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狷介之士,不足多慕。”〔一〕王大咨嗟。向秀别传曰:“秀字子期,河内人。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谯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并有拔俗之韵,其进止无不同,而造事营生业亦不异。常与嵇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不虑家之有无,外物不足怫其心。弱冠着儒道论,弃而不录,好事者或存之。或云是其族人所作,困于不行,乃告秀,欲假其名。秀笑曰:‘可复尔耳。’后康被诛,秀遂失图。乃应岁举,到京师,诣大将军司马文王,文王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能自屈?’秀曰:‘常谓彼人不达尧意,本非所慕也。 ’一坐皆说,随次转至黄门侍郎、散骑常侍。”〔二〕
【校文】
注“无不同” “不同”,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固必”。
注“不虑家之有无” “之”,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人”。
【笺疏】
〔一〕 庄子逍遥游:“尧让天下于许由,曰:‘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郭象注曰:“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故尧以不治治之,非治之而治者也。今许由方明既治,则无所代之,而治实由尧,故有子治之言。宜忘言以寻其所况,而或者遂云治之而治者尧也;不治而尧得以治者,许由也。斯失之远矣。”夫治之由乎不治,为之出乎无为也。取于尧而足,岂借之许由哉?若谓拱默乎山林之中,而后得称无为者,此庄、老之谈所以见弃于当涂。当涂者自必于有为之域而不反者,斯由之 也。 嘉锡案:庄生曳尾涂中,终身不仕,故称许由,而毁尧、舜。郭象注庄,号为特会庄生之旨。乃于开卷便调停尧、许之闲,不以山林独往者为然,与漆园宗旨大相乖谬,殊为可异。姚范援鹑堂笔记五十以此为向秀之注,引秀答司马昭语为证。且曰:“郭象之注,多本向秀。此疑鉴于叔夜菲薄汤、武之言,故称山林、当涂之一致,对物自守之偏□,盖逊避免祸之辞欤?”嘉锡以为姚氏之言似矣,而未尽是也。观文学篇注引向、郭逍遥义,始末全同。今郭注亦具载之。则此篇之注出于向秀固无疑义。但文学篇注又引秀别传曰:“秀与嵇康、吕安为友,注庄子既成,以示二子。”是向秀书成之时,嵇康尚无恙。姚氏谓“鉴于叔夜菲薄汤、武之言”者,非也。或者后来有所改定耶?要之魏、晋士大夫虽遗弃世事,高唱无为,而又贪恋禄位,不能决然舍去。遂至进退失据,无以自处。良以时重世族,身仕乱朝,欲当官而行,则生命可忧;欲高蹈远引,则门户靡讬。于是务为自全之策。居其位而不事其事,以为合于老、庄清静玄虚之道。我无为而无不为,不治即所以为治也。魏志王昶传载昶为兄子及子作名字,且以书戒之,略曰:“夫人为子之道,莫大于宝身全行,以显父母。欲使汝曹立身行己,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故以玄默冲虚为名。欲使汝顾名思义,不敢违越也。夫能屈以为伸,让以为得,弱以为彊,鲜不遂矣。若夫山林之士,夷、叔之伦,甘长饥于首阳,安赴火于绵山,虽可以激贪励俗,然圣人不可为,吾亦不愿也。”昶之言如此,可以见魏、晋士大夫之心理矣。向子期之举郡计入洛,虽或怵于嵇中散之被诛,而其以巢、许为不足慕,则正与所注逍遥游之意同。阮籍、王衍之徒所见大抵如此,不独子期一人藉以逊词免祸而已。 嘉锡又案:晋书刘毅传:“文帝辟为相国掾,辞疾,积年不就,时人谓毅忠于魏氏。而帝以其顾望,将加重辟,毅惧,应命。”司马昭之 待士如此,宜向子期之惧而失图也。
〔二〕 晋书本传曰:“后为散骑侍郎,转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在朝不任职,容迹而已。” 劳格晋书校勘记卷中曰:“案任恺传:‘庾纯、张华、温颙、向秀、和峤之徒,皆与恺善;杨珧、王恂、华廙等,充所亲敬。于是朋党纷然。’则秀实系奔竞之徒,乌得云容迹而已哉!” 嘉锡案:子期入任恺之党,诚违老氏和光同尘之旨;然恺与庾纯、张华、和峤之徒,皆忠于晋室,秀与之友善,不失为君子以同德为朋。劳氏讥为奔竞,未免稍过。
19 晋武帝始登阼,探策得“一”。晋世谱曰:“世祖讳炎,字安宇,咸熙二年受魏禅。”王者世数,系此多少。帝既不说,群臣失色,莫能有言者。侍中裴楷进曰:〔一〕“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帝说,群臣叹服。王弼老子注云:“一者,数之始,物之极也。各是一物,所以为主也。各以其一,致此清、宁、贞。”〔二〕
【校文】
注 “安宇” 沈本作“安世”,与晋书武帝纪合。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御览卷一天部引晋书云:‘吏部郎中裴楷。’亦与今晋书不同。据今晋书楷传,楷时已自吏部郎转中书郎。”
〔二〕 王弼本老子第三十九章云: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 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 嘉锡案:河上公本作“侯王得一以天下为正”。
20 满奋畏风。在晋武帝坐,北窗作琉璃屏,实密似疏,奋有难色。〔一〕帝笑之。荀绰冀州记曰:“奋字武秋,高平人,魏太尉宠之孙也。性清平有识,自吏部郎出为冀州刺史。”晋诸公赞曰“ 奋体量清雅,有曾祖宠之风,迁尚书令,为荀顗所害。 ”〔二〕奋答曰:“臣犹吴牛,见月而喘。”〔三〕今之水牛,唯生江淮间,故谓之吴牛也。南土多暑,而此牛畏热,见月疑是日,所以见月则喘。
【校文】
“琉璃屏”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 琉璃扇屏风”。
注“有曾祖宠之风” “曾”字误衍。
【笺疏】
〔一〕 嘉锡案:“难”,山谷内集注八引作“寒”。
〔二〕 程炎震云:“案奋为上官己所杀,见晋书周馥传。在惠帝永兴元年,荀顗死久矣。此荀顗字必误。文选沈约奏弹王源文注引干宝晋纪曰: ‘苗愿杀司隶校尉满奋。’明是苗愿字误为荀顗也。御览三百七十八引异苑曰:‘晋司隶校尉高平满奋,字武秋。丰肥,肤肉溃裂,每至暑夏,辄膏汗流溢。有爱妾,夜取以燃照,炎灼发于屋表。奋大恶之,悉盛而埋之。暨永嘉之乱,为胡贼所烧,皎若烛光。’案奋之死,不至永嘉。上官己之乱,亦非胡贼。异苑殊误。”
〔三〕 嘉锡案:事类赋卷一引风俗通曰:“吴牛望见月则喘,使之苦于日月,怖而喘焉。 ”满奋之言,盖出于此。 嘉锡又案:此出郭子,见御览一百八十八引。
21 诸葛靓在吴,于朝堂大会。晋诸公赞曰:“靓字仲思,琅邪人,司空诞少子也。雅正有才望。诞以寿阳叛,遣靓入质于吴,以靓为右将军、大司马。”孙皓问:“卿字仲思,为何所思?”对曰:“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斯而已。” ※※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校文】
“如斯而已” “而已”下沈本有 “矣”字。
22 蔡洪洪集录曰:“洪字叔开,吴郡人,有才辩,初仕吴朝。太康中,本州从事,举秀才。”王隐晋书曰:“洪仕至松滋令。”〔一〕赴洛,洛中人问曰:“幕府初开,群公辟命,求英奇于仄陋,采贤俊于岩穴。君吴楚之士,亡国之余,有何异才,而应斯举〔二〕?”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旧说云:“隋侯出行,有蛇斩而中断者,侯连而续之,蛇遂得生而去。后衔明月珠以报其德,光明照夜同昼,因曰隋珠。”左思蜀都赋所谓“隋侯鄙其夜光也”。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韩氏曰:“和氏之璧,盖出于井里之中。”大禹生于东夷,文王生于西羌,按孟子曰:“舜生于诸冯,东夷人也;文王生于岐周,西戎人也。”则东夷是舜非禹也。圣贤所出,何必常处。昔武王伐纣,迁顽民于洛邑,尚书曰:“成周既成,迁殷顽民,作多士。”孔安国注曰: “殷大夫心不则德义之经,故徙于王都,迩教诲也。”得无诸君是其苗裔乎?”按华令思举秀才入洛,与王武子相酬对,皆与此言不异,无容二人同有此辞。疑世说穿凿也。〔三〕
【笺疏】
〔一〕 隋志云:“梁有松滋令蔡洪集二卷,录一卷,亡。”
〔二〕 李慈铭云:“案太平广记俊辩类引刘氏小说,载晋蔡洪赴洛。洛中人问曰云云,与此一字不异。其下载又问洪,吴旧姓何如?答曰:‘吴府君圣朝之盛佐’云云。刘氏小说亦义庆所作。旧唐书经籍志载刘义庆小说十卷,其吴府君以下云云,亦见此书赏誉门。惟首云‘有问秀才吴旧姓何如’,不言是问蔡洪。孝标注曰:‘秀才蔡洪也。’其余语异同,别识彼卷。” 嘉锡案:孝标注于此条以华令思之对王武子,与此言不异,疑世说为穿凿。于赏誉篇“有问秀才吴旧姓”条,则引蔡洪集与刺史周俊书以证其异同。明此二条所出不同,本非一事。广记所引小说,强相联贯,非也。隋志小说家于殷芸小说外,又有小说五卷,不着撰人。两唐志始有小说十卷,题为刘义庆,未知可据否?考直斋书录解题十一有唐刘餗小说三卷。然则广记所引,未必定是义庆书也。
〔三〕 程炎震云:“御览四百六十四引文士传亦作华谭。” 嘉锡案:书钞七十九引晋中兴书云:“华谭举秀才,至洛,王济嘲之。”又引干宝晋纪云“周浚举华谭为秀才,王武子嘲之”云云。其问答之辞,与世说颇异,而意同。唐修晋书,采入华谭传。又称谭尝荐干宝于朝。则谭之言行,宝当知之甚详。宝实良史,必不阿所好,剿袭蔡洪之辞以为谭语。宜乎孝标以世说为穿凿也。
23 诸名士共至洛水戏。竹林七贤论曰:“王济诸人尝至洛水解禊事。明日,或问济曰:‘昨游,有何语议?’济云云。”〔一〕还,乐令广也。问王夷甫曰:“今日戏乐乎?”虞预晋书曰:“王衍字夷甫,琅邪临沂人,司徒戎从弟,父乂,平北将军。夷甫蚤知名,以清虚通理称,仕至太尉,为石勒所害。”王曰:“裴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二〕晋惠帝起居注曰:“裴頠字逸民,河东闻喜人,司空秀之少子也。”冀州记曰:“頠弘济有清识,稽古善言名理。履行高整,自少知名。历侍中、尚书左仆射,为赵王伦所害。”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三〕晋阳秋曰:“华博览洽闻,无不贯综。世祖尝问汉事,及建章千门万户。华画地成图,应对如流,张安世不能过也。”我与王安丰戎也。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箸。”晋诸公赞曰:“夷甫好尚谈称,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