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符号怎么会表示某种意思呢?这是由于经验的缘故。从人生的初期开始,我们的感性认识似乎就是经过组织并且含有意义的,我们不用很长的时间就能看到细小的光亮、无固定形状的影子、模糊不清的有色物体、活动和静止的物体。克雷奇和克拉奇菲尔德生动地证明了这一点。这些外界的刺激混合成反复出现的图案。正如赫拉克赖脱所说,“事实”只出现一次,一个人的脚绝不会两次伸进同样的河水之中,因为前次接触的河水已经流走了。储存和追忆许多这些瞬息间的经历是没有效果的,实际上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人们倾向于观察经历中反复出现的有关图案,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可以用符号来称呼它们。
我们在本书的前面已经讲到学习符号的途径。小孩因为学习它们而得到奖赏。叫“爸爸”或者“妈妈”会得到喜欢、笑容和爱抚,有时还会得到吃的。他逐步领会到学会发出的声音同感官所得的印象的关系:“妈妈”同温暖和芳香、柔软的皮肤和头发、食物的来源联系在一起;“爸爸”同洪亮的声音、烟斗的气味、强壮的臂膀、被高高地举起来四面张望的经历联系在一起。所以这个符号就成了一称工具,用来称呼能给他带来这些感觉的人。随后,当他听到别人这样叫的时候,他就会产生爸爸或妈妈实际在场的感觉。
这样,对任何个人来说,符号的意思就是这个符号所引起的一套情景、感情、腺和神经的活动。它们同符号本身代表的东西所引起的反应相似,但不是完全一样。一个人听到他爱的姑娘的
名字作出的反应同见到姑娘本人的反应并不完全一样,没有那么样细深刻。他的反应是从同姑娘的许多直接接触中抽象出来的。它可能多少会夹杂着和同他的所爱的人同名同姓的别的姑娘接触
的印象。但是反应仍然足以成为那位姑娘本人的某种速记。因此他可以在她不在场时论谈她,他能认出她在信上的签名。他甚至会在月光下暗暗叫她的名字,这种感觉同他重复另一个女性的名字——比如说卡里. 内松——所产生的感觉总是有些不一样。
但是,玛丽、娜塔莎或者秋子,不管她是谁,总是一个具体的人。她只有一个。所以人们可以把她起的名宇、社会保险号码或者别的一些表示个人身份的东西归类。人们怎么学会象椅子这样一个词代表某种有许多复制品的东西的含义呢?这个含义也必须从接触具体的椅子中获得。大人告诉小孩:“这是一张椅子”下一次又对他说:“坐到椅子上去。”尽管这张椅子和上次的不一样。他看到,当母亲要在餐桌边坐下时,父亲站在她的身后,母亲解释说:“看你父亲多有礼貌,他给女士推椅子。”这样,常常听到这个符号,过不多久就知道它指的是“椅子”:餐厅的椅子、他坐的高椅子、起居室的大软椅,走廊里的靠背椅,野餐用的椅子等等的共性,每当他遇到椅子这个符号,就会出现一套他学会对某种在地板上由几条腿支撑的东西的反应。
假设他一生都住在帐篷里或者圆顶茅屋里,从来没有见过椅子,甚至也没有见过椅子的图画。除非有人把椅子拿给地看,或者用其它符号——图画、话语、比划——向他解释什么是椅子,否则他不会把任何意思同这个具体符号联系起来。随着我们的年龄增大,我们用这种方式学到许多符号。要是不能从别的符号学习符号,我们永远不能实际使用象纯洁、无限或明天这类同。
假设一位妇女一生都是在北极圈里度过的,除了爱斯基摩种狗外,其它什么样的狗都没有见过。再假设有一位妇女在中美洲住了一辈于,只见过墨西哥一种叫“小吉娃娃”的狗,其它什么狗也没见过。把她们两人带到一块。如果她们都学过英语,她们要共同使用这个字肯定有很大的困难。当那位北方妇女讲到狗拉着雪橇在雪地走时,南方的妇女简直难以相信;如果南方的妇女讲到把狗抱到膝盖上时,北方妇女会感到十分惊奇。
这种误解或者说是缺乏共同含义的情况,同两种文化的人碰到一起时发生的情况差不多。华尔街的银行家和黑人居住区的活动分子很难让对方理解自己,这不是因为他们使用的是不同的符
号(至少不是大量不同的符号),而是因为这些符号对双方的含义不一样。
我们曾谈起过共有。共有的是符号,而不是含义。含义始终是属于个人的,是各人根据自已的经验得来的,是反应的总和,任何两个人都肯定不会一样(不过我们怎么也不能完全测定是否相同)。不管对什么人来说,一个符号的意思总比字典上写的共同的含义多得多。含义是无穷无尽的。人们把全部心理状态投入到编制符号的任务之中。接受符号的人把整个有机体用来作出反应。所以不可能把含义的全部编制或概括出来。符号是编制符号的人遇到某一特定问题或议题时的状态的速记。严格地说,符号是发出符号的人自己编制的,所以,如果人们的技巧足以看懂其它线索的话,大多数传播所包含的含义远远超过语言所表达的意思。同样,发出符号的人要拿出全部能力来译解他们对符号的感觉印象。含义是他们在那个时刻的认知状态,来自同这个符号接触的经验。
当然,符号不是完美无缺的工具。它们必须是从个人的经验中抽象出来的。任何一套符号都不能把一个人的全部感觉和内部的所有活动表达出来。正如温德尔·约翰逊在《左右为难的人》中强调的,我们永远不能肯定我们“知道”另一个人是怎样想的。我们可以提问,可以观察行动。这在一定程度上是比较容易的。对“亲亲我”、“把土豆递给我”或者“今天把票送来”这类话的反应可以很明确地告诉我们基本含义是否被理解了。但这只是冰山的尖顶,对重要问题作出的任何简单反应之下的含义的深度永远是隐藏着的,只是神入和洞察有助于作出正确的猜测,而编制符号的技巧非常熟练的人也可以使这项任务容易一些。
从某种意义上说,当两个人同用一个符号时,就是两种生活交叉在一起。我们给这种关系带去我们储存的经验,头脑中的构象,对价值的判断和态度,即我们学会对某个感官刺激的反应——我们称为参照系统的个人特性。很难设想这在任何两个人中会一摸一样:所以符号的含义对不同的人、不同的背景,甚至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都有某种程度的不同。参照系统中引人
注目的不同(例如住在北极的人和住在赤道的人)给我们造成的麻烦通常要比个人间细微的不同所造成的麻烦少。例如,只知道爱斯基摩狗的妇女和只知道“小吉娃娃”的妇女一旦意识到问题所在,就能在如何谈狗方面达成谅解。假设只懂小古娃娃的妇女从来没见过雪,她和来自北极的妇女大概可以学会如何谈雪,尽管一个人对雪的感觉和知识比另一个深刻得多。银行家完全可能理解“警察”对他的含义和对黑人居住区活动分子的含义之间的某些区别。美国记者和苏联记者可以理解他们对新闻自由概念的反应的区别。但是,妨碍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最经常的倒是经历和评价方面的细小差异。这些差异藏在经历的深处,很敏[gǎn],难以解释,常常使人们疏远而任何一方都不十分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在任何一个社会都有一定数量的含义是普遍共有的。社会的成员必须对足够的表示性含义的细节(即说出名称就能辨认以及能在字典上具体说明的某种东西的那种含义)有一致的看法,不然他们就不能传播。同样,任何社会对于内涵性含义(即感情的和价值的反应——什么是贬义词,什么价值概念,谁是好人等等)必须有某种程度的一致意见,不然它的成员生活在一起就会很不自在。
查尔斯·奥斯古德在关于衡量内涵含义的出色研究中发现,在任何特定文化内部,在考虑内涵性反应以及表示性反应的思考方式上,有广泛的一致方面,尽管在价值的判断上区别往往很
大。奥斯古德对这个问题的探讨有独特的见解。他一开始以许多相反相成的概念或者“码尺”,如好坏、强弱、新旧等等,让人们对照这些概念中的每一个去判断许多语言符号。他发现,在美
国,判断往往集中在他称为德行、能力和活动这三个因素上。大部分内涵性含义似乎(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从人们判断提及的某一符号的好坏、强弱、活跃和安静的角度来描述。对不同的话和
不同的人,判断各不相同,但是在各种文化内部却相当一致。奥斯古德甚至考虑出一本《内涵字典》的可能,它可以根据一些内涵尺度给不同的字打平均分数。这种字典对每一种文化大概都必须有不同的版本,尽管奥斯古德在一些不同的国家研究过内涵性含义,发现使用的内涵因素一致的部分多得相当惊人。③③
这样,从一方面讲,一个符号引起个人的反应是整个有肌体根据长期积累的全部经验作出的,所以对每个人来说必定都是独特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含义显然是个人的,绝不能全部表达出来或者同别的人完全一样。从另一方面讲,我们必定要有一定共同的表示性含义的基础,这样一个社会的成员才能在一起谈话;要有一定程度的共同内涵性含义,这样社会才能和谐融洽地生活。
这种情况的实际意义是,两个人绝不会互相谈完全一样的事。如果他们来自不同的文化,他们可能发现甚至对普通的、社会共同理解的符号的含义也有很大差别。在认识到这点以前,比如说苏联的记者和美国的记者,他们想要讨论“民主”和“自由”一类的概念是非常困难的。即使让社会共同的含义保持足够的共同之处,以免理解上出现严重困难,但是一个符号在A先生头脑里唤起的构象同B夫人头脑里的构象绝不会完全一样。如果意识不到这些区别,就可能出现完全想象不到的结果。
第二节 非语言符号的性质
符号可以是语言的或非语言的,可以是看的、听的、嗅的和触摸的。它可以是讲话、文字、印刷品和画片,可以是一个姿势、一个微笑、搭在肩上的一只手、一阵大笑或者一股香味。姿势传播的主要研究人之一雷·伯德惠斯特尔把姿势传播称为运动学,他估计,在有两个人传播的局面中,有百分之六十五的“社会含义”是通过非语言传送的。不完全清楚他是怎样计算的,但是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从人类传播中得到的信息有很大一部分来自暗示的方式。
然而,非语言符号有一定的局限性,有必要把它们同象上面所提到的那些数字联系到一起来考虑。另一位专门研究非语有符号的学者艾伯特·梅拉比安提出这样一个有益的观点:语言可以传播任何信息,而非语言传播的范围则有限。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