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谈日本——日本料理》作者:全蔡澜_第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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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了若指掌,只要将食物和情节连想,随意点菜。不相熟者三杯下肚,互相谈论,讲到感人处,高歌放吟,悲壮至极。搞个红楼梦茶馆,一面聊曹雪芹,一面喝铁观音,那有多好?
  元祖鲸屋
  日本人吃鲸鱼,已有很久的历史,现在的年轻人已没有这个习惯,但东京还有几家鲸鱼老店。
  普通餐厅偶尔也卖鲸鱼,但是菜单上写着“尾之身”,而不用“鲸”这个字。“尾之身”代表鲸鱼尾部的鱼生,他们认为这是鲸鱼最好的部分。
  鲸鱼在北极捕杀,运到日本的都是冷冻品,吃尾的刺身时,不完全解冻,肉里含有细碎的冰块,咬起咔嚓咔嚓的,然后变成甜汁吞下,好此道者认为是无上的美味。
  较出名的一间叫“元祖鲸屋”,在涩谷东急百货店的后面,店铺的门帘上画着一条大鲸鱼,一定不会找错。
  鲸鱼除了卖尾之身之外,还有鲸鱼锅,打边炉似的把肉煮熟,加上大匙面酱,吃起来的甜味像是发自面酱而不来自肉。
  另一道菜是鲸鱼三层肉,做法和形状与西洋人泡制猪肉片一样,但是吃起来觉得肉很硬,不容易嚼烂,而有点怪味。
  最奇怪的是一片片粉红色的刺身,日本人大叫比金枪鱼的Toro还好吃,原来是鲸鱼的舌头。
  鲸鱼舌应该有会议长桌那么大吧,想起来,毛骨悚然。
  我骂日本朋友说:“再下去,你们就要吃鲸鱼的奶头了。”
  朋友回答:“有人试过,味道还不错。”
  豚记
  直贯东京的电车叫中央线,围绕都市一圈的是山手线。山手线上的一个叫目黑的车站前,便是这家全日本最大的炸猪排店“豚记”。招牌用日文,我们问人说“Tonki”便能找到。
  数十年前去的时候只是家普通小店,老板薄利多销,炸出的猪排鲜美。店里独沽一味猪排,分带肥的和精瘦肉两种。肉排下铺着切丝的生高丽菜,淋上各种合自己胃口的肉酱,再来一碗猪肉汤和白饭,已是丰富的一餐。
  走进店里,不管任何时间,绝无虚席,要做等待十五分钟以上的心理准备。壁上钉了铁排,给等候的客人放包裹杂物,像火车上的行李架。客人挤在一堆进食,洁白制服的女招待穿梭客人之间,忙得不可开交;厨子却慢条斯理在柜台后炸肉,十年如一日。
  高丽菜丝和别家不同,特别好吃。可以再三地免费索取。仔细一看,原来里面掺了西洋芹菜碎。此菜在日本不便宜,下重本化装普通菜,真有一手。
  土鳅料理
  在东京浅草,有一家开了一百八十年的老店叫“驹形土鳅”。驹形是地区名,这里的土鳅料理最受平民欢迎。
  菜单上只有一味土鳅,没其他东西好吃。“土鳅锅”是将五六条小土鳅和鸡蛋一起蒸来吃的玩意儿。传说是把活生生的土鳅扔入锅中,土鳅一热,便钻入鸡蛋里。现在吃到的不过是简单的土鳅蒸蛋。
  这家老铺价钱便宜,生意极好,又不能订座,每次去总有十几人拿着号码牌子在外面等位,夏天给热个半死,冬天又差点儿被冻僵。
  一走入店,有个榻榻米大厅,可坐数十人。榻榻米上排着一张张的桌子,所谓桌子,只是铺着一块长方形的木板,没有桌脚。客人吃的土鳅锅下面有个小炉子烧着木炭,烧出的菜,味道也觉得较火水炉好。
  土鳅骨头多和硬,并不好吃,但客人总是一面吃一面叫好,主要的原因,还是吃不起土鳅的亲戚——鳗鱼。
  田舍家
  “田舍家”是东京六本木的一家炉端烧餐厅,为游客常聚之处,相信许多人都去过。
  田舍,乡下的意思;田舍家,乡下食店。
  六本木为时髦的地区,战后美国兵都到这里玩到天亮,很多有名的士哥、餐厅都麕集于此,为特别容易搭上女朋友的地方。日本人把根长型的东西叫做“一本”,由电线杆至铅笔,都是一本本的。昔时,这里有六个武士居住,他们的姓氏皆为木字旁,如松呀柏呀,故称之为六本木。
  乡下大屋的中间在建筑格式上都有个四方形的炉,周围用木头框成。上面有根通到屋顶的空心竹杆当烟筒,竹杆下有个铁钩,挂着一锅滚水或汤粥。武侠片中常出现的场面是双方武士互斗,打到炉边用武士刀一挥,斩断了竹烟筒,那锅水倒入灰烬,嗞的一声冒出白色的浓烟,这便是他们的炉了。屋主人坐在中间把各种食物在炉上烧烤之后,放在大木杓子上传递到四围客人面前,这种吃法,就叫做“炉边烧”。
  经小庭院,推开横门走入田舍家,所有的传者都当头雷霆呼喝:“欢迎光临。”
  第一次去的人一定给他们吓得一大跳。
  一面是墙,其他三边围着木柜台,客人坐下。中间有个大烤炉,旁边跪着两个厨师。他们的前面摆满各式各样的食物,鱼、虾、蟹、贝类、牛羊猪肉;蔬菜由马铃薯到青辣椒,应有尽有。炉端烧着滚水,上面铺着一盒盒的小方竹箩,蒸鲑鱼子蟹粉饭、松茸肉碎饭等。分量不多,好吃之极,大吃的客人一叫就三五盒。
  烧烤的材料之中,有种吃不饱的下酒菜,那便是IwashiTatami。他们把小只的白饭鱼压扁后晒干,薄薄的长方形一片,样子和榻榻米一样,烤得略焦,加点甜酱,入口即化。
  田舍家的味道并不为外国人居多而下降,与其吃次等的道地菜,不如去“天一”、“鸟繁”、“江户银”和“田舍家”等已有许多游客光顾的老字号。它们还是有一定的水准。
  顽固寿司
  在银座街角,可找到一家叫“顽固寿司”的铺子,价钱是最公道的,可以放心去吃,绝对比香港还要便宜。
  “顽固寿司”的招牌没有汉字。顽固,日本假名文字写得很像中文的“加人之”,最容易认的是一个额绑头巾,戴着黑框老花眼镜,咬牙切齿的老头子卡通像,一看就看得出是一个非常顽固的人。
  一客两个寿司,最贵的当然是Toro,卖六十块港币,赤贝、象拔贝等,则是三十六两块,高级鱼类如章鱼、比目鱼,二十多元罢了。鳗鱼、濑尿虾、鲑鱼子等,只要十九块,香港的回转寿司也许可能做到,但是“顽固”是一家堂堂皇皇的生鱼店,并非快餐式的寿司可以比较的。
  “为什么可以卖得那么便宜?”我问这家店的老板,他的样子和卡通像一模一样,一副顽固的样子。
  “薄利多销呀!这是从你们中国人那里学回来的。”他说:“我去过香港,发现你们许多人都忘记了这一点。”
  接着,他拿了三本他著的书送我,描述如何经营。他的本店在大阪,连寿司和其他饮食店铺,已有七十多家。
  “为什么取了顽固当名字?”
  “我年轻时很肯听人家的意见,进入中年,学到了一点东西,还是照样听别人的意见,但是发现人家的意见愈来愈不实用,就一意孤行,按照又便宜又好的原则去做,总错不了。愈来愈不听意见,就变成了顽固,干脆说明给别人听。”
  “要不要来香港开一家?”我问。
  “自己地方已经管理得不够好,怎么分心到外国去开?”他反问。
  看他那顽固样,我是说服不了他的。
  一风堂
  东京有个叫“惠比寿”的地方,离涩谷不远,很多影视界的人都住在这一区。
  在车站附近,开了面馆,大家都说好吃,大排长龙。结果左一家右一家的,许多人来抢生意,惠比寿面到底是哪一家好吃?也搞不清楚了。
  百货公司、超级市场中,可以看到“惠比寿”牌的即食面,吃起来和其他即食面没有什么分别。惠比寿是不是浪得虚名呢?
  这次到东京宣传新书,出版社就在惠比寿,所以一有空就跑到各家面档去试,发现味道普通得紧,除了一家叫“一风堂”的。
  “一风堂”本店开在福冈,惠比寿只是分店之一,地址是东京都涩谷区广尾一.三.十三。
  进门可见一个大鼎,不断地滚着汤,据说这家人不惜工本地追求完美,连水也不用水喉水,一定要采用矿泉水才过瘾。
  用矿泉水来滚猪骨、鸡骨和葱。他们认为矿泉水含大量的矿物质,脂肪一遇到钙容易分解,吃起来比较健康。⑩本⑩作⑩品⑩由⑩⑩網⑩友⑩整⑩理⑩上⑩傳⑩
  面条很细,有点像我们云吞面档的那种,和一般日本拉面店的不同。面条自己搓的,只供应“一风堂”店铺。
  酱油也是独家调配,旁的地方吃不到,以八种材料混在一起。至于是哪八种,他们认为是商业秘密,不肯透露。
  主要分“赤丸新味”和“白丸元味”两种,前者较浓,后者淡的分别罢了,没有什么大道理。
  我吃了两碗比较,的确,又香又浓,味精也下得不少。
  为什么那么好吃?什么矿泉水,特制汤料,都是假的。秘密只是在用的都是猪油。猪油,当然又香又好吃。
  肥婆小料理
  日本人把卖小食的店铺叫成“小料理”。这次我们在东京,得了一个新的经验,那是由朋友带去新宿区神乐坂的小料理。它的店名叫“贵”,铺面很普通,看不出什么苗头。
  走进去,发觉里面很狭小,第一个印象是老板娘胖得占去店铺的大部分面积,她的圆形大面露出顽皮又可亲的笑容。站在她身后的是她的独生女儿,也是个小肥娘,十七八岁,人虽肥,但样子蛮好看。
  这间店只做熟客生意,朋友来之前已打好电话,肥婆已准备好一叠秋天的和服,叫我们到浴室先洗个澡。
  公众浴池是个垂死的行业,日本生活水准非常高了,现在一般人家里都有冲凉房,浴室变得稀奇,“贵”的正对面却有一家古色古香的。
  我们只是来吃东西,又不是嫖妓,洗什么澡?但是这个想法大错特错,在热水池里泡了一阵子后,饥火大旺。穿上那件宽阔的和服,浆得挺直的麻料摩攃着裸身,那感觉是多么清洁和舒服!
  “我们有秋田来的酒。”肥婆说:“最好是喝冰冻的!”
  朋友摇头,称冷酒易醉,还是烫热了的比较好。
  “我说喝冷的就喝冷的!”老板娘命令。
  好家伙,这肥婆真有个性,只好由她摆布,听她的话喝冻酒。一大口下喉,果然是甘醇,禁不住再注一杯。
  肥婆看在眼里,满意地微笑。
  接着她给我们一人一把小铁磨和一支绿芥末茎,普通的店都是用粉捣的,但这里用新鲜的原料,而且还是即磨即食,真是高级。
  “菜不要太多!”朋友说。
  老板娘又不大高兴了。
  我已经饿得快要昏倒:“不要紧,多拿点也吃得下。”
  肥婆笑着去拿菜。朋友乘她转头,轻轻地说:“这下子我们可闯祸了!”
  第一道菜是海胆春的“云丹”。这是周作人先生念念不忘的东西,他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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