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乃安,而缓急亦有可赖,祖宗取天下富室填实京师,盖为此也。"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限制地主大族在地方上发展势力,飞扬跋扈,欺压百姓,侵犯皇朝的利益,危害皇朝的统治。
朱元璋的这些措施,使豪强势族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明史》说,郭桓案"核赃所寄借遍天下,民中人之家大抵皆破。"方孝孺谈及明初对豪强地主的打击时说:"太祖高皇帝以神武雄断治海内,疾兼并之俗,在位三十年间,大家富民多以逾制失道亡其宗。"吴宽说他的家乡长洲(治今江苏苏州)在洪武之世,"乡人多被谪徙,或死于刑,邻里殆空",并谈及三吴地区的情况说:"皇明受命,政令一新,豪民巨族,到削殆尽","一时富室或徙或死,声销景灭,荡然无存"。贝琼也说,当时三吴巨姓"既盈而复,或死或徙,无一存者"。近年有学者研究,证明这些说法有夸张失实犯禁的豪强势族,对于那些遵守法纪的地主则是采取保护和依靠的政策,并非不分青红皂白的滥加打击。例如贝琼一家,即"队匕农独全。岁给贡赋外,则击鲜酿酒,合族人乡党酌而相劳,荣辱得丧,举不得挠吾中矣"。吴宽的先祖"每戒家人闭门,勿预外事",历洪武之世,"独能保全无事"。另一方面,还有些地主大族采取散发家财、攀附军籍或外出逃亡等手段,躲过了明政府的打击。如吴江莫处士在胡惟庸案发后,"以尝附尺籍(军籍)免";无锡华宗寿家田地很多,富甲邑中,"至国初悉散所积以免祸";长洲朱士清入赘乌溪大姓赵惠卿为婿,"赵以富豪于一方",朱士清预料会出事,"出居于外以避之,后竞保其家"。不过,在朱元璋的打击之下,一批欺凌小民、武断乡曲的豪强劣绅被消灭了,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这对促进明初社会的安定、经济的恢复和发展,产生了积极的作用。
第三节 胡蓝党案
朱元璋"龙飞淮旬",最早参加他队伍的大多是些淮西人。他出身农民,乡土、宗族观念很重。这些淮西人和朱元璋有乡里、宗族的亲密关系,他自然非常信任,让他们分别充任领兵的将帅和幕府的臣僚,成为军中的骨干。随着朱元璋势力的发展壮大,淮西将臣的地位也不断提高。到龙凤二年(1356年),朱元璋渡江攻占集庆后,小明王提升他为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同时任命李善长为左右司郎中,"以下诸将俱升元帅",淮西将臣的地位已经相当显著了。贝琼的一首诗写道:"两河兵合尽红巾,岂有桃源可避秦?马上短衣多楚客,城中高髻半淮人。"淮河流域在春秋时是楚国的一部分,所谓"楚客"、"淮人"指的都是朱元璋队伍中的淮西人。这首诗反映了当时在野人士对淮西将臣显赫一时的看法。后来,尽管朱元璋的势力不断扩大,但淮西将臣仍然是他队伍的核心骨干。在朱元璋南征北战、推翻元朝、统一全国的斗争中,这批淮西将臣有的留守后方,筹划粮饷,更多的则统兵出征,冲锋陷阵,为大明王朝的创建立下汗马功劳,成为功绩卓著的开国元勋。
朱元璋本来是希望,与这些共同打天下的淮西将臣和衷共济,励精图治,共享安乐的。龙凤十二年(1366年)他同侍臣讨论汉高祖与唐太宗孰优的问题时,就曾批评汉高祖"内多猜忌,诛夷功臣","度量亦未弘远"的缺点,而赞赏唐太宗"能驾驭群臣,及大业指挥使谢成之女为晋王妃,卫国公邓愈之女为秦王妃,中书右丞相、魏国公徐达之长女为燕王妃,宋国公冯胜之女为吴王妃,大都督佥事王弼之女为楚王妃,并将自已的大女儿临安公主下嫁给中书左丞相、韩国公李善长的长子李祺为妻。昔日的淮西将臣,便由开国元勋变成新朝显贵,成为执掌明朝军政大权的最高统治阶层。
不过,随着明朝的建立,朱元璋由一方的首领变成全国的最高君主,他与淮西将臣的关系也发生根本变化,过去生死与共的患难伙伴就被一道不可逾越的君臣名分的鸿沟隔开了,一边是称孤道寡,另一边则是俯首称臣。此时如何提高皇权,以保证朱家子孙能长坐江山,便成为朱元璋考虑问题的焦点。特别是龙凤八年(1362年)淮西骁将邵荣的谋反和谢再兴的叛变事件,更在他多疑的心中投下一层阴影。他担心掌握军政大权的功臣宿将,会对自己的宝座构成威胁。未做皇帝之前,他就开始思考如何防范功臣宿将的问题。龙凤十一年八月,朱元璋阅读《宋史》,当读到赵普建议宋太祖收夺诸将兵权时,即对起居注詹同说:赵普实在是位贤相,假使诸将不早日解除兵权,那么宋代的天下未必不会重现五代的分裂局面。史称赵普为人忌刻,仅此一事,就功施社稷,泽被生民,岂可以"忌刻"二字来贬低他呢!明朝建立后,朱元璋在优待、重用开国功臣特别是淮西勋臣的同时,也对他们采取了许多防范措施。
首先,在中书省和六部安插非淮西籍的官员。在中书省,朱元璋任命非淮西籍的胡美、王溥、杨宪、汪广洋、丁玉、蔡哲、冯冕、殷哲、陈宁等担任平章政事、左右丞和参知政事等职,汪广洋还一度出任丞相。特别是六部尚书,更以非淮西籍为主。这样,既可团结地主阶级的各派势力,又可以利用各派势力来监视、牵制淮西勋贵,便于朱元璋的操纵和控制。↙↙網↙文↙檔↙下↙載↙與↙在↙線↙閱↙讀↙
其次,用封建的礼法严加约束。除了制定各种礼制和法令,要求功臣宿将严格遵守,洪武三年(1370年)十月还采纳监察御史袁凯的建议,令省台延聘儒士,于每月朔望早朝之后,在都督府官署轮流为诸将讲论经史及君臣之礼,"庶几忠君爱国之心、全身保家之道油然日生而不自知也"。洪武五年又作铁榜申诫公侯,规定:凡内外各指挥、千户、百户、镇抚并总旗、小旗等,不得私受公侯金帛、衣服、钱物;凡公侯等官非奉特旨,不得私役官军;凡公侯之家,不得强占官民』场、湖泊、茶园、芦荡及金、银、铜场、铁冶;凡内外各卫官军,非当出征之时,不得辄于公侯门首侍立听候;凡功臣之家管庄人等,不得倚势在乡欺殴人民;凡功臣之家屯田佃户、管庄干办、火者、奴仆及其亲属人等,不得倚势凌民,侵夺田产、财物;凡公侯之家,除赐定仪仗户及佃田人户,已有名额报籍在官,不得私托门下,影蔽差徭;凡公侯之家,不得倚恃权豪,欺压良善,虚钱实契,侵夺人田地、房屋、孳畜;凡功臣之家,不得受诸人田土及朦胧投献物业。对违反上述禁令者,榜文逐项规定了处罚和用刑的办法。其中公侯家人倚势凌人,侵夺田产、财物和私托,影蔽差谣,都处斩刑。洪武八年二月;又编纂御制《资世通训》,"以一己之见,总先贤之确论,托谒者评之,直述其意,以利今后人",要求臣僚认真学习以便做到"勿欺勿蔽",效忠皇帝。朱元璋还一再召见勋臣宿将,反复诫谕他们说:"朕赖诸将佐成大业,今四方悉定,征伐休息,卿等皆爵为公侯,安享富贵。当保此禄位,传子孙,与国同休。然须安分守法,存心谨畏,则自无过举。朝廷赏罚一以至公,朕不得而私也。昔尉迟敬德见唐太宗危迫,单骑人王世充阵中,与单雄信力战,翼卫太宗以出,其功大矣。及太宗宴群臣,敬德与任城王道宗争长,击其目几眇。太宗怒,欲置之法,非群臣力谏,太宗肯惜其功而贷其罪乎?又如长孙无忌,文德皇后亲弟也,尝佩刀人禁门,监门者失于觉察,后请治以法,太宗特命释之。帝室亲姻,有罪犹不可免,况其他乎?卿等能谨其所守,则终身无过失矣。"又说:"古人不亏小节,故能全大功,不遗细行,故能成大德,是以富贵终身,声名永世。今卿等功成名立,保守晚节,正当留意!"
第三,利用特务监视臣僚的活动。早在明朝建立之前,朱元璋就开始利用手下的亲信搞侦察活动。朱元璋的亲随伴当从行小先锋张焕,在龙凤十二年(1366年)以后即经常被派做特使,到前方军中传达命令和察事。吴元年(1367年)十月得知前方有一个摩尼教徒,即派张焕传令给徐达,叫把这个摩尼教徒捉来。即位之后,朱元璋又起用许多心腹做特务,称为"检校",察听在京大小衙门官吏不公不法及风闻之事,"无不奏闻太祖知之"。这些特务,有的是文官,如高见贤和佥事夏煜、杨宪、凌说等,也有禁卫军官,如兵马司指挥丁光眼、金吾后卫知事靳谦、毛麒之子毛骧、耿忠等,还有和尚,如吴印、华克勤等。检校的足迹无所不至,勋臣小吏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有一次,朱元璋派检校察听将官家属,发现有女僧引诱华高、胡大海妻敬奉藏僧,行"金天教法"。朱元璋得讯大怒,下令将两家的妇人及女僧统统投水淹死。洪武三年(1370年)有心腹向朱元璋报告北平的动静,他立即给徐达等人发去手令:"如今北平都卫里及承宣布政司里快行,多是彼土人民为之。又北平城里有个黑和尚,出人各官门下如常,与各官说些笑话,好生不防他。又一名和尚系是江西人,秀才出身,前元应举不中,就做了和尚,见在城中与各官说话。又火者一名姓崔,系总兵官庄人。本人随别下泼皮高丽黑阕陇,问又有隐下的高丽,不知数。遣文书到时,可将遣人都教来,及那北平、永平、密云、蓟州、遵化、真定等处乡市旧有僧尼,尽数起来,都卫快行、承宣布政司快行,尽数发来。一名太医,江西人,前元提举,即目在各官处用事。又指挥孙苍处有两个回回,金有让孚家奴也,教发来0"南京各部皂隶原来都戴漆巾,诸司衙门原来都挂牌额,特务派巡卒阴伺诸司得失,发现礼部皂隶白天睡觉,兵部晚上不设巡警,就把礼部皂隶的漆巾和兵部门前的牌额偷偷取走,以示惩罚。礼部皂隶从此不戴漆巾,兵部门前也没有牌额,成了明代的典故。老儒钱宰奉命编《孟子节文》,朝罢低吟:"四鼓冬冬起著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特务马上报告。第二天。在文华殿宴毕,朱元璋召见诸儒,对钱宰说:"昨日好诗,然曷尝嫌汝?何不用忧字?"钱宰被吓出一身冷汗,忙磕头谢罪,朱元璋就遣送他回老家,说:"朕今放汝去,好放心熟睡矣。"国子祭酒宋讷有一天独坐生闷气,面有怒色,特务见了,偷偷给他画了张像。第二天,朱元璋问他为何生气,宋讷吃一惊,答道:有个国子监生走路很快,摔了一跤,撞碎了茶具。我惭愧自己有失教诲,正在自责哩。但陛下又怎么知道这件事呢?朱元璋把画像拿给他看,他才恍然大悟,顿首谢罪。曾任兵部和吏部尚书的吴琳,告老回到黄冈老家,朱元璋派人前去察听。那人远远望见一个农民打扮的老头从小凳上站起插秧,样子十分端谨,上前问道:这里有个吴尚书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