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岩》作者:杨益言 罗广斌_第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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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个和二哥有特殊关系的同志吧?她连忙说:“请里边坐吧。”
  房门关着,二哥大概还没有起床。成瑶用力拍响屋门,心里充满了一种好奇的兴奋,像
知道了二哥的一切秘密。
  “二哥!快起来,有人找你!”
  门开了。成岗揉着睡眼。他的眼睛通红,眼珠上胀满了血丝。
  “昨晚上你也没有睡好?”成瑶心情一变,降低了声调,歉疚地说。
  “睡得很好。”成岗笑嘻嘻地问:“谁找我?”
  “一个女的,姓江……”
  “啊,江姐来了,快请她进来。”
  成岗还没有来得及把床铺叠好,江姐就轻快地进来了。成瑶看出二哥兴奋的神情,心里
又愉快起来。她确信自己一点也没有看错,来的正是二哥的好同志!她满心欢喜地给江姐送
了茶,不声不响地站在旁边,还想逗留一会儿,却又怕妨碍了他们的谈话。她犹豫了好久,
终于悄悄走了出去。走到门边,她又回过头来,依恋地仔细望望江姐,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
点与众不同的地方。
  “江姐,你今天来得好早。”妹妹一走开,成岗就兴冲冲地说。
  “你又熬了个通宵?”江姐在床边侧坐下来。
  “不,睡了两小时。”成岗倒水洗着脸说。
  “想和你多谈一会儿,所以一早就来了。”话里听得出,江姐的心情很愉快。因为交代
工作,她有好几天未和成岗见面了。
  “江姐,近来你好像很忙……我早就想找你谈谈。”
  “今天,我就是专门来听你谈的呀!”江姐温和地笑了。
  “好吧,”成岗歇了一下,也笑了。他解释说:“我反正是谈《挺进报》……”
  江姐宁静地坐着,点点头,“你谈吧。”
  “我觉得,刻钢板和印刷,由两个人做不太方便,最好把它合起来,给一个人干。”
  “你早就这样想过吗?”
  成岗从这句问话里,感到江姐对这个建议很有兴趣,他心里很是高兴。这个想法,在成
岗的脑子里,已经酝酿了好久,只因往日江姐来去匆忙,成岗没有机会把自己的意见告诉她
。现在,有了机会,他就马上谈了。
  “我觉得由一个人干,有两个好处:第一,可以给党节省一个人力;第二,减少一个人
,也就减少一些暴露的危险,工作的人愈少,愈安全……”其实,成岗还有第三条理由,那
就是从他第一次印刷失败,撕破了蜡纸时就想到了的:除非他自己会刻钢板,否则不管怎么
会印,也总是提心吊胆的。所以从那时起,他便决心练习刻钢板。现在他已经学会了,而且
刻得出一手方方正正的仿宋字。
  “你的意见是交给谁来干呢?”江姐意味深长地问。
  “交给我吧。我学会了刻钢板,你看,这是我写的仿宋字。”
  成岗一面说着,一面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蜡纸,上面刻写了精细的字迹。
  “我猜,你还有一条理由,没有说出来。你大概从第一次印刷撕破蜡纸那天起,就想到
了这个办法,对吗?”
  成岗笑了起来,江姐的判断真准,她什么都猜到了。
  “对,为了节省人力,更好地保密,都有道理。你知道,最近为了支援农村党的工作,
我们的同志调走了不少;同时,《挺进报》几个人办,几道工序,工作起来不太方便……不
过我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所以一直下不了决心……”
  “你看我的身体!”成岗自豪地用手拍着胸脯,“我才二十几岁,正年轻力壮哩!”
  江姐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真是个不知道疲倦的人。”江姐亲切地说:“这样做,你的任务更重了。不过,你
还得注意身体,我们的日子长得很呢!我们这一代,不仅要推翻蒋家王朝,还要亲手建设一
个新中国。那时,你还是要像今天这样年轻有劲才好!”
  “江姐,我们都不会老的!我真愿意和你,和老许,和更多的同志,永远战斗在一起!
”成岗好像从江姐的话里,看到了未来。他略微停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说:“即使有一天
,这个世界上没有了我,共产主义的真理也必然胜利,一定会有更多更多觉醒了的人为它战
斗!”
  战友的心里充满了共同的感情。
  妈妈送来了开水。老人家高兴地招呼着江姐,留她在这里吃早饭。江姐微笑着,点了点
头。妈妈出去以后,江姐把话题一转,“你妹妹最近被批准入社了。她给我的印象不错,虽
然还有点孩子气。”
  “任性得很,小资产阶级习气总是改不掉!”
  “做哥哥的不能太性急。”江姐说道:“资产阶级的学校教育和旧社会的影响,不是短
时所能清除的,我们能说自己已经完全无产阶级化了吗?只要好好引导,年轻一代会在斗争
的烈火中逐渐地成长的。哦,成岗,你知道吗?你妹妹已经在恋爱了。”
  “她在学校里和华为很接近。”
  江姐点点头。“华为是个好青年,你见过他?”
  成岗摇摇头笑道:“她怕羞,不好意思带他到家里来。”
  “华为最近就要离开学校。你妹妹也想下乡,申请了几次,没有得到批准。这回,华为
走了,她的思想会起波动的,你要细心地帮助她……”
  “如果可能,让她下乡去锻炼一下也好。”
  “乡下的斗争也很尖锐,等些时候,情况好了,再让她去吧。”
  江姐停顿了一下,微笑着说,“我还想和你谈个问题。成岗,你为什么还不给你妈妈找
个好媳妇?”
  成岗笑了。“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啊?”江姐似乎有点意外,“为什么呢?”
  “妨碍工作。”
  “你的看法,恐怕不完全对吧?”
  “从道理上,我知道恋爱并不妨碍工作,还会互相鼓舞斗争的勇气和热情。可是我看见
一些人,因为恋爱、结婚,很快就掉进庸俗窄小的‘家庭’中去了。一点可怜的‘温暖’和
‘幸福’,轻易地代替了革命和理想……”
  “你的话有点道理,在这动荡多变的时代,确有一些人为了个人眼前的‘幸福’而抛弃
了崇高的理想。不过,你的话也不全对,许多革命领袖,马克思,列宁,……你知道,马克
思和他的夫人燕妮,感情多么深厚,而他们相互间的帮助,又是多么的大呀!”
  “不过,家庭生活,特别是对女同志……”
  “我是女同志,我有个可爱的孩子,他并没有妨碍我的工作。”
  “等解放以后,我再考虑这个问题。”成岗认真地回答。
  “我喜欢你这种严肃的态度……虽然过于偏激。”江姐笑道:“我今天说得太多了些,
不过,同志们,老许也在内,大家都关心你……我们要分别了,所以特别和你谈谈这些个人
生活问题。”
  “怎么,我们要分别了?”
  “我调动了工作,最近要下乡去。你把昨晚印好的《挺进报》交给我吧。”
  “以后谁领导我呢?”
  “一个姓李的,李敬原同志。市委很重视《挺进报》的作用,今后就由市委负责同志直
接领导你了。”江姐握着成岗的手微笑着,“你知道吗,我正想找一个人来接替我的一部分
工作,结果你却把我的工作抢去了!”
  成岗象猛然醒悟,立刻把江姐的手拉到自己面前,他清楚地看见,江姐的食指和中指,
隐隐地现出铁笔磨伤的痕迹。
  一股火热的、强烈的激情,立刻涌上他的心头。░本░作░品░由░░網░友░整░理░上░傳░
  “原来刻写钢板的——就是你!”
  江姐微笑着,没有说话。

第 四 章
  江姐来到浓雾弥漫的朝天门码头附近,四边望望,雾太大,几步以外全是一片朦胧。江
姐只好站住脚,理理头上的纱巾。
  “……小姐,雾大得很,开船还早咯。来碗炒米糖开水?”
  江姐摇摇头谢绝了。她犹豫了一下,迎着江风和浓雾,朝江边走去,一双时髦的半高跟
鞋,踏在陡斜的石级上,格登格登地响。力夫提着个不大的行李卷,跟在后面。
  路边,零星地听到叫卖声,乞丐的哀告声。突然出现了一声粗暴的喝斥:“走快点!跟
上!”
  江姐回头看时,一长列穿着破烂军衣的壮丁,像幽灵一样,从雾海里显现了,一个个缩
着肩头,双手笼在袖口里,周身索索地发抖;瘦削的脸颊上,颧骨突出,茫然地毫无表情,
一双双阴暗的眼睛,深陷在绝望的眼眶里……
  到了江边,力夫把行李放下,江姐付了钱,站在来往的旅客间,等待着。江风迎面吹来
,掀动衣角,潮湿的雾海包围着她,她扣上了那时新的细绒大衣的扣子,又把双手插进大衣
口袋。
  江姐的仪容本来是端庄的,经过化装,更显出一种典雅的风姿。她站在江边,心里久久
地不能忘怀那群壮丁的惨状。
  苦难深重的农民,怎能再忍受反动派的蹂躏?更高的反抗怒潮,一定会从根本上动摇反
动派的统治基础,迎接未来的光明。她渐渐地又仿佛看见了雾海之外,有无数红旗在广阔的
原野上招展,一眼望不尽的武装的农民,正出没在群山之间。
  老彭那里,现在的工作基础更好了吧?江姐想着,又感到肩头上担负的责任的重大。这
次,党增派一批同志到川北去,老彭一定会高兴的。去年春天,也是在朝天门码头送他上船
,转眼就一年了。现在,他还像在重庆工作时那样,经常吐血吗?
  他还爱说那句口头禅么?——“为了人民的解放,有一分热,我们要发几分光!”那时
候,孩子还没有出世,老彭说,等我们再见那天,全国一定解放了,孩子一定会喊爸爸了!
他还嘱咐过:在几亿人口的大国建设共产主义,不是轻而易举的,孩子不要娇生惯养,革命
的后代,应该粗茶淡饭,从小过惯艰苦的生活。现在,孩子已经断奶了,他见了照片,一定
会喜欢的……
  “江姐!”一个声音在耳边喊。她转回头,一眼看见甫志高从人丛中挤过来,掮着一口
大箱子,走到她身边。
  “开船还早,我们到江边坐一会儿。”江姐说着,轻轻提起小行李卷,领着甫志高,离
开人丛,走向寂静无人的江岸。
  江姐把行李放下,像要耐心等船似的,坐在行李上休息。甫志高也把箱子放下,掏出手
巾,拍打着藏青色西服上沾染的灰尘。
  “昨晚快到半夜,小余才把东西送来……我还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啊!”甫志高也坐到箱
子上,凑近江姐耳边小声地说着:
  “小余说,两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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