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笺疏》作者:余嘉锡_第5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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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之,不当幸之也。至于夏侯玄之死,事由中书令李丰与皇后父光禄大夫张缉谋欲以玄辅政而诛司马师,事泄被杀。具见魏志夏侯尚传。缉等此谋,奉君命以讨逆臣,与董承衣带诏事无以异。玄为国家而死,尤不当以成败议之也。王懋竑白田杂着四论李丰、傅嘏曰:“李丰为司马师所引用,乃与魏主谋,以夏侯玄代师辅政。此魏之忠臣,莫有过焉者也。”“傅嘏论夏侯玄、何晏、邓飏语,论李丰语,皆出傅子。傅子,傅玄所着。玄、嘏从父兄弟,故多载其语。按嘏本传:‘魏黄门侍郎,以与晏等不合免官,后起为荥阳太守,不就。司马懿请为从事中郎,遂附从懿父子以倾魏。爽之诛,齐王之废,嘏皆与有力焉。’故爽诛,即以嘏为河南尹,转尚书,赐爵关内侯。齐王废,进爵武乡亭侯。及毌丘俭、文钦兵起,嘏劝师自行,与之俱东。师卒,中诏嘏还师。嘏辄与昭俱还,以成司马氏之篡。迹其始末,盖与贾充不异。幸其早死,不与佐命之数。此乃魏之逆臣,其与何晏、邓飏及玄、丰不平,皆以其为魏故,而自与钟毓、钟会、何曾、陈泰、荀顗善,则皆司马氏之党也。所讥议晏等语,大率以爱憎为之。如晏辈固不足道,若丰、玄岂不胜于钟会、何曾、荀顗,而嘏之好恶如此。陈寿论嘏用才达显,而裴松之谓嘏当时高流。寿所评不足见其美,庸人之论,浅陋可笑。” 嘉锡案:世说此节与嘏传裴注所引傅子大同小异。孝标取世说所删去者,存之于注,以着其缘起,且以明世说之出于傅子也。傅玄在魏官位未高,或尚非司马氏之腹心。然其于何晏、邓飏,则雠敌也。晋书列女传曰:“杜有道妻严氏,字宪。女韡有淑德,傅玄求为继室,宪便许之。时玄与何晏、邓飏不穆,晏等每欲害之,时人莫肯共婚,及宪许玄,内外以为忧惧。或曰:‘何、邓执权,必为玄害,亦由排山压卵,以汤沃雪耳。奈何与之为亲?’宪曰:‘晏等骄侈, 必将自败,司马太傅,睡兽耳!吾恐卵破雪消,行自有在。’遂与玄为婚。晏等寻亦为宣帝所诛。”此传末言宪以妹女妻玄子咸,必是玄父子所作,而晋史采之。观其言玄与晏、飏等不相容如此,固宜其载傅嘏之言,力诋晏等,以快其宿愤也。乃后之人为玄之文采所炫惑,裴松之既采其言入傅嘏传注中,刘义庆又录之世说,司马公作通鉴亦载于卷七十六,皆以嘏言为定评。不知李丰固忠臣,夏侯玄亦英杰,其人品皆非傅嘏所敢望。何晏为正始名士,虽与王弼鼓扇虚浮,不为无罪,而其死要为不幸,亦非嘏、玄兄弟所得而议也。李莼客以晏有注论语之功,推为名儒,未免太过。惟王氏之论为能协是非之公,故具录之于此,俾与莼客之评相参证焉。若夫嘏未尝拒不与玄交,已具见于前,此不复论。

  4  晋武帝讲武于宣武场,帝欲偃武修文,亲自临幸,〔一〕悉召群臣。山公谓不宜尔,因与诸尚书言孙、吴用兵本意。遂究论,举坐无不咨嗟。皆曰:“ 山少傅乃天下名言。”〔二〕史记曰: “孙武,齐人。吴起,卫人。并善兵法。”竹林七贤论曰:“咸宁中,吴既平,上将为桃林、华山之事,息役弭兵,示天下以大安。于是州郡悉去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时京师犹讲武,山涛因论孙、吴用兵本意。涛为人常简默,盖以为国者不可以忘战,故及之。”名士传曰:“涛居魏、晋之闲,无所标明,〔三〕尝与尚书卢钦言及用兵本意。武帝闻之,曰:‘山少傅名言也。’”〔四〕后诸王骄汰,轻遘祸难,于是寇盗处处蚁合,郡国多以无备,不能制服,遂渐炽盛,皆如公言。时人以谓山涛不学孙、吴,而闇与之理会。王夷甫亦叹云:“公闇与道合。”竹林七贤论曰:“永宁之后,诸王构祸,狡虏欻起,皆如涛言。”名士传曰:“王夷甫推叹涛‘晻晻为与道合,其深不可测’。皆此类也。”

【校文】

 注“无所标明” “明”,景宋本及沈本作“名”。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武纪:泰始十年、咸宁元年、三年十一月,数临宣武观大阅。”

〔二〕 程炎震云:“涛传:‘咸宁初,转太子少傅,举卢钦论用兵之本,以为不宜去州郡武备。’”武纪:咸宁四年三月,尚书左仆射卢钦卒,山涛代之。

〔三〕 宋本赏誉篇注引顾恺之画赞亦云:“涛无所标名。”

〔四〕 吴士鉴晋书山涛传注曰:“ 案武帝纪:帝临宣武观大阅事,在咸宁三年。尚在平吴之前。七贤论误谓‘吴既平’也。卢钦卒于咸宁四年,亦不逮平吴之后。世说谓‘举坐以为名言’,与本传及名士传作武帝之言亦异。”

  5  王夷甫父乂为平北将军,有公事,使行人论不得。时夷甫在京师,命驾见仆射羊祜、尚书山涛。夷甫时总角,姿才秀异,叙致既快,事加有理,涛甚奇之。既退,看之不辍,乃叹曰:“生儿不当如王夷甫邪?”羊祜曰:“乱天下者,必此子也!”〔一〕晋阳秋曰:“夷甫父乂,有简书,将 免官,夷甫年十七,〔二〕见所继从舅羊祜,申陈事状,辞甚俊伟。祜不然之,夷甫拂衣而起。祜顾谓宾客曰: ‘此人必将以盛名处当世大位,然败俗伤化者,必此人也!’”汉晋春秋曰:“初,羊祜以军法欲斩王戎,夷甫又忿祜言其必败,不相贵重。天下为之语曰:‘二王当朝,世人莫敢称羊公之有德。’”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此条诸人皆名,夷甫独字,孝标为梁武讳,追改之耳。”

〔二〕 程炎震云:“王衍以永嘉五年卒,年五十六。则十七岁,乃泰始八年。考羊祜为尚书左仆射,五年二月督荆,此当是泰始五年事。晋书衍传作年十四,是也。” 嘉锡案:晋书武帝纪:“泰始四年二月,以中军将军羊祜为尚书左仆射。五年二月,以尚书左仆射羊祜都督荆州诸军事。”则祜之为仆射,首尾仅及一年,王衍之见祜,必当在泰始四、五年之闲。衍传言:衍年十四,在京师造仆射羊祜。案衍为石勒所杀,年五十六。本传不言其死之年月。考之通鉴卷八十七,事在永嘉五年。以此推之,则泰始五年,衍年十四。盖其时祜尚未赴荆州,故衍得往见,情事正合。若如晋阳秋之言,衍年十七,始见羊祜,则祜去仆射之任,已三年矣。盖传闻异辞,与世说不同。孝标引以为注,失之不考。晋书于羊祜传,亦叙王衍诣祜于祜都督荆州之后,盖杂采成书,而未核其年月,不悟其与衍传自相抵牾也。吴承仕曰:“晋书羊祜传:衍诣祜,辞甚俊辩。祜不然之。衍拂衣而起。祜顾谓宾客曰‘王夷甫方以盛名处大位’云云,按方以二字,当为将以。以衍传证之,时年方十四耳。王衍传言:泰始八年诏举奇才可以安边者,衍初好论纵横之术,故尚书卢钦举为辽东太守,不就。按泰始八年,衍年仅十七,恐非情实。”

  6  潘阳仲见王敦小时,谓曰:“君蜂目已露,但豺声未振耳。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一〕” 晋阳秋曰:“潘滔字阳仲,荥阳人,太常尼从子也。有文学才识。永嘉末,为河南尹,遇害。 ”汉晋春秋曰:“初,王夷甫言东海王越,转王敦为杨州。潘滔初为太傅长史,言于太傅曰:‘王处仲蜂目已露,豺声未发,今树之江外,肆其豪彊之心,是贼之也。’”晋阳秋曰:“敦为太子舍人,与滔同僚,故有此言。”习、孙二说,便小迁异。〔二〕春秋传曰:“楚令尹子上谓世子商臣,蜂目而豺声,忍人也。”

【校文】

 注“杨州” 景宋本作“扬州”。

【笺疏】

〔一〕 李详云:“详案:汉书王莽传,有用方技待诏黄门者,或问以莽形貌。待诏曰:‘ 莽所谓鸱目虎吻,豺狼之声者也。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阳仲之语本此。”

〔二〕 程炎震云:“如习说,则在惠帝末;如孙说,则在惠帝初。皆非王敦小时。孝标此注,盖隐以规正本文,今晋书则从孙说。”

  7  石勒不知书,石勒传曰: “勒字世龙,上党武乡人,匈奴之苗裔也。雄勇好骑射。晋元康中,流宕山东,与平 原茌平人师欢家庸,耳恒闻鼓角鞞铎之音,勒私异之。初,勒乡里原上地中生石日长,类铁骑之象。国中生人参,葩叶甚盛。于时父老相者皆云:‘此胡体貌奇异,有不可知。’劝邑人厚遇之,人多哂而不信。永嘉初,豪杰并起,与胡王阳等十八骑诣汲桑,为左前督。桑败,共推勒为主。攻下州县,都于襄国。后僭正号,死,谥明皇帝。”使人读汉书。闻郦食其劝立六国后,刻印将授之,大惊曰:“此法当失,云何得遂有天下?” 至留侯谏,乃曰:“赖有此耳!”邓粲晋纪曰:“勒手不能书,目不识字,每于军中令人诵读,听之,皆解其意。”汉书曰:“ ○○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项羽急围汉王于荥阳,汉王与郦食其谋挠楚权。食其劝立六国后,王令趣刻印。张良入谏,以为不可。辍食吐哺□郦生曰:‘竖儒几败乃公事! ’趣令销印。”

【校文】

 注“勒手不能书” 景宋本及沈本作“勒不知书”。

  8  卫玠年五岁,神衿可爱。祖太保曰:“此儿有异,顾吾老,不见其大耳!”〔一〕晋诸公赞曰:“瓘字伯玉,河东安邑人。少以明识清允称。傅嘏极贵重之,谓之宁武子。〔二〕仕至太保,为楚王玮所害。”玠别传曰:“玠有虚令之秀,清胜之气,在群伍之中,有异人之望。祖太保见玠五岁曰:‘此儿神爽聪令,与众大异,恐吾年老,不及见尔。’”

【笺疏】

〔一〕 程炎震云:“伯玉死于永康元年,玠年六岁。”

〔二〕 论语公冶长:“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注:孔安国曰:“详愚似实,故曰不可及也。”皇侃义疏引王朗曰:“或曰:‘详愚,盖运智之所得,缘有此智,故能有此愚。岂得云同此智而阙其愚哉?’答曰:‘智之为名,止于布德尚善,动而不黜者也,愚无预焉。至于详愚,韬光潜彩,恬然无用,支流不同,故其称亦殊。且智非足者之目可有,虽审其显,而未尽其愚者矣。’” 嘉锡案:以宁武子之愚为详愚,乃汉、魏人解论语与宋儒异处。晋书卫瓘传云:“弱冠为魏尚书郎,转中书郎。时权臣专政,瓘优游其闲,无所亲疏,甚为傅嘏所重,谓之宁武子。”权臣谓曹爽也。傅嘏乃司马氏之党,与爽等异趣,故以爽执政之时为无道之世,而叹瓘之能韬光潜彩,为似宁武子也。

  9  刘越石云:“华彦夏识能不足,彊果有余。”虞预晋书曰:“华轶字彦夏,平原人,魏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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