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肯顺
从老太婆对她善意的纵容……
她终于慢慢抬起头来,深情的目光,凝视着老太婆的泪眼,仿佛从她满是皱纹的脸上,
感受着无穷的爱和恨,感受着共同的感情。“你说过,剩下孤儿寡妇,一样闹革命!”江姐
轻轻吐出心坎里的声音:“我怎能流着眼泪革命?”
“江姐……”随着这声音,老太婆一边伸出火热的手指,梳理着江姐的鬓发,一边又在
耳边讲述那不该对她隐瞒的真情:那天,双河场开抗丁抗粮群众大会,老彭临时决定去参加
。还没有进场口,就发现会场被匪军包围了,匪军在场口上架上两挺机枪,准备扫射、屠杀
!可是开会的群众还不知道,还在高呼口号!眼看 众就要血染全场,老彭在那千钧一发的
时刻,立刻鸣枪示警,并且掩护群众撤退……就这样,为了上千群众,老彭他们三个同志…
…
江姐默默地听着,渐渐地,眼里的泪水不再滴落了。她的目光,仿佛望见了老太婆告诉
着她的情景。她喃喃地,低声说道:“我希望,把我派到老彭工作过的地方……”
“前仆后继,我们应该这样。”回答的声音,是那样的刚强。久经患难的老太婆带着虔
敬的心回忆着:“老彭说过:你把群众当作自己的父亲,群众才把你看成自己的儿子。鞠躬
尽瘁,死而后已。他给我们,也给群众留下了多么光辉的榜样!”
第 五 章
“小陈,你看过今天的报吗?”
黎纪纲一走进寝室,就大声打断了正在和郑克昌谈话的陈松林,他知道陈松林已经来了
很久。说着话,他把手上的报纸一晃,便坐到床边上,靠近陈松林,翻开《中央日报》。
这个早上,同寝室的同学都去上课了,他却无心去教室,出去买了份报纸以后,又到校
园去蹓垩了一会儿,便转来了。看见没有外人,他便边念边评论起来:
“滚他妈的,什么……共匪叛乱武装华蓥山纵队全军覆没!匪首彭松涛等悬首示众……
社论的标题是祝华蓥山大捷……还有,长官公署新闻处长发表谈话……整整一版全是这些玩
意儿!”
黎纪纲把报纸向床头一丢,颓丧地说:“这一下反动派又有吹嘘的了,什么乘胜前进啦
,安定川局啊,勿受共匪利用呀,反正是这一套!”他回头又望望报纸,望望陈松林,忧心
忡忡地说着:“也许……这一次农村斗争,受到了很大的挫折……”
“信他那一套!中央社的消息,拿来揩屁股都嫌太脏。”陈松林毫无怀疑地判断着:“
肯定是农村的武装斗争搞得反动派下不了台,后方的后备兵力完全被牵制住了!如果不是这
样……瞧,为什么要登些:‘我强大兵团正乘胜扫荡,继续清剿……’呢?华蓥山纵队既已
‘全军覆没’,为什么还要‘继续清剿’呢?还去清剿谁呢?去清剿根本不存在的纵队吗?
一句话:自欺欺人!不过这条消息也有好处,反动派不得不承认了他们过去一直不肯承认的
‘华蓥山纵队’,这正是说明华蓥山纵队的迅速发展和壮大!”
“不过,”郑克昌放下陈松林刚才带给他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也说道:“有
名有姓的,我看,牺牲恐怕不小……”
陈松林气冲冲地大声反问道:“牺牲?革命还能没有牺牲?
闹革命,能怕牺牲吗?”
“当然咯,”黎纪纲立刻接过话题说:“一个人倒下去,千万个人站起来!这点,我们
的看法完全一致。”
“我是说,”郑克昌解释道:“有人牺牲,就应该有更多的人补上去。我们也应该作些
更实际的工作……至少,以后回想起来,无愧于我们所处的时代。”
郑克昌的话,引起了陈松林的共鸣,他忍不住在床铺上狠狠地击了一拳。
“真的,我倒很想到农村去!”
郑克昌抬起头来,望着他,没有插话。黎纪纲立刻兴致勃勃地接了上来,估计着说:“
华为离开学校了。听说他是川北人,不知是不是回乡去了?”
“华为——我们大家都一样,哪里需要,就该到哪里去。”
陈松林心直口快地讲出自己的见解。
黎纪纲听后,沉默了一会,不以为然地说:“到哪里都一样。可是,难道重庆就不需要
人手么?说心里话,我就是有点小资产阶级情调,朋友好了,真舍不得分开……”
“有什么舍不得?”陈松林乐观地回想起华为和他分手时,背给他听的两句唐诗,便念
了起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对,”黎纪纲点了点头,“你的话对我有启发,我们应该这样,永远自强不息!”
静听着的郑克昌,用友爱的声音,向黎纪纲说:“你们都成了书呆子,一个引经据典,
一个要‘自强不息’!表哥,小陈又不是真的要离开重庆,你何必那样惋惜?我倒觉得能够
远走高飞,才像一个有志气的青年。啊,《彗星报》该明天出版,你的稿子才写了一半……”
“你快写稿子吧,我不耽搁你们了。”陈松林拿起几本他们刚还他的书,站起来,准备
要走。
“好吧,我就不奉陪了。”黎纪纲在桌边坐下来,抽出了钢笔。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
,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对陈松林说:“小陈!办文艺刊物的事,筹备得差不多了吧?”
提起这件事,陈松林倒有些为难了。因为甫忠高忙了好久,还没有把经费凑够。今天,
黎纪纲又问起办文艺刊物的事,陈松林一下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知道,黎纪纲对办刊物的兴
趣是很高的,愿意写稿,也愿意参加编辑工作。他只好无可奈何地说:“还是经费有困难。”
“想办法。大家一起想,总会有办法的。”黎纪纲顺手抽出几张稿笺,放在面前。“小
陈,我要赶写社论,明天《彗星报》该出刊了。”
“我陪你出去,”郑克昌慢慢站起来,“宿舍里闷得很,我们出去走走。”
一路上,陈松林想着甫志高筹办刊物所遇到的困难,一直心事重重。郑克昌关切地安慰
他,过了一会又说:“我还有点办法。我在邮局里,有几个爱好文艺的朋友。我去找他们谈谈。”
“不要找人。”陈松林说:“实在没有钱,就等些时候再说。”
“那就这样办吧!”郑克昌热情地告诉小陈,“天气渐渐暖和了,我把大衣拿去卖掉。”
“不,你连职业都没有,还能要你的钱!”
“小陈!”郑克昌诚恳的声音,变得更坚决。“我对文艺有兴趣。办刊物,是我们的共
同理想!”
第二天一早,郑克昌瞒着陈松林,带了大衣、铺盖赶进城去。回来,带着一卷钞票。一
进书店,就把钱塞到陈松林手里,自己一文也不留。
陈松林激动地说:“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陈松林很快就把这件事向甫志高报告了。
“他一个铜板也不留,自己吃什么呢?”甫志高最初也感到意外,随嘴问了一句。可是
,接着又兴奋地笑起来。他很赏识郑克昌,并认为这种支持,正说明了群众对进步文艺刊物
的迫切需要,因此,他决定加紧筹备。甫志高拿出了已经凑集到的一笔钱,叫陈松林先买下
一批纸张,作好办刊物的一切准备。
又一天晚上,郑克昌正在书店看书,外边突然下了大雨。
他穿着布鞋,又没有伞,陈松林留他等一会再走,顺便从隔壁叫来两碗冷酒。喝了几口○○
以后,郑克昌的脸被酒精染红了,渐渐打开话匣子。
“……小陈,人生真没有意思,有时我简直想出家当和尚……或者干脆自杀算了。”
“你怎么这样想?”
“也许,你会说我颓废。我没有职业,活不下去,怎能不苦闷?在这肮脏的社会上,有
钱人大吃大喝;没钱的,连饭也吃不上。真像古诗上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自己就是例子。离开邮局的时候,差点儿吃了官司!”
郑克昌慢慢地喝着酒,看来他有点矛盾:是说下去呢,还是不说?要不是陈松林好心地
询问,他可能就不会再说了。
“你知道一个秘密刊物么?”郑克昌低声说,样子很警惕。
“……叫《挺进报》,是用粉红色的打字纸油印的,十六开大小,每期是四、五页,…
…我就在这个事情上出了问题!”
“怎么?”
“我们有个读书会,全是邮局的进步青年组织的。会长可能是个地下党员,他常常拿《
挺进报》给我看。有一次我正读着,被科长看见了,差点出事!结果还是加上个‘思想左倾
’的罪名,把我开除了……”
陈松林没有想到,郑克昌也看过《挺进报》,而且出过危险。不过这是可能的事,能看
《挺进报》的青年本来不少,郑克昌表现进步,当然有机会看到。怪不得他刚来看书时就流
露出一些与众不同的神情来。
“……狗日的国民党好歹毒!邮局里专门设了邮检组,许多丢进邮筒的《挺进报》,全
被扣留下来,根本寄不出去。当然,那些《挺进报》上的收信人都是化名,特务也查不出来。
有时候特务就守在邮筒旁边,真是危险得很。……我们读书会里的人,常常趁邮检员不
在的时候,偷偷把他截留下来的东西,重新寄出去,简直有趣得很。”
雨早就停了。郑克昌谈得太兴奋,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夜。
陈松林觉得太晚了,郑克昌回去不方便,就留他同床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郑克昌对陈松林诚挚地说:
“我看你们书店人手太少,我反正还没有找到职业,如果可以,我愿意给你帮帮忙。”
过了两天,甫志高听到陈松林汇报这些情况以后,立刻就同意了郑克昌的要求,让他搬
进书店。陈松林想了一下,就说,他自己也非常同情郑克昌的遭遇;可是书店是一处备用的
联络站,住进外人,怕不太好。甫志高笑着解释说:只要谨慎一些,问题不大。过些时候,
考察清楚了,吸收郑克昌入地下社,正式参加书店工作都可以;而且书店扩大,正需要人手
,郑克昌总比外面新找的人可靠。听了这番话,陈松林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郑克昌进书店以后,工作挺卖力,一有空闲,就努力看书,除了吃饭,他也不要任何报
酬。他说:有碗饭吃就行了,而且还有这么多书看,已经够满意了。何况帮朋友的忙,大家
同甘共苦,得到的愉快,就是最大的报酬。
当郑克昌得到《挺进报》时,他兴奋得双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