,是蔡波。
“现在该叫蔡副市长了吧?”叶家福问。
是的,现在可以了。蔡波告诉叶家福计票已经完成,选举结果刚才已经在会上宣布。蔡波顺利当选,掉了二十几张票,不算完美,却在预料之中。叶家福也得了三十多票。这显然是代表们体谅叶家福,票给多了也许反而不好。
“本来很可能是另一种情况。”蔡波说,“那就该叫你叶副市长了。”
“瞎说什么。”
蔡波已经从赵荣昌那里知道了伪请柬邮件的情况,所以特地给叶家福打电话,用这种方式示谢。他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叶家福及时发现处置那些东西,选举很可能会发生大逆转,代表们不把票投给蔡波,叶家福是印在选票上的唯一替代人选。
“那也没什么不好。”蔡波说,“你应该上。”
叶家福却不对蔡波示好表示回应,依旧公事公办。他让蔡副市长不必客气,他只是按照职责和领导的要求,该干嘛干嘛。
“过两天,把寄给我的那份找出来给我,可以吧?”蔡波问。
叶家福说:“可以。”
伪请柬已被叶家福下令全部收缴,包括蔡波名下那份。既然蔡波有兴趣,他准备奉还该领导名下那份,不是要帮助蔡副市长从事收藏,或者提供记念,是想协助牢记。这封信原本就是写给蔡波本人的,但是直到今天,在写信者亡故多时之后才以这种曲折方式传递而至。信件原件还珍藏在某面目不清者之手,今后也许它还能制造出其他一些故事。类似物品都具有很强时效性,在关键时刻出现,它会产生巨大冲击力,就像今天选举之前。在其他一些时日里它往往只能在街谈巷议中,以真假莫辨方式发挥一点影响,随着时日远去会日渐褪色,不再为人们注意。但是有一个人无论如何是不应当忘记的,这就是蔡波。
“今晚有个活动,一起去吧?”蔡波问。
什么活动呢?郭启明的酒席。这一桌酒已经相约多时,今晚商定兑现。这么急,是因为今天下午人代会闭幕,明天蔡波到省里出席一个经贸活动兼谈项目,郭老板则拟近期到新加坡办事。所以双方只有当晚都在。当晚人代会闭幕会餐,蔡波作为新出炉的副市长必须出席,蔡波以此为据,让郭启明拖些日子,另行安排。郭启明却坚持要请,说也就是表示一点心意,过了这个时候再请客就没意思了。他建议蔡波先赴公宴,完了后再吃他的私请,能不能再吃下东西并不重要,到场举举杯够意思就行。蔡波还想推辞,郭启明大叫,说蔡副市长不能言而无信。于是就定了下来。
蔡波冷笑,称自己一清二楚。所以才愿意赴一赴鸿门宴,看一看郭老板还要玩什么把戏。他想请叶家福一块出场,不是要叶家福帮着给郭老板搜身上手铐,是有意督促郭老板尽快推动坑垅公路施工,不要有损叶副在家乡乡亲中的形象。
叶家福说:“谢谢,免了。”
“实话说,是我要谢你。”
叶家福说不用谢,他只是公事公办。当然他也非常希望自己做得值得。既然蔡副市长提起这些,他也想借机表白一下,如果今后又出了什么不该出的事情,他照样也会公事公办,不会放过。
这话说得有些不敬。彼此是老同学,此前可称同僚,现在已经算是上下级了。
蔡波有一阵子不说话,末了问:“你什么时候放过了?”
叶家福没回答。好一会儿,他感叹,说彼此也许没太多机会说话了,到时候怕会隔天隔地,再也够不着。只能提醒蔡副市长今后好自为之。还是那句老话:世事纷繁,人心有谱。
“这是生离死别吗,要这么语重心长?”蔡波觉得奇怪。
叶家福说:“生离死别其实也很平常。”
同一桌宴席,叶家福又接到了一个邀请电话,由郭启明出面。郭老板在电话里嚷嚷,很为叶家福抱不平。他说叶副书记也真是,何必呢?本来稳稳当当是叶副市长了,又不是自己折腾的,是人家老天爷白送的。为什么要自己把自己搞没掉?
叶家福追问:“你说什么?谁告诉你什么了?”
郭启明称自己虽然只是个包工头,毕竟当过警察,朋友不少,有些渠道,事情他都知道。他早就说过,只要叶副发话,大家一起努力,真是可以做出一个叶副市长的。他说的没错吧?只差一点做就成了,怪叶副自己。
“这么说是你做的?”叶家福穷追不舍。
郭启明笑,说自己什么也没做。但是有些疑问,收缴公民邮件会不会涉嫌侵犯通信自由?叶家福说那是两回事。故意干扰、破坏选举是违法行为,不能听之任之。如果郭启明觉得自己的通信自由受到侵犯,他可以找个律师,提供事实依据,提请诉讼。郭启明大笑,要叶副不要无端怀疑,别总想弄他死。不是他,他真是什么也没做。
“也许郭老板知道是谁做的?”
郭启明知道被收缴的请柬涉及蔡副市长的小姨子,也就是施雄杰的已故妻子,他还知道施雄杰被打伤后,警察在查一个嫌疑人章春木。施雄杰章春木他都认识,但是不清楚他们跟那些事还有今天的请柬是否相关,据说章春木只要有钱什么都敢干,听说还搞过偷渡,认识一些“蛇头”。一看风声不对,转眼可能跑美国去了。
“郭老板跟他打过不少交道?”叶家福追问。
郭启明请叶家福晚上一起吃饭,到时候他好好汇报。今晚上他在江山大酒店小做安排,请的人不多,主要就是蔡副市长,还有叶副书记。小聚一下,报告工地情况,汇报企业发展,请求领导关心支持,为本届市人代会圆满结束敬上两杯酒,一杯祝贺蔡副市长荣任,一杯表达对叶副书记的敬意。本市有不少领导被他请过,叶家福却屡请不到,这一次能赏脸吗?这顿饭很有意义的,说不定会让叶副记住,认为很值得。需要的话,他去印一份红色烫金请柬,郑重其事寄上。
“叶副不能这么看不起。”郭启明不服,“包工头不只会玩钩机,也还有点其他用处。即便事到如今,照样还可以再做一个叶副市长上去。信不信?”
叶家福说免了,他不感兴趣。
当天下午四点时分,施雄杰离开他的住宅,一瘸一拐,出门跟人喝茶去了。施雄杰连遭两灾,案件尚在侦察,加之有伤,警察出于保护其安全考虑,劝他这段时间安静为上,尽量少出门,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虽然脚筋无望再长,毕竟有助身心伤口癒合。这个人看来很难耐住寂寞,无声无臭在家里藏了几天,不行了,太无聊,于是不惧风险,不顾伤痛,又冒出来活动。并且一如既往地表现出对危险游戏的痴迷。
他找吴琦喝茶,吴琦是郭启明的亲外甥。
王东平向叶家福报告情况,叶家福要他们多加注意。叶家福说施雄杰不是一只好鸟,他还是一只怪鸟,什么出格的事都可能做。叶家福特地交代王平东当晚小心一点。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上午人代会选举,突然来了几百份请柬,晚上可能再来一个什么,热烈祝贺人代会圆满结束。所以不敢松懈,任何异常迹象都要严加注意。
“城北方向要特别留意,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说。”他吩咐。
王平东点头:“我明白。”
叶家福对王平东提到城北,并非有何预感,只出于一种下意识不安。郭老板在江山大酒店请客,该酒店位于城北。叶家福对该包工头非常警惕。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④網④提④供④下④載④與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当晚人代会代表会餐,叶家福注意到蔡副市长满面笑容,一直坚持到最后,待晚餐完毕才离席,迅即登车,奔郭老板的鸿门宴而去。
叶家福去了办公室,继续整理私人物品,权当料理后事。大约晚间十点,他离开办公室步行回家。十几分钟后他在家里接到了报案。
是施雄杰。
“我举报他嫖娼!”他嚷嚷,没头没脑。
叶家福问施雄杰这是讲谁?施雄杰说还能有谁,蔡波。
“你们的蔡副市长。早上当选,晚上嫖娼。什么东西!”
叶家福让施雄杰讲具体点。施雄杰称自己已经掌握准确情报,他可以告诉叶家福具体地点:江山大酒店,1224房间。
“谁在那里?”
“你去看。”
施雄杰挂了电话。
叶家福没有一秒钟耽搁,立刻找蔡波。蔡波手机关了,无法联系。叶家福略略考虑,即转挂郭启明,电话很快接通。
“叶副一定有好事。”郭启明一边说话,一边哈哈。
叶家福问郭启明在干什么,是否还在喝?郭启明报告已经散伙。今晚喝得非常尽兴,可惜叶家福不能亲自参加。叶家福问蔡波此刻在哪里?郭启明称蔡副市长今天上午当选,那叫做高兴,但是还得拿着捏着,不好得意忘形。晚上上了酒桌就不一样,那叫做惊喜,惊喜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好比闪电当头一劈,眼睛直了,嘴巴歪了,整个人往后一倒,几乎不醒人事。叶副书记知道为什么吗?
包工头敢吗?是人家领导自己要喝毒酒。蔡副市长近来官场得意,情场却属失意,压抑多时了。今晚挨着小姐,那是干草烈火,一碰就着。所以一杯一杯喝,爽啊。喝到后来全乱了,跟人家小姐抱头痛哭,好比生离死别。那个惨烈啊,真是激动人心。
“什么小姐?”
原来当晚郭启明特地找了几个漂亮女郎陪领导助兴,蔡波喝到末了特别动情,醉眼迷蒙,把其中一位小姐误当成女鬼,以为人家是请了假,由阎罗王特批放回来陪他喝酒,祝贺荣升的。人家原本姓张,桑拿小姐,有时客串礼仪,蔡副市长咬定不是,命令她不许姓张,必须姓林,就是林琳。
叶家福立刻想起那次剪彩,想起一位看来眼熟,眉眼挺媚的年轻小姐。当时蔡波也很注意该小姐,碰杯时曾特加询问,小姐自称姓张,来自湖北。原来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