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笺疏》作者:余嘉锡_第5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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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意,改那可为何可,不合当时语气矣。

  24 庾小征西尝出未还。妇母阮是刘万安妻, 刘氏谱曰:“刘绥妻陈留阮蕃女,字幼娥。”绥,别见。〔一〕与女上安陵城楼上。〔二〕俄顷翼归,策良马,盛舆卫。阮语女:“闻庾郎能骑,我何由得见?”妇告翼,庾氏传曰: “翼娶高平刘绥女,字静女。”翼便为于道开卤簿盘马,始两转,坠马堕地,意色自若。

【笺疏】

〔一〕 嘉锡案:刘绥见赏誉篇“刘万安”条。

〔二〕 程炎震云:“安陵当作安陆。晋书地理志:江夏郡治安陆。翼本传:‘康帝即位,翼上疏移镇襄阳。’帝纪、通鉴并系于建元元年。翼以永和元年卒,年四十一,则是年三十九矣。”

  25 宣武桓温。与简文、太宰武陵王晞。共载,密令人在舆前后鸣鼓大叫。卤簿中惊扰,太宰惶怖求下舆。顾看简文,穆然清恬。宣武语人曰:“朝廷闲故复有此贤。”〔一〕续晋阳秋曰:“帝性温深,雅有局镇。尝与桓温、太宰武陵王晞同乘,至板桥,温密敕令无因鸣角鼓噪,部伍并惊驰,温阳骇异,晞大震,帝举 止自若,音颜无变。温每以此称其德量,故论者谓温服惮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简文纪亦云‘尝与桓温及武陵王晞同载游板桥’云云。御览九十九引晋中兴书同。晞有武干,为温所忌,何至惶怖乎?据御览知出于中兴书,知是简文立后,史臣归美之词,未足据信。” 嘉锡案:黜免篇注引司马晞传曰:“晞少不好学,尚武凶恣。时太宗辅政,晞以宗长不得执权,常怀愤慨。欲因桓温入朝杀之。”然则其人甚有胆勇,必不闻鼓噪而惶怖亦明矣。程氏以为史臣归美简文之词,盖是也。

  26 王劭、王荟共诣宣武,劭荟别传曰:“劭字敬伦,丞相导第五子。清贵简素,研味玄赜。大司马桓温称为凤鶵。〔一〕累迁尚书仆射、吴国内史。荟字敬文,丞相最小子。有清誉,夷泰无竞,仕至镇军将军。”正值收庾希家。中兴书曰:“希字始彦,司空冰长子。累迁徐、兖二州刺史。希兄弟贵盛,桓温忌之,讽免希官,遂奔于暨阳。初,郭璞筮冰子孙必有大祸,唯固三阳可以有后。故希求镇山阳,弟友为东阳,希自家暨阳。及温诛希,弟柔、倩闻希难,逃于海陵。后还京口聚众,事败,为温所诛。”〔二〕荟不自安,逡巡欲去;劭坚坐不动,待收信还,得不定迺出。论者以劭为优。

【笺疏】

〔一〕 御览三百八十九引劭别传(误作桓邵)“清贵简素”下作“
风姿甚美,而善治容仪,虽家人近习,莫见其怠堕之貌。 温见而称之曰:‘可谓凤雏。’”

〔二〕 程炎震云:“庾希事,据晋书简文纪在咸安二年。庾亮传谓‘温先杀柔、倩,希逃,经年乃于京口聚众’。与中兴书异。” 嘉锡案:注中引中兴书“闻希难”若作“希闻难”,便与晋书无不合矣。传写误倒一字耳。亮传云:“倩太宰长史,最有才器,桓温深忌之。及海西公废,温陷倩及柔以武陵王党,杀之。希闻难便与弟邈及子攸之逃于海陵陂泽中。温遣兵捕希,希聚众于海滨,略渔人船,夜入京口城。温遣东海太守周少孙讨之,城陷被擒。希、邈及子侄五人斩于建康市。”余详赏誉篇“庾公云逸少国举”条。

  27 桓宣武与郗超议芟夷朝臣,条牒既定,其夜同宿。续晋阳秋曰:“超谓温雄武,当乐推之运,遂深自委结。温亦深相器重,故潜谋密计,莫不预焉。”明晨起,呼谢安、王坦之入,掷疏示之。郗犹在帐内,谢都无言,王直掷还,云:多!宣武取笔欲除,郗不觉窃从帐中与宣武言。〔一〕谢含笑曰:“郗生可谓入幕宾也。”帐,一作帷。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但云王、谢诣温论事,不言芟夷朝臣。盖以帐中窃言,事近难信也。然叙于太和以前则误。通鉴从晋书而移于宁康元年,殆近之。”

  28 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中兴书曰:“
安先居会稽,与支道林、王羲之、许询共游处。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谈说属文,未尝有处世意也。”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王,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人皆喧动不坐。公徐云: “如此,将无归!”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校文】

 注“安先居会稽” “先”,景宋本作“元”。

  29 桓公伏甲设馔,广延朝士,因此欲诛谢安、王坦之。晋安帝纪曰:“简文晏驾,遗诏桓温依诸葛亮、王导故事,温大怒,以为黜其权,谢安、王坦之所建也。入赴山陵,百官拜于道侧,在位望者,战栗失色。或云自此欲杀王、谢。”王甚遽,问谢曰:“当作何计?”谢神意不变,谓文度曰:“ 晋阼存亡,在此一行。”相与俱前。王之恐状,转见于色。谢之宽容,愈表于貌。望阶趋席,方作洛生咏,讽 “浩浩洪流”。〔一〕桓惮其旷远,乃趣解兵。按宋明帝文章志曰:“安能作洛下书生咏,而少有鼻疾,语音浊。后名流多□其咏,弗能及,手掩鼻而吟焉。桓温止新亭,大陈兵卫,呼安及坦之,欲于坐害之。王入失措,倒执手版,汗流沾衣。安神姿举动,不异于常。举目□历温左右卫士,谓温曰:‘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有壁间着阿堵辈?’温笑曰:‘正自不能不尔。’于是矜庄之心顿尽。命部左右,促燕行觞,笑语移日。”王、谢旧齐名,于此始判优劣。

【校文】

 注“弗能及” “弗”,景宋本作 “菩”,非。沈本作“莫”。
 注“失措” “措”,景宋本作 “厝”。
 注“何有”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 “何须”。
 注“命部左右” “部”,景宋本作“却”。

【笺疏】
⑧本⑧作⑧品⑧由⑧⑧網⑧提⑧供⑧下⑧載⑧與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一〕 嘉锡案:洛下书生咏,其辞不传。观安石作洛生咏,而所讽为嵇康诗。是盖仿洛下书生读书之声以咏诗,本非篇名矣。颜氏家训音辞篇曰:“音韵锋出,各有土风,递相非笑。指马之谕,未知孰是。共以帝王都邑,参校方俗,考覈古今,为之折衷。搉而量之,独金陵与洛下耳。”按琅邪颜氏,自西平靖侯含随晋元过江,至之推已历九世(见北齐书之推传及元和姓纂四),金陵为南朝所都,故之推以与洛下并论。至于东晋士夫,多是中原旧族,家存东都之俗,人传洛下之音。是以茂宏熨腹,真长笑其吴语;安石病鼻,名流□其高咏焉。洛生咏音本重浊(见轻诋篇“人问顾长康条”注),安以有鼻疾,自然逼真;而时人以吴音读之,故非掩鼻不能近似也。南齐书张融传曰:“獠贼执融将杀食之,融神色不动,方作洛生咏,贼异之而不害也。”盖江南名士慕安石之风流,故久而传其声。然融竟因以免祸,与安石同,斯亦异矣。吾友陈寅恪尝考东晋南朝之吴语(见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七本第一分),引世说此条及张融事论之曰:“据此则江东士族不独操中原之音,亦且□洛下之咏。张融本吴人,而临危难 仍能作洛生咏,虽由其心神镇定,异乎常人,要必平日北音习俗,否则决难致此无疑也。”程炎震云:“嵇康赠秀才入军诗:‘浩浩洪流,带我邦畿。’刘氏失注。”

  30 谢太傅与王文度共诣郗超,日旰未得前,王便欲去。谢曰:“不能为性命忍俄顷?”超得宠桓温,专杀生之威。

  31 支道林还东,高逸沙门传曰:“遁为哀帝所迎,游京邑久,心在故山,乃拂衣王都,还就岩穴。”时贤并送于征虏亭。丹阳记曰:“太安中,征虏将军谢安立此亭,〔一〕因以为名。”蔡子叔前至,坐近林公。中兴书曰:“蔡糸字子叔,济阳人,司徒谟第二子。有文理,仕至抚军长史。”谢万石后来,坐小远。蔡暂起,谢移就其处。蔡还,见谢在焉,因合褥举谢掷地,自复坐。谢冠帻倾脱,乃徐起振衣就席,神意甚平,不觉瞠沮。坐定,谓蔡曰:“卿奇人,殆坏我面。”〔二〕蔡答曰:“我本不为卿面作计。”其后,二人俱不介意。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御览一百九十四引丹阳记云:‘谢石创征虏亭,太元中。’则太安当作太元。谢安当作谢石。”

〔二〕 程炎震云:“据高僧传支遁传:‘哀帝即位,出都,止东林寺。涉将三载,乃还东山。’考哀帝以升平五年辛酉即位, 谢万召为散骑常侍(见初学记十二),会卒。则支遁还东时,万已卒一、二年矣。晋书万传叙此事,但云送客,不言支遁,殆已觉其误也。高僧传作谢安石,亦误。安石此时当在吴兴,不在建康也。谢石有谢白面之称,以殆坏我面语推之,疑是谢石,后人罕见石奴,故于石字上或着安,或着万耳。” 嘉锡案:程氏谓支遁还东时,谢万已死。其言固有明证,谓安石此时不得在建康,已失之拘。至因谢石号谢白面,遂以殆坏我面之语推定为石,则不免可笑。掷地坏面,岂问其色之白黑耶!

  32 郗嘉宾钦崇释道安德问,安和上传曰:“释道安者,常山薄柳人,本姓卫,年十二作沙门。神性聪敏而貌至陋,佛图澄甚重之。值石氏乱,于陆浑山木食修学,为慕容俊所逼,乃住襄阳。以佛法东流,经籍错谬,更为条章,标序篇目,为之注解。自支道林等皆宗其理。无疾卒。”饷米千斛,修书累纸,意寄殷勤。道安答直云:“
损米。”愈觉有待之为烦。〔一〕

【笺疏】

〔一〕 刘盼遂曰:“庄子齐物论: ‘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耶?’安公盖引此语。” 嘉锡案:高僧传五作“安答书云:‘损米千斛。’”世说殆因千斛二字复出从省。详审文义,“愈觉有待之为烦”一句,乃记者叙事之辞,非安公语也。盖嘉宾之书,填砌故事,言之累牍不能休。而安公答书,乃直陈其事,不作才语。读之言简意尽,愈觉必待词采而后为文者,无益于事,徒为烦费耳。由此观之,骈文之不如散文便于 叙事,六朝人已知之矣。

  33 谢安南免吏部尚书还东,晋百官名曰:“谢奉字弘道,会稽山阴人。”谢氏谱曰: “奉祖端,散骑常侍。父凤。丞相主簿。奉历安南将军、广州刺史、吏部尚书。”谢太傅赴桓公司马出西,〔一〕相遇破冈。既当远别,遂停三日共语。太傅欲慰其失官,安南辄引以它端。虽信宿中涂,竟不言及此事。太傅深恨在心未尽,谓同舟曰:“谢奉故是奇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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