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考夫.福尔摩斯正不太舒服的坐在奥斯顿.马汀DB9里,他换了好几个姿势,发现现在已经到了怎么坐都浑身不对劲的地步,而且冷气对着他猛吹,让他眼睛干燥得相当不舒适。
他在涉足英国情报界权力核心以前,从来没有干过在人家家门口拿着相机呆坐整夜或是潜入希尔顿饭店偷垃圾桶之类的基层工作,但这就是智商构不着他这种层级的人被允许存在于这个丛林社会中的主要原因,麦考夫思索着,但这种工作实在无聊得令人发狂,他已经在脑子里解开好几个他自创的数独,报纸上也从来没出现过一个填字游戏能占用他超过一分钟的脑力。他很想下车问问驻守在对面街区的MI5探员他们到底是如何打发跟监的空档,但担心这样做又会错过歇洛克下楼的时间。他的菜单上严禁高碳水化合物的食物,现在又不能喝任何含咖啡因成分的饮料,否则等等三个钟头半的车程铁定是一场酷刑,他不想中途停下来找洗手间──两年前的平安夜前夕,他不过是下交流道寻找可以舒缓膀胱压力的好地点,差点演变成福尔摩斯兄弟的雪地障碍越野赛兼格斗秀──老天,歇洛克可真会跑!在办公室安坐了几年,麦考夫深深感受到体力变差的压力,要不是英国公家机关发明的小玩意儿──当然,麦考夫绝对不会承认这些小玩意儿的存在,他怎么可能成功逮着歇洛克,把他用手铐铐在车门上给妈咪签收?
幸好,就在麦考夫消极地审判这个世界应该多爆发几个战争增加其居住价值时,221B的大门唰一声打开,歇洛克三步并两步地窜进车子里面。作哥哥的将弟弟的动作一不小心解读为迫不及待,这没差点让这位伟大的阴谋家眼光泛红。
“我给你做免费的心理谘商而你跟我计较一块司康饼!”221B朝着马路的窗子突然砰一声打开了,约翰.华生探出脑袋,“歇洛克.幼稚鬼.福尔摩斯,好样的!你等着明天回家锁头被我换掉!”
“你要我派人去警告他吗?”麦考夫看着弟弟反手将行李袋摔到后座,关切地问道。
“老天!麦考夫,约翰只是说着玩的。”歇洛克低狺,“你有点幽默感好不好?”
“你带一条马鞭回家干嘛?”
“我被迫跟一名间谍老大绑在一起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我总得想办找几个防身武器。”从上车以来,歇洛克就没有正眼看过麦考夫,此时,他正忙着从口袋里挖出他的黑莓机,“噢,DB9,我们屁股底下的这玩意儿是007电影里的道具吗?我该期待会从车头灯冒出响尾蛇飞弹或按个键车子就会隐形什么的吗?我们有三个钟头半的时间要打发,你一定有很多机会可以表演给我看,噢拜托你答应我,否则我一定会被‘麦考夫哥哥的家庭时间’烦到跳车!”
四个车门随即发出明显的喀搭上锁声,歇洛克抬起头看着麦考夫,后者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那种眼神就像一条蟒蛇盯着在笼子角落动弹不得的兔子。
“你跟约翰又吵架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歇洛克觉得莫名其妙。他愿赌愿服输没错,但如果麦考夫在这两个星期里因用脑过度而出现了阿兹海默症的前兆,那就另当别论了,“不用费神推断了,他在客厅挥舞着六号针头,威胁要把我那玩意儿把我开膛剖肚,又企图在楼梯口拿听诊器绞死我,你弟弟这条小命都亏了他抄着冷冻猪脚英勇击退疯狂室友的房东太太。”
“不,你们昨天发生争执。”麦考夫说,“就在你回了我的简讯,跟我约今天早上八点在221B碰头之前。你跟约翰今晚本来要去看新上映的詹姆士.庞德电影,但约翰自行取消你然后的约会,改跟莎拉到萨浮吃饭,你对他的见色忘友非常非常不满意,所以你们吵架了。”
“你该不会在我们家客厅装了监视录影机吧?”歇洛克危险地眯起眼睛。
“我需要吗?我一看到你,你这周办了什么案子、练了哪首奏鸣曲、见过了哪个达官显贵等等对我来讲就像摊开的电话簿一样一目了然。”如果现在有任何一位认识两兄弟的第三者在场,他一定会惊异于麦考夫的表情和音调中没有透出任何自傲或嘲讽。对他兄弟的了解对他而言就是他的责任──一个好哥哥应该履行的天赋责任,“你知道,或许你只需要每周跟我出来吃顿饭──”
“噢不了!谢谢,但你是怎么推断出来我与约翰吵架的?”歇洛克没有放松他的防备心,“我看不出来我身上留有任何昨天晚上争执的痕迹。”
“痕迹?约翰有对你家暴吗?”麦考夫忧心的问。
“你真的相信六号针头与冷冻猪脚的故事吗?”歇洛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哥哥,“没有,他没有对我家暴,是我早上把他的牛奶通通倒进马桶里去了──现在,告诉我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约翰和我昨天吵架的。”
“我从你的手机看出来的。”
“我的手机?”歇洛克狐疑地看着他上打到一半的简讯。麦考夫伸出手,歇洛克再自然不过地将手机交到哥哥手上,但紧接着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于歇洛克.福尔摩斯的神机妙算之外。
麦考夫.福尔摩斯接过手机,按了关机键,然后打开置物箱,把手机扔进去。
歇洛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哥哥把置物箱关起来,待置物箱发出上锁的滴答声,他才爆出一声凯萨在议会大厅前垂死的狂吼: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妈妈说你可以骂脏话吗?”
歇洛克不理会麦考夫在他后脑门上扇下去的一巴掌,他疯狂地扑向他前面的置物箱,又抠又扯又拉又踢,置物箱前盖却不肯挪动分毫。
“我很遗憾的告诉你,这台车不是007电影的道具,没有车头灯的响尾蛇飞弹也没有隐形装置烤漆,”麦考夫平静地看着他的弟弟与置物箱大打出手,“但她有个非常好用的置物箱,开启它需要声控指纹系统,还要从IPod播放器输入一组密码。而且,最棒的是,假设现在一颗AGM-65小牛反坦克导弹落在我们头上,消防队最后会找到一个黑盒子──如果它没有弹到奇怪的地方去的话,你的手机依然在里面安然无恙。”
歇洛克放大的瞳孔疯狂地瞪着麦考夫半晌,然后,他转而去拉车门,把手发出可怕的喀哒喀哒声。
“嘿,歇洛克,停了。”这台车刚从情报局退役,麦考夫还是差点跟MI6局长在拍卖会上决斗才标下了她,他可不想要这么快就送她到修车厂报到。
歇洛克转而用身体奋力撞击车门,麦考夫感觉到车身随着他的垂死挣扎剧烈晃动,这时候一台不识相的巡逻警车在他旁边停下,麦考夫降下车窗。
“福尔摩斯先生,呃,我们是来看看您是不是需要任何协助。”首都警察望着奥斯顿.马汀里的两人──一个平静地坐着,衬衫平整地不起一丝皱褶;另一个喘着粗气,从散乱的卷发底下露出一双困兽般可怕的灰蓝色眼睛。
“快逮捕这个人!”歇洛克叫道,“他对我的手机进行不人道的非法拘禁!他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MI5执行公务。”麦考夫对一脸惊恐的警员微笑,然后缓缓升起车窗,“非常谢谢你们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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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歇洛克,我们是全伦敦最忙的两个人,但给妈妈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好。你没有手机,我也没有手机;”麦考夫安抚他在副驾驶座上咬牙切齿的弟弟,“你没有工作打搅,我也没有工作打搅。”
歇洛克凶狠地瞪着他,那眼神麦考夫似曾相识,让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很诡异的画面:车身剧烈晃动着,四面的车窗在男人的尖叫中爆出一片血雾,然后,一只迅猛龙打破车窗跳了出来,踩着红色电话亭的顶端窜得不见踪影。
“你他──的到底是怎么推断出我和约翰昨天吵架的?”
“这不太难。”麦考夫怜悯的说,“他和莎拉的萨浮饭店位置是我订的──噢,你不要责怪约翰,我花了很久说服他,无论是公务人员、私家侦探还是医生,都需要播出时间陪伴家人。现在,请你系上安全带,三年前你故意不系安全带害我被开罚单,今年我不会再让你得逞了。”
XXX
他与歇洛克之间差了七岁。麦考夫.福尔摩斯善于分析与归纳的头脑相信这就是问题来源的所在。这七年的差距毁了一切。
麦考夫享有七年无忧无虑的童年,但在这之后,瓦奥蕾特与威廉.史考特.福尔摩斯的婚姻急转直下。在成年之后,不轻易涉足人类细腻复杂的情感的麦考夫在一次对年轻时代的沉静回顾中,怀疑歇洛克的出生是否是他们的母亲为了要挽救婚姻所打出的最后一张爱司,而这个爆炸性的念头让他惊骇不已,仿佛一掌掀翻了他精心布置了二十几年的棋局。从此之后,麦考夫就把这个可怕的问题尘封在他大脑那个小阁楼里的某块木板底下,再也没有翻起来检视过。
无论如何,他们的父亲至终还是离开了。麦考夫记得八岁的自己是如何在下课后,迫不及待地跑到歇洛克的婴儿床前,将小弟的笨蛋保姆毫不留情地轰回去。他会一边写数学分题目,一边用咬得稀烂的铅笔头拨动悬吊在歇洛克床前栏杆上的玩具,等待他母亲回家。(那时,虽然威廉的身影偶尔会在家中幽灵般一闪而逝,但在麦考夫早熟的心智中,他已将“父亲”这个角色从正常的家庭结构当中删除了。)视觉的刺激是促使大脑发展最好的方法,小麦考夫坚信,他这样每天逗着歇洛克的灰蓝眼睛随着色彩缤纷的绒毛动物打转儿,一定会让歇洛克变得比他还聪明。
当时,麦考夫所在班级的导师建议他的数学课跟高年级的同学一起上,这在顿勒摩尔这个乡下小镇里是就等同出了第二个爱因斯坦的大新闻。但麦考夫从来没有为自己超乎水准许多许多的智商感到自豪,他不觉得将解开三次方程式当作读完一篇安徒生童话般轻松是多么了不起的天赋,他只知道这个天赋把他与他同龄的同伴区分了出来。直到麦考夫进入青春期以前,他对无法完全融入一个团体感到惶惶不安,但几年后他就了解了: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团体,他只需要一个聪明才智能与他相匹配的同伴。
当歇洛克长大了,麦考夫会为他预备好,他会做一个与弟弟的聪明才智相匹配的哥哥,他们会并肩作战,他们将是彼此唯一的狼群,全世界都可以疏远他们,全人类都可以咒诅他们,但福尔摩斯兄弟将对彼此绝对不离不弃。
但此时,他三十年前的唯一希望正蜷在副驾驶座,无论麦考夫怎么逗他说话,都不愿意施舍一点回应,比一篮待送洗的脏衣服还沉默。
“他们把密码放进超级电脑里跑了一个月,什么也没出来,最后,你猜解开密码的关键是什么?”没有回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