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笺疏》作者:余嘉锡_第5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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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礼志,穆帝崩,哀帝立,议继统事,有尚书谢奉。则升平五年,奉犹为尚书。免官还东,更在其后。安石出西赴桓温司马,则当在升平四年,参差不合,岂弘道前此尝免官,复再起耶?”真诰八甄命授篇陶弘景注曰:“谢奉字宏道,会稽人。仕至吴郡丹阳尹、吏部尚书。”

  34 戴公从东出,谢太傅往看之。谢本轻戴,见但与论琴书。戴既无吝色,而谈琴书愈妙。谢悠然知其量。晋安帝纪曰:“戴逵字安道,谯国人。少有清操,恬和通任,为刘真长所知。性甚快畅,泰于娱生。好鼓琴,善属文,尤乐游燕,多与高门风流者游,谈者许其通隐。屡辞征命,遂箸高尚之称。”

  35 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一〕续晋阳秋曰:“初,符坚南寇,京师大震。谢安无惧色,方命驾出墅,与兄子玄围棋。夜还乃处分,少日皆办。破贼又无喜容。其高量如此。”谢车骑传曰:“氐贼符坚,倾国大出,众号百万。朝廷遣诸军距之,凡八万。坚进屯寿阳,玄为前锋都督,与从弟●等选精锐决战。射伤坚,俘获数万计,得伪辇及云母车,宝器山积,锦 □万端,牛、马、胪、骡、驼十万头匹。”

【校文】

 注“符坚” “符”,景宋本俱作 “苻”,是。
 注“十万头匹” 景宋本及沈本无“匹”字。

【笺疏】

〔一〕 晋书谢安传曰:“苻坚强盛,率众号百万,次于淮、肥。京师震恐,加安征讨大都督。玄入问计,安夷然无惧色,答曰:‘已别有旨。’ 既而寂然。玄不敢复言,乃令张玄重请。安遂命驾出山墅,亲朋毕集。方与玄围棋赌别墅,安常棋劣于玄,是日玄惧,便为敌手,而又不胜。安顾谓其甥羊昙曰:‘ 以墅乞汝。’安遂游步,至夜乃还。指授将帅,各当其任。玄等既破坚,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棋。看书既竟,便摄放床上,了无喜色,棋如故。客问之,徐答云: ‘小儿辈遂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此。” 嘉锡案:所言与世说及续晋阳秋略同而加详。冯景解舂集文钞卷七题围棋赌墅图曰:“尝观古之人当大事,危疑仓卒之时,往往讬情博 弈,以示镇静。魏公子无忌已开其先,不自谢安始也。费袆督师御魏,严驾将发,来敏就求围棋,袆留意对戏,色无厌倦。敏起曰:‘ 聊试卿耳!信自可人,必能办贼。’安之与玄赌墅,亦犹敏之试袆与!抑不惟是,古人当大哀大乐死生呼吸之际,亦以围棋示度量。如顾雍与僚属围棋,外启信至,而无儿书,虽神色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啖掌,血流沾褥,宾客既散,方叹曰:‘已无延陵之高,岂可有丧明之责!’夫元叹逆知子凶问,而漠然终弈,与安石既得捷书而漠然终弈,其矫情镇物同也。然哀之极而掌血流与乐之过而屐齿折,同一郁极而发,及其悲喜横决,反十倍于常情,不能自主也。”冯氏此文,颇切于情事,不同空言,故录之于此。赵蕤长短经臣行篇云:“或曰:‘谢安石为相,可与何人为比?’虞南曰:‘昔顾雍封侯之日,而家人不知。前代称其质重,莫以为偶。夫以东晋衰微,疆埸日骇永固。六夷英主,亲率百万,苻融俊才名相,执锐先驱,厉虎狼之爪牙,骋长蛇之锋锷,先筑宾馆,以待晋君。强弱而论,鸿毛泰山不足为喻。文静深拒桓冲之援,不喜谢玄之书,则胜败之数,固已存于胸中矣。夫斯人也,岂以区区万户之封,动其方寸者欤?若论其度量,近古以来,未见其匹。’” 嘉锡案:旧唐志杂史类、新唐志杂家类并有虞世南帝王略论五卷。赵蕤所引,盖出此书,避太宗讳,故称虞南。

  36 王子猷、子敬曾俱坐一室,上忽发火。子猷遽走避,不惶取屐;晋百官名曰:“ 王徽之,字子猷。”中兴书曰:“徽之,羲之第五子。卓荦不羁,欲为傲达,仕至黄门侍郎。”子敬神色恬然,徐唤左右,扶凭而出,不异平常。续晋阳秋曰:“献之虽不脩赏贯,而容止不妄。”世以此定二王神宇。

【校文】

 注“赏贯” “赏”,景宋本作“ 常”。

  37 符坚游魂近境,坚,别见。谢太傅谓子敬曰:“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一〕

【校文】

 “符” 景宋本作“苻”,是。

【笺疏】

〔一〕 盐铁论杂论篇曰:“车丞相即周、鲁之列,当轴处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彼哉!彼哉!”汉书车千秋传赞作“车丞相履伊、吕之业” ,余同。文选干令升晋纪总论曰:“秉钧当轴之士,身兼官以十数。”

  38 王僧弥、谢车骑共王小奴许集。王 □、谢玄并已见。小奴,王荟小字也。僧弥举酒劝谢云:“奉使君一觞。”谢曰:“可尔。”谢玄曾为徐州,故云使君。〔一〕僧弥勃然起,作色曰:“汝故是吴兴溪中钓碣耳!〔二〕何敢诪张!”玄叔父安,曾为吴兴,〔三〕玄少时从之游。故□云然。 谢徐抚掌而笑曰:“卫军,僧弥殊不肃省,〔四〕乃侵陵上国也。”〔五〕

【笺疏】

〔一〕 程炎震云:“玄前为兖州,不必定作徐州乃云使君也。此注殊泥。”

〔二〕 李慈铭云:“案碣当作羯,玄之小名也。世说作遏。以封、胡推之,作羯为是。盖取胡、羯字为小名,寓简贱之意。如犬子、狗子、(亦作苟子。)佛犬之类。古人小名皆此义也。此举其小名,故曰钓羯。” 嘉锡案:御览四百四十六引语林:“ 谢碣绝重其姊”,正作“碣”。盖羯、碣通用。又八百三十四引谢玄与兄书曰:“居家大都无所为,正以垂纶为事,足以永日。北固下大有鲈鱼,一出手,钓得四十七枚。”又与书曰:“昨日疏成后,出钓。手所获鱼,以为二坩鲝,今奉送。”又八百六十二引谢玄与妇书曰:“昨出钓,获鱼,作一坩鲝。今奉送。”是则谢玄平生性好钓鱼,故王□就其小字生义,诋为吴兴溪中钓碣,言汝不过钓鱼之羯奴耳。

〔三〕 嘉泰吴兴志二记州治坊巷,有车骑坊。引旧图经云:“城东北二里,有晋车骑将军谢玄宅,在衙东门投北大街。”

〔四〕 程炎震云:“晋书王荟传不言为‘卫军’。□为荟族子,玄长□八岁,故得于荟许斥□小字。”

〔五〕 嘉锡以为□先斥玄小字,故玄以此报之,不必更论长幼也。然□语近于丑诋,想见声色俱厉,而玄出之以游戏,固足称为雅量。

  39 王东亭为桓宣武主簿,既承藉,有美誉,公甚欲其人地为一府之望。初,见谢失仪,而神色自若。坐上宾客即相贬笑。公曰:“不然,观其情貌,必自不凡。吾当试之。”后因月朝阁下伏,〔一〕公于内走马直出突之,左右皆宕仆,而王不动。名价于是大重,咸云“是公辅器也”。续晋阳秋曰:“ 珣初辟大司马掾,桓温至重之,常称‘王掾必为黑头公,未易才也’。”

【校文】

 “欲” 沈本作“敬”。

【笺疏】

〔一〕 嘉锡案:“阁下伏”,详见文学篇“王东亭到桓公吏”条。 ﹌﹌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40 太元末,长星见,孝武心甚恶之。徐广晋纪曰:“泰元二十年九月,有蓬星如粉絮,东南行,历须女、〔一〕至央星。”按太元末,唯有此妖,不闻长星也。且汉文八年,有长星出东方。〔二〕文颖注曰:“长星有光芒,或竟天,或长十丈,或二、三丈,无常也。”〔三〕此星见,多为兵革事。此后十六年,文帝乃崩。盖知长星非关天子,世说虚也。夜,华林园中饮酒,举杯属星云:“长星!劝尔一杯酒。自古何时有万岁天子?”〔四〕

【校文】

 注“至央星” “央”,沈本作“ 哭”。
 注“太元” 景宋本及沈本作“ 泰元”。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天文志作 ‘历女虚,至哭星’。” 嘉锡案:注文“历须女”当作“女虚”,见前引文。

〔二〕 “汉文八年,长星见”,见汉书文帝纪。

〔三〕 嘉锡案:此引文颖汉书注也。今颜师古注亦引之。

〔四〕 嘉锡案:开元占经八十六引 □萌曰:“蓬星出太微中,天子(当为下)立王,期不出三年。”又引荆州占曰:“蓬星出北斗魁中,王者坐贼死。若大臣诸侯,有受诛者。蓬星出司命,王者疾死。”又引何法盛中兴书曰:“晋孝武太元二十年九月,有蓬星如粉絮,东南行。历女虚、危至哭星。其年烈宗崩。”然则孝武因蓬星之出,其占为王者死,故言古无万岁天子。世说误“蓬星”为“长星”耳。其言未必虚也。占经八十八引幽明录与此同。末多“取杯酬之,帝亦寻崩也”二句。

  41 殷荆州有所识,作赋,是束□慢戏之流。 文士传曰:“□字广微,阳平元城人,汉太子太傅□广后也。王莽末,广曾孙孟达自东海避难元城,改姓,去‘□’之足以为束氏。〔一〕□博学多识,〔二〕问无不对。元康中,有人自嵩高山下得竹简一枚,上两行科斗书,司空张华以问□。□曰:‘此明帝显节陵中策文也。’检校果然。曾为□赋诸文,〔三〕文甚俳谑。三十九岁卒,〔四〕元城为之废市。”殷甚以为有才,语王恭:“适见新文,甚可观。”便于手巾函中出之。〔五〕王读,殷笑之不自胜。王看竟,既不笑,亦不言好恶,但以如意帖之而已。〔六〕殷怅然自失。

【笺疏】

〔一〕 晋书束□传载改姓之说,略同文士传。二十二史考异二十一曰:“说文:疏,从● ,从疋,以疋得声。隶变疏为疏,与束缚之束本不相涉。疋古胥字,古人胥、疏同声,故从疋声也。疏之改束,自取声相转,如耿之为简,奚之为嵇耳。唐人不通六书,乃有去足之说。” 嘉锡案:此说出自张骘文士传。骘虽不详时代,然裴松之、刘孝标皆引其书,则其人当生于晋代,不得归罪于唐人也。钱氏但就晋书言之耳。松之于魏志王粲传注中讥骘虚伪妄作,是其学识甚陋,容或不知六书。然疏孟达时,佐隶书已盛行,隶书疏字变为从足从束。去其偏旁,因有去足之说。此如说文序所谓马头人为长,人持十为斗,何必定合六书耶?考元和姓纂入声三烛引晋书云:“疏广曾孙孟达,(今本姓纂作疏广之后孙孟达,据古今姓氏遥华韵癸集一引改。)避王莽乱,自东海徙沙鹿山南田,因去疋为束氏。 ”则晋书本作去疋,不作去足,未尝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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