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岩》作者:杨益言 罗广斌_第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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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岗知道得很少,只知道他是工人出身,曾在长
江兵工总厂当过几年钳工,所以他几乎认识全厂的工人群众。他是那样勤勤恳恳地为自己的
阶级兄弟工作,每逢听到哪个工厂发生工人斗争,他都要亲自前去,为工人策划,部署,忘
记了疲劳和休息……这一切,很自然地使成岗把老许当作自己的榜样,从他那里不断吸取斗
争经验和力量。半年以后,当成岗被调动党内工作时,心里老是平静不下来,他舍不得离开
老许,而工作调动以后,就很难再经常和老许见面了。
  “你说过‘只要是为党工作,我没有不愿意的!’现在怎么样?打算收回自己的话?”
老许严肃地说:“私人感情应该服从党的利益。我们共产党人有更丰富、更高尚的感情,那
就是毛主席讲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如何对待党分配的工作,正是一种考验……”
  “我服从党的需要。”成岗有力地回答。
  “还有,”老许的声音很平静,怀着饱满的热情,“不能把对党的忠诚,变成对某个领
导者的私人感情,这是危险的,会使自己迷失政治方向。你懂得我的话吗?”
  成岗的脸红了;他抬起头来,坚定地说:
  “懂得,我一定改正。”
  老许笑了,信任地拍拍成岗的肩头:“好啦,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他看了看天气,
很有兴致地说:“你看,天气这样好,出去玩玩好吗?今天下午我没有事。走,一起到公园
里逛逛,顺便领略一下又麻又辣的水煮牛肉。……在四川住了这么久,你一定要学会吃辣椒
!”
  第二天,一个女同志,按照约好的时间和接头暗号,来到成岗家里。这个女同志是个安
详稳重的人,不到三十岁,中等身材,衣着朴素,蓝旗袍剪裁得很合身。她坐下来不慌不忙
地告诉成岗:
  “我姓江,江雪琴……我的岁数比你大一点,你就叫我江姐吧。”
  成岗愉快地叫了一声,“江姐。”
  江姐温和地笑了。
  “你经常读市委的党刊——《进攻》吗?你对它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进攻》?我读到第二十一期了,很好,没有意见。”成岗说着,心里浮现出一个长
久以来就有的想法,就全部说了出来:“《新华日报》被迫停刊以后,厂里的工人都感到苦
闷,他们渴望得到党的消息,得到解放战争的胜利消息。可是《进攻》是党内刊物,群众看
不到,可不可以想办法,满足群众的需要?”
  “你的意见很对,”江姐点头说道:“市委早已考虑到了。
  为了把胜利的消息,及时告诉人民,决定出一种群众性的宣传刊物。刊物定名为《挺进
报》,每周出版一期,着重报道解放战争的胜利消息,评介时局和宣传党的政策法令……可
以发到可靠的积极分子手里。市委希望它成为团结、教育广大群众的一种有力的武器。”
  成岗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光采,忙问:
  “让我参加《挺进报》的工作吗?”
  “听许云峰同志说过,你对这样的工作,会感兴趣的,对吗?”江姐微笑着说,“你从
前在学校的剧团里,爱搞布景、灯光之类的后台工作,现在要你搞的,又是后台工作,市委
打算把秘密印刷所设在你这里。”
  “对,我这里挺合适。敌人轻易不会怀疑我这个当厂长的人。”成岗恳切地望着江姐:
“工厂里的情况,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我这里比较安全。”
  “从今天起,你是《挺进报》的工作人员了。你负责印刷,每一期印好的《挺进报》,
由我负责处理……”
  江姐不慌不忙地说着。从声音里,成岗觉得她和老许一样老练、成熟,他高兴地联想着
:“我们党内,不知有多少优秀的同志!”见面不过半个小时,成岗已经对这位平易近人的
领导人产生了尊敬和无限信任。江姐的目光,仍然是那样的温和,她仿佛已经察觉这位年轻
同志的心情,却没有去妨碍他,只稍微提高了声音,来引起他的注意。
  “成岗同志,你要知道:《挺进报》是市委的宣传刊物,发行以后,它对群众的影响很
大,必然会引起敌人的注意。你一定要严格地遵守秘密工作原则,尽量减少和朋友们的来往
,停止一切群众工作。否则,不仅你会遭到危险,而且还会给党带来重大的损失!”停了一
下,江姐又进一步说:“今后,有些朋友,也许会因为你不参加社会活动而发生误解,但我
相信,为了党的利益,你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成岗默默地听着,感到这个新的工作,比担任老许的交通员更复杂,要求更严格,自己
的责任也更大。他咬着嘴唇,站起来,紧紧握住江姐的手,严肃地说:
  “我向党保证。”
  庄严的瞬间,正是无数共产党员都曾经有过的,决心向党献身的时刻。成岗的心情分外
激动。江姐安详地注视着他,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温暖:
  “党给了你最大的信任。”
  从这时起,寝室后面那间小小的储藏室,收拾干净了,变成了《挺进报》的秘密印刷所
。白天,成岗是工厂的厂长,更谨慎、更小心地执行着自己的职务;一到晚上,他便成了党
报的印刷者,通夜不眠地做着秘密印刷工作。
…………
  “嗒,嗒嗒。”耳边的声响,忽然打断了成岗的回忆。
  有人轻轻地敲门。成岗定了定神,从床上坐起来,顺手扭亮了床边的台灯。
  “岗儿,你还没有睡?给你瓶开水……”妈妈问了一声,推门进来,放下水瓶,四面看
看,又习惯地嘱咐道:“夜深了,不要尽熬夜,早些睡吧。”
  “妹妹睡着了?”
  “早睡啦,做梦还在和人吵嘴哩!”
  “你也睡吧,妈妈。”
  成岗把妈妈送出门,回到房内拿起水瓶,倒出一大杯开水,放在桌上。桌上的闹钟,的
嗒的嗒地在静夜里清脆地响着。成岗侧耳听了一会,整个工厂都没有人声,妈妈大概也睡了
。喝完了水,成岗的脑子十分清醒,没有丝毫睡意,他望了望寝室后面那扇熟悉的储藏室的
小门,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开了锁,扭着把手,推开小门,扭亮储藏室里的电灯。
  又转身出来灭了床边的台灯,然后再走进储藏室,关上小门,从里边锁上暗锁。
  他面前摆着一部自己改装的油印机,粉红色的打字纸整齐地堆在桌上,在这工作惯了的
小房间里站着,刚才那些被妹妹引起的回忆和思绪,自然地消失了。他熟练地穿好围腰,戴
上手套——这样,油墨就不会弄脏手和衣服,即使有人找他,他也可以从储藏室里出来,不
会带着叫人疑心的痕迹。
  成岗打开了油印机,铺上蜡纸,滚筒沾上调匀了的油墨,轻快地印出了第一页……
  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印完一张蜡纸,又换上另一张。
  成岗印得很快。此刻,他完全不像一位厂长,而像一个很熟练的印刷工人。
  微带寒意的薄雾渐渐散开,远处的山峦在晨曦中显现出起伏的淡影;迎着初升的旭日,
鸟儿清脆地叫着,飞向远方。
  在一块伸向江岸的悬岩上,成瑶已经坐了好久——昨晚上她睡得不好,恶梦缠绕着她:┆┆思┆┆兔┆┆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时而仿佛是大哥回来了,说要带她到延安去;时而是华为周身流血,和她同关在警备司令部
,审问她们的正是那个特务魏吉伯;时而又挤在船上,二哥和她一道,那份《挺进报》被别
人发现了,她藏来藏去,不知怎的老是在书包里。天还没有亮,她就被梦中追上船来的戴黑
眼镜的特务惊醒了。
  最近以来,她的心境很不平静,炽热的生活,吸引着她,使她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狂
热的心使她特别容易兴奋,也容易激动。和二哥闹别扭的事,早就象阳光下的乌云一样散去
,她此刻的心情,正似朝阳一般的明朗。早上,她曾到窗口去偷看蒙着被子打鼾的二哥,她
轻轻地敲过门,二哥没有醒……成瑶感到内疚和羞愧:自己按着书包,心里还咚咚地跳着,
怕特务检查,却反而说二哥是胆小鬼!二哥的话并没有错啊,勇敢不是冒险。她的脸蛋骤然
变得绯红,又渐渐回想到过去:是二哥给刚学扎发辫的自己,讲八路军抗战,讲敌后游击队
,讲毛主席和延安……她刚上高中那年,二哥有天深夜才回家,一进门,就悄悄告诉自己:
在飞来寺中苏文协,他真的见到毛主席了;二哥看见毛主席和周副主席从他面前走过,正频
频向他和拥挤着的工人招手致意,他忘记了还有特务监视的危险,他禁不住高声喊了起来:
“毛主席万岁!”直到二哥过了江,在家里给自己讲这件事时,还是那样的激动!还有那一
回,二哥半夜里回来,满脸鲜血,是沧白堂事件、还是较场口事件?她记不准了,但她记得
二哥不准她声张,洗净了血污,第二天照常去上班,却说是夜里走路自己跌伤了的。还有一
件平凡的往事,忽然也兜上了心头,使她心里一动。那是二哥的生日,煮好了面,他却不回
来,妈妈说:“呃,又是在车间。”果然在车间里找到了他,满身油污,和工人一起干活。
在回家的路上,她高兴地告诉他:“二哥,你多么像个工人!怪不得别人都说你这个厂长没
得一点架子。”可是二哥的脸色立刻阴沉下去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他和工人在一起……
  成瑶猛然从岩坎上跳下来,许多往事的联想,使她激动地感到自己忽然聪明了,猜到了
许多事情:她自己不是也保守着秘密,没有把参加新青社①的事告诉二哥么?二哥一定和自
己一样,参加了她不知道的活动,担负着秘密的工作任①新青社全名“新民主主义青年社”
,地下党领导的青年组织。
  务,也许,他和大哥一样,是个最勇敢的共产党员!
  从对岸开航的早班渡轮靠了岸。过一会,轮渡划子又呜呜地叫了两声,开向对岸。这时
天色大亮。成瑶想着二哥该起床了,也许二哥正等着她咧,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回到工厂,成瑶发现一个穿蓝旗袍的女人,也跟着她进了厂门。成瑶感到奇怪,天色这
么早,她来这里找谁?在家门口,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站住了。
  “你是不是成瑶?”陌生女人微笑着问她。
  “嗯,你怎么知道?”成瑶警惕地打量着对方,反问了一句。
  “听你二哥说的。”女人娓娓的声音分外亲切。“我姓江,来看你二哥。”
  成瑶被对方平易近人的表情吸引着。而且,她发现对方笑得那样坦率、自然,像个老大
姐一样。她心里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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