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叶家福忽然明白张小姐为什么让他觉得眼熟:这女孩跟施雄杰已故妻子林琳的脸形真是有几分像,只是比之年轻。
“郭老板!”叶家福喝道,“你都干什么了!”
郭启明表示自己没干别的,就是为领导服务。领导为人民服务,老板和小姐为领导服务,这个天经地义。服务到位不容易,需要很留意很用心很费神,例如注意领导干杯时问哪位小姐贵姓。这很好玩。
“他到底在哪里?”
郭启明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敢说。他要叶副书记放心,他从事过执法工作,明白轻重,蔡副市长的隐私他会妥当保护,防止别有用心的坏人窃取牟利,以大钱发售。
叶家福只觉浑身发抖。他把电话扔了。
只过了几分钟,王平东电话急报。
有人报案,称江山大酒店发生恶性伤害案,有客人于1224房间被杀。110接警已紧急出动,刑警也一起上。王平东记起叶家福特别交代注意城北方向,便于警察动作同时,在第一时间紧急报告江山大酒店案发。
叶家福只回答一句:“知道了。”
放下电话,叶家福看着窗外夜色,一声不吭。他在心里估算时间,从王平东的道林区公安分局到江山大酒店,通常有十二、三分钟路程,加上到达后的处置安排,估计十五分钟左右可以进入现场。这就是说,他需要咬紧牙关,撑住十五分钟。这以后一切都结束了,就此画上句号。
他看着墙上的挂钟,看秒针一格格走过。最终他没有撑住。
赵荣昌来了电话,来得非常及时,在叶家福得知案情的五分钟之后。
“蔡波跟你在一起吗”赵荣昌问。
叶家福说没有。
“他明天到省里,还有件重要事情让他去办。”赵荣昌说,“帮我找找他。”
叶家福说好的。
“今天上午你处理得非常及时。很好,难得,我没看错人。”赵荣昌在电话里表扬,话音里有一种喜悦,“人代会圆满成功,可以说很完美。我们有一个好的开始,可以希望好的后续。”
他给江山大酒店总机挂了电话,让他们立刻接通1224房间。电话铃响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此房无人,几乎到了最后一秒,电话被拿了起来。
“喂。”
是女声,嗓音略有些嗲,有气无力。显然此地并无凶杀,可能有男女。
“让蔡波听电话。”叶家福下令。
“蔡,蔡,”女声顿显慌张,“没,没有啊。”
“告诉他,穿裤子,走人,警察马上就到。”叶家福说,“让他给赵书记去一个电话。”
“蔡,蔡,蔡。”
叶家福把电话一丢,走出了房间。几分钟后他上了楼顶天台。
此刻天色浓暗,头上全无星光。初春时分,露天高台夜间温度很低。叶家福捂紧大衣,低着头,挨着天台沿的矮墙站着,眼望下方。夜深天冷,楼下格外空旷,罕有行人,只有暗淡路灯照着一片寂静。
他心里滚滚翻腾。也不知站了多久,他听到一个异常响动:格格,格格。
“谁!”
“叶副,是我。”
常志文黑糊糊一团,从天窗探出半个身子。叶家福不觉发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呆站着看她慢慢爬上天台,站在他的面前,那时真是恍然如梦。
常志文给叶家福连打几个电话,家里办公室都没人接,手机开着,也没人接,她感到担心,所以连夜跑过来看看。叶家福这才想起刚才自己电话一丢就出门上天台,没带手机。估计那手机已经快打爆了,不止常志文会一遍一遍地找他。可能还有施雄杰,王东平,甚至蔡波本人,找的可能会是同一件事情。
他闷声道:“咱们走,散步。”
两人在天台上,就着冷风,沿着天台四周的矮墙缓缓散步。矮墙有齐腰高,档在天台的外围。默不作声走了好一会儿,叶家福忽然打破沉默,指着矮墙告诉常志文,这座住宅楼下边,南北两面是通道,东边下方有一个自行车棚,西侧是一面围墙,比较僻静,围墙边有一小块荒地,是公共空间,楼下住房利用它摆些小花缸种花。今夜他站在这里观察下方,选中的是楼下西侧这面矮墙,他问自己是不是应当从那一边跨上墙,直接跳下去。
常志文给吓住了。她嚷:“叶副说什么呀!不是那回事!”
她称自己去问过主任了。主任认为叶家福的病情还不能完全断定,需要再检查。哪怕断定了,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还有希望。她相信会是这样,否则太不公平了。
叶家福感叹:“你最让我感动。”
原来她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今晚她从主任那里知道叶家福去医院取体检报告单时发现情况异常,感到非常不安,担心叶家福起疑心,受不了,几经踌蹰,决定打电话找叶家福,电话异乎寻常地无人接听,吓得她立刻赶了过来。
叶家福告诉常志文他不在乎这个。两年多前让医生折腾过一次,他已经认了,从此不检查,不管,无论如何,听天由命。碰上了有什么办法?最终还必须能够看开,这个没问题。但是有些事不行,心里过不去,感到特别内疚,对自己非常失望。人都生活在一个场合里,不可能超越身边现实,但是也不能把什么都推给外边环境。世事纷繁,人心有谱。人不该违背心里那个谱。大家坐在一条船上,可以让船往这边开,也可以让它往那边走,并不是不能选择。做得不对无可推托,只能归疚于自己。
常志文说:“不对,你不是。”
她说她知道叶家福遇到过很多坎坷,他非常坚强,从没有崩溃。无论如何,他不应当崩溃,因为他是好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好人去做。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④網④提④供④下④載④與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黑暗中,叶家福感觉到自己的眼泪落了下来。
常志文说:“咱们下去吧。”
她一定在害怕。黑夜中,天台围墙显得特别低矮,叶家福那样的大个子抬脚就过。
叶家福点点头。
他们下了梯子,进了房间。沙发上,手机声尖锐作响。
叶家福拾起手机:竟是蔡波。当着常志文的面,他几乎想把手机立刻扔出窗外。
最终他还是接了。
“老叶没事吧?”蔡波问,“怎么不接电话?”
这家伙居然如此镇静,居然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蔡副市长在哪里,1224?”
“什么?”
他居然不知道1224。他只记得今天心情很特别,喝多了。然后不知怎么就离开了。不知怎么就进了一个房间,倒头睡觉。现在醒过来了,床上吐了一堆,头特别痛,西装都没脱,是上午荣任副市长时那套正装,沾了一身,以后怕是用不上了。醒来后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想一个人,就是叶家福。
叶家福长长吐了口气。
“接着睡吧。”
他关上了手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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