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三年二月,内外军六千人始营筑,至七月而成。太极殿高八丈,长二十七丈,广十丈。尚书谢万监视,赐爵关内侯。大匠毛安之关中侯。”王子敬时为谢公长史,谢送版,使王题之。王有不平色,语信云:〔一〕“ 可掷箸门外。”谢后见王曰:“题之上殿何若?昔魏朝韦诞诸人,〔二〕亦自为也。”王曰:“魏阼所以不长。”谢以为名言。宋明帝文章志曰:“ 太原中,新宫成,议者欲屈王献之题榜,以为万代宝。谢安与王语次,因及魏时起陵云阁忘题榜,乃使韦仲将县梯上题之。比下,须发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云:‘宜绝楷法!’安欲以此风动其意。王解其旨,正色曰:‘此奇事。韦仲将魏朝大臣,宁可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长。’安知其心,迺不复逼之。”〔三〕
【校文】
注“县梯” “梯”,景宋本作“ 橙”。
【笺疏】
〔一〕 信,使人也。东观余论上法帖刊误云:“续帖中炎报帖:炎,晋武名,非孝武也。帖末云:故遣信还。古人谓使为信,故逸少帖云:信遂不取答。真诰云:公至山下,又遣一信相告。谢宣城传云:荆州信去倚待。陶隐居帖云:明旦信还,仍过取反。凡言信者,皆谓使人也。近世犹有此语,故虞永兴帖云:事已,信人口具。而今之流俗,遂以遣书馈物为信,故谓之书信。而谓前人之语亦然,不复知魏、晋以还所谓信者,乃使之别名耳。”日知录三十二云:“东观余论 谓凡言信者,皆谓使人。杨用修又引古乐府‘有信数寄书,无信长相忆’为证,良是。然此语起于东汉以下。杨太尉夫人袁氏答曹公卞夫人书云:‘辄附往信。’古诗为焦仲卿妻作:‘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魏杜挚赠毌丘俭诗:‘闻有韩众药,信来给一丸。’以使人为信,始见于此。若古人所谓信者,乃符验之别名。墨子:‘大将使人操信符。’ 史记刺客传:‘今行而无信,则秦未可亲也。’周礼掌节注:‘节,犹信也。行者所执之信。’此如今人言印信、信牌之信,不得为使人也。”黄汝成集释曰:“司马相如谕巴蜀檄云:‘故遣信使。’是西汉已然。” 嘉锡案:相如盖因出使,执有符信,故自称信使。颜师古、李善以为诚信之使,恐非。且为天子之使,与魏、晋人以寻常使人为信尤不同。使人之称信,仍当从顾氏说,起于东汉以下。
〔二〕 水经谷水注曰:“魏明帝上法太极,于洛阳南宫起太极殿于汉崇德之故处。改雉门为阊阖门。昔在汉世,洛阳宫殿门题,多是大篆,言是蔡邕诸字。自董卓焚宫殿,魏太祖平荆州,汉吏部尚书安定梁孟皇,善师宜官八分体,求以赎死。太祖善其法,常仰系帐中爱玩,以为胜宜官。北宫榜题,咸是鹄笔。南宫既建,明帝令侍中京兆韦诞以古篆书之。” 嘉锡案:安石言韦诞诸人,盖兼指梁鹄言之也。
〔三〕 元李治敬斋古今黈以忘钉榜之事为不实。详见巧艺篇“韦仲将能书”条。晋书献之传与文章志全同。李慈铭晋书札记四曰:“宫殿题榜,国之大事。虽在高流,岂宜为耻。谢以宰相择人书之,何至难言?王亦何能深拒?据世说言:‘谢送版使王题之,王有不平色。后谢见王,言昔魏韦诞诸人亦为之。王曰:“魏阼所以不长。”’是则献之特以谢不先语之,迳使书,故有不平。及谢举韦事,献之意犹歉然,故有此对。然世说虽曰谢公以为名言,亦未 云遂不之逼。盖献之终亦书之,不能辞也。刘孝标注引宋明帝文章志,乃有‘欲屈献之题榜为万代宝及谢安举韦仲将悬梯上题’等语,此传云云,全本彼注,非事实也。” 嘉锡案:世说固未云谢安遂不之逼,但亦不言献之终竟书之。莼客不知据何征验?乃能悬断晋书之不然。考御览七百四十八、广记二百七并引书断曰:“晋韦昶字文休,太元中,孝武帝改治宫室及庙诸门,并欲使王献之隶书题榜,献之固辞。乃使刘瑰以八分书之,后又使文休以大篆改八分焉(今本书断脱去太元中以下)。”法书要录二引梁庾肩吾书品论,有云“文休题柱” ,似亦指其书宫殿榜事。然则献之终已固辞,谢安果不之逼矣。凡考史事,最忌凿空,莼客臆说,不可从也。
63 王恭欲请江卢奴为长史,〔一〕晨往诣江,江犹在帐中。王坐,不敢即言。良久乃得及,江不应。卢奴,江敳小字也。晋安帝纪曰:“ 敳字仲凯,济阳人。祖正,〔二〕散骑常侍。父虨,仆射。并以义正器素,知名当世。敳历位内外,简退箸称,历黄门侍郎、骠骑咨议。”直唤人取酒,自饮一 □,又不与王。王且笑且言:“那得独饮?”江云:“ 卿亦复须邪?”更使酌与王,王饮酒毕,因得自解去。未出户,江叹曰:“人自量,固为难。”宋书曰:“敳即湘州江夷之父也,夷字茂远,湘州刺史。 ”
【校文】
注“父虨” 景宋本及沈本作“父彪”。
【笺疏】
〔一〕 嘉锡案:山谷内集注八引作 “江虏奴”,当从之。盖以虏奴为小字,取其贱而易长成。犹之陶胡奴及谢家之封、胡、羯、末也。
程炎震云:“晋书孝武纪:太元十五年,王恭为前将军,青、兖二州刺史,持节,故得置长史。”
〔二〕 程炎震云:“正当作统,即江应元也。”晋书江虨传吴士鉴注云:“世说注晋安帝纪曰:‘敳祖正,散骑常侍。’案祖统改为祖正,盖梁世避讳,凡统字皆作正。识鉴篇注引车频秦书徐正,即载记之徐统,此可证也。” 嘉锡案:此避昭明太子之讳,吴说是也。然本书注中统字亦多不避,盖为宋人所回改,此二条则改之未尽者耳。
64 孝武问王爽:“卿何如卿兄。”王答曰: “风流秀出,臣不如恭,忠孝亦何可以假人!”中兴书曰:“爽忠孝正直。烈宗崩,王国宝夜开门入,为遗诏。爽为黄门郎,距之曰:‘大行晏驾,太子未立,敢有先入者,斩!’国宝惧,乃止。”
65 王爽与司马太傅饮酒。太傅醉,呼王为“ 小子。”王曰:“亡祖长史,与简文皇帝为布衣之交。亡姑、亡姊,伉俪二宫。何小子之有?”中兴书曰:“王濛女讳穆之,为哀帝皇后。王蕴女讳法惠,为孝武皇后。”
66 张玄与王建武先不相识,张玄已见。建武,王忱也。晋安帝纪曰:“忱初作荆州刺史,后为建武将军。”后遇于范豫章许,范令二人共语。范宁已见。张因正坐敛衽,王孰视良久,不对。张大失望,便去。范苦譬留之,遂不肯住。范是王之舅,王氏谱曰:“ 王坦之娶顺阳郡范汪女,名盖,即宁妹也,生忱。”〔一〕乃让王曰:“
张玄,吴士之秀,亦见遇于时,而使至于此,深不可解。”王笑曰:“张祖希若欲相识,自应见诣。”范驰报张,张便束带造之。遂举觞对语,宾主无愧色。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忱传叙于忱为骠骑长史之后。”
雅量第六
1 豫章太守顾邵,环济吴纪曰:“邵字孝则,吴郡人。年二十七起家为豫章太守,举善以教民,风化大行。”是雍之子。邵在郡卒,雍盛集僚属,自围棋。江表传曰:“雍字元叹,曾就蔡伯喈,伯喈赏异之,以其名与之。”吴志曰:“雍累迁尚书令,封阳遂乡侯,拜侯还第,家人不知。为人不饮酒,寡言语。孙权尝曰:‘顾侯在坐,令人不乐。’位至丞相。”外启信至,而无儿书,虽神气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宾客既散,方叹曰:“已无延陵之高,岂可有丧明之责?”礼记曰:“延陵季子适齐,及其反也,其长子死,葬于嬴、博之闲。孔子曰:‘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者也。’ 往而观其葬焉。其坎深不至于泉,其敛以时服。既葬而封,广轮掩坎,其高可隐也。既封,左袒,右还其封,且号者三,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不之也。’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于礼也,其合矣乎!’子夏哭其子而丧其明,曾子吊之,曰:‘朋友丧明则哭之。’曾子哭,子夏亦哭,曰:‘天乎!予之无罪也。’曾子怒曰:‘商,汝何无罪也?吾与汝事夫子于洙、泗之间,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汝于夫子,尔罪一也。丧尔亲,使民未有闻焉,尔罪二也。丧尔子,丧尔明,尔罪三也。’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过矣!吾过矣!’”于是豁情散哀,颜色自若。
【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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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及注“邵”字 景宋本俱作“ 劭”。
2 嵇中散临刑东市,〔一〕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二〕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三〕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四〕晋阳秋曰:“初,康与东平吕安亲善。安嫡兄逊淫安妻徐氏,安欲告逊遣妻,以咨于康,康喻而抑之。〔五〕逊内不自安,阴告安挝母,表求徙边。安当徙,诉自理,辞引康。”〔六〕文士传曰:“吕安罹事,康诣狱以明之。钟会庭论康,〔七〕曰:‘
今皇道开明,四海风靡,边鄙无诡随之民,街巷无异口之议。而康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世,不为物用,无益于今,有败于俗。昔太公诛华士,孔子戮少正卯,以其负才乱群惑众也。今不诛康,无以清洁王道。’于是录康闭狱,临死,而兄弟亲族咸与共别。康颜色不变,问其兄曰:‘向以琴来不邪?’兄曰:‘以来。’康取调之,为太平引,曲成,叹曰:‘太平引于今绝也!’”太学生三千人上书,请以为师,不许。文王亦寻悔焉。王隐晋书曰:“康之下狱,太学生数千人请之,于时豪俊皆随康入狱,悉解喻,一时散遣。康竟与安同诛。”
【校文】
“不与”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未与”。
注“清洁” 景宋本及沈本作“ 清洁”。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水经注谷水篇:‘水南即马市。洛阳有三市,斯其一也。亦嵇叔夜为司马昭所害处也。’朱笺引陆机洛阳记曰:‘
洛阳旧有三市:一曰金市,在宫西大城内。二曰马市,在城东。三曰羊市,在城南。’” 洛阳伽蓝记二曰:“出建春门外一里余,至东石桥,南北而行。晋太康元年造桥,南有魏朝时马市,刑嵇康之所也。” 嘉锡案:据杨炫之自序“洛阳城东面第一门曰建春门,汉曰上东门”。然则马市一名东市者,以其在东门外耳。
〔二〕 世说作广陵散出嵇喜所为。康别传见三国志王粲传注。
〔三〕 魏志袁涣传注云:“袁氏世纪曰:‘准字孝尼,着书数十万言,论治五经滞义,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