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倒茶给我,向我问安,还很体贴的以眨眼摩斯密码告知我你霸占了他的房间。我想华生医生的房间一定有颇迷人的值得研究之处,譬如像是壁癌在不同的湿气下形成的快慢,或是──我不知道,你们走实验室的还会在室友的卧房里做什么专题研究?”
“约翰不会做这种事,”歇洛克稍稍扬起下巴,掩饰被背叛的愤怒,“在任何情况下。”
“而我相信约翰──一名优秀的英国军人与医学博士──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穿着内衣与平口裤出来迎接客人,除非他真的是在非常紧急的情况下被迫离开他的卧房,而那个造成如此紧急情况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为他忠实的朋友,或是他心急的哥哥着想。”
“前面一个罪名我不否认,但后面一个,在承认之前我想我们必须重新定义‘心急的哥哥’和‘以折磨弟弟为乐的哥哥’。”
“以折磨你为乐,”麦考夫平静地重复一次。他差点忘了他弟弟是从开膛手杰克的调查报告学英文的,而他打娘胎出来学会的第一个单字是“谋杀”,因此他必须重新解读他弟弟的遣词用字,“折磨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巴贝吉带着我的名片上去,五分钟后他下来,告诉我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在接见重要客人,要我等五分钟,你的怀表打开来搁在茶几上,你是个重视时间的人,这表示你在等人,但在你接到我在俱乐部门口等着的消息时,你不可能知道我要来找你,因为我在抵达帕摩尔街时,就已经把你那些蹩脚跟监人员甩在滑铁卢车站了,所以,要嘛你那位重要的客人根本还没来,要嘛你在这短短五分钟里一直看表等我。我倾向后者,因为我在置物间看到你的伞,是干的,但我来的时候伦敦正下着大雨,显示你在待在俱乐部已经一段时间了。我从你裤子的绉折看出来你在这两个钟头内不曾离开沙发半步,而妈咪教过你,不可以坐在沙发上任凭有资格接受戴奥尼斯真俱乐部VIP等级会客室接待的客人自行离去,再来,我的名片还插在你膝盖上的书页里,而依照你的阅读速度,这世界上不可能出现一本让麦考夫.福尔摩斯五分钟一页都还没有读完的书──”
“结论就是我明明闲闲没事却故意拖延五分钟,考验你以光速消耗的耐心可以跟我折腾到什么时候。”麦考夫打断他,“歇洛克,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演译法,这叫幼稚园程度的耍心机。”
“才不是!”
“你把这段推理放上《演译法的科学》,我们来瞧瞧会发生什么事。”
“才不要。”歇洛克嘟囔,“所以你承认我的推论是正确的。”
“只有一个错误。”麦考夫指指茶几上的餐盘,“你跟我说过你不愿意来戴奥尼斯真俱乐部找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每次都摆出很难吃的点心给你,我故意拖延五分钟,叫人到对街一家新开的餐馆买你喜欢的司康饼,希望我们的谈话能有一个好一点的开始。”
“我恨死司康饼了,你也不想想都多大年纪了还拿吃的来收买我。”歇洛克沉着的说,“而且我来不是要开始一个谈话,而是要终结一个谈话:麦考夫,我会回去,但我不会跟你一起回去,谈话结束。”语毕,他旋即转身走向出口。
麦考夫坐在扶手椅上,用好几个深呼吸压抑住现在就冲过去把老弟架在大腿上用雨伞揍他个屁股开花的冲动。
“歇洛克。”他说,这语调已经超越古今所有语言对“恫吓”的定义,足以让一整营的皇家海军陆战队第三突击旅摘下他们用回教徒恐怖份子鲜血换来的绿色贝雷帽,像群犯错的童子军一样低头啜泣,“我还没跟你讲完。”
歇洛克不鸟他,他包裹着羔羊皮的手已经握住精致的黄铜门把。这小子擅长欲擒故纵,但麦考夫想这回他可不是来这招。
“歇洛克,我当了你三十几年的兄弟,而你连审讯嫌犯的十分之一的时间都不肯给我吗?”
歇洛克已经打开门了,麦考夫可以透过门缝瞧见几个一闪而逝的仓皇身影,戴奥尼斯真审核服务人员的标准要加强,他寻思,现在的年轻人太喜欢窥探不属于他们的秘密了。
“我给你五分钟,麦考夫。”歇洛克对着门把低声说,然后转过身,钢铁般的灰眸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这让麦考夫不禁怀疑歇洛克是否是想嘲笑他低声下气的模样才不介意给他这五分钟,“快说。”
“你耶诞节也没有回去。”
“耶诞假期是抢劫、谋杀与强暴的嘉年华,你知道吧?”
“我知道,那你知道妈咪对你没回去有多失望吗?”
歇洛克没有回话。
“你把家人放在抢劫、谋杀与强暴之后吗,歇洛克?”
福尔摩斯兄弟凝视彼此,然而这回他们的目光中不再有敌意,只有沉静的探询,以及对于彼此灵魂的透彻的深沉忧伤。
“你知道这就是我,我靠这些而活。”歇洛克低声说,双手在口袋里握成拳,“我没办法将你们放在第一位。”
“我没有要求你一定要把家人放在第一位,我只要求你拨出一天的时间把家人放在第一位,这个要求会太高了吗?你问问李士崔警官他一年轮休几次。”
“有我他才可能轮休。”
“那我们也不能让这些领我们缴的税的人民公仆过得太轻松不是?”
歇洛克眯起眼睛,大概是察觉到自己在这场家庭会议里逐渐处于劣势。
“这次我非得要押你回去。”
“不要。”
“你知道我随时可以把你行李箱里用快捷寄回去吧?放心,死不了的,我们在深圳边界实验过很多次了,X光也扫不出来。”
“我手边有三个谋杀案、一个连续儿童性虐待事件还有一堆有的没的。”歇洛克强硬的说,但麦考夫灵敏的数学家鼻子嗅到了其中讨价还价的空间,“你现在把我用快捷寄回约克郡,隔天你就得负责帮半个苏格兰场的笨蛋写讣文了。”
“如果这些案子在妈咪的生日前解决,你就愿意跟我回去了吗?”
“噢,看到你脸上的期盼,我就忍不住想要让你失望。”歇洛克讽刺地笑笑,“是的,如果这些案子在妈咪的生日前结案,再加上我订不到火车票,我就愿意跟你回去。现在,容许我失陪,我想巴兹停尸间的尸体已经退冰了,我不好意思让他们等太久。”
“歇洛克,把司康饼带回去吃吧。”
“不用了。”
“那拿回去给约翰?”④④網④文④檔④下④載④與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歇洛克盯着瓷盘中烤得金黄的司康饼一会儿,仿佛它们是遗留在分尸案现场的染血斧头。
“是核桃口味的。”麦考夫意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可以听起来很有蛊惑性。
“约翰才不会被几个司康饼收买。”歇洛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抓了两个司康饼放进口袋里,随即像他来的时候一样大步走出会客室,门在他身后碰一声甩上,而在门关上前,麦考夫瞥见忠实侍立在门外的巴贝吉的表情,看起来大概是要护送一个热带飓风出戴奥尼斯真俱乐部。
麦考夫.福尔摩斯掏出手机,按下快速键。
“喂?李士崔探长吗?晚安,亲爱的探长,不,我不是为着歇洛克的事,我刚刚找着他了,谢谢你,听说你手头上有几个悬案?啊,不要紧不要紧,都是自己人,这就是正义的速度,我在想,你是否愿意拨冗到戴奥尼斯真俱乐部一趟,我对那几个案子颇有兴趣,我们可以花个几分钟讨论一下,我请人去苏格兰场接你?十五分钟内?当然没问题!噢,不用带资料,我想我可以在手机里面找到,对了,探长,你喜欢吃司康饼吗?啊,那实在太好了!等会儿见,晚安。”
当麦考夫让手机滑回胸`前的口袋里,他想着今晚他上在司康饼犯下的错误,他记得以前只要不小心吃掉了歇洛克的课后点心,歇洛克铁定会暴跳如雷,而如果那天的点心很不巧地刚好是司康饼,他一定会有整个礼拜的经前症候群,任谁都劝不听。
麦考夫不太情愿承认自己的失误,一个作哥哥的怎么能他弟弟喜不喜欢吃司康饼这等小事儿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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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会说一定是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国际危机,导致英国谍报人员短缺。”约翰.华生小心翼翼地拨开窗帘,看着窗外交通繁忙的贝格街。就在赫德森太太的餐厅外,停着一辆不祥的银灰色奥斯顿.马汀DB9,在他享受着他们房东太太美妙的厨艺的同时,他注意到这是第三次巡逻警察在DB9旁停下,但这也是第三次他看到交通警察在拉下车窗五秒钟后,看见违规停车的是别西卜本人似地狂踩油门落荒而逃,“否则怎么会逼得他们的超级大头目亲自出马监视他的──”他的阴谋论被房间里一阵活像阿富汗战争重新开打的震天价响打断。约翰抿抿唇,不确定是要咽下一个警告或一阵狂笑,最后,他决定放下他的咖哩鸡肉,以医护人员的身份走上战场前线,“歇洛克,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其实,一个以优异成绩自伦敦大学毕业的医学博士如约翰.华生者,在两个钟头前被一通来自室友的哥哥的电话温柔地唤醒之际──“华生医生,早安,能不能请你叫歇洛克起床?”就应该知道,今天无论他的生死伙伴遇到什么困难,他都爱莫能助。此时,歇洛克.福尔摩斯站在床旁,面对散乱一床的衣服与各式杂物,那条让每一个经验老到的萨德侯爵的学徒赞赏不已的马鞭插在腰带上,他双手插腰,阳光透进他苍白而沉静的虹彩里。
“歇洛克──”
然后,在约翰的注视下,歇洛克爆出一声嗥叫──是的,嗥叫,就像B级恐怖电影里的狼人一样的凄厉嗥叫,然后,他抄起马鞭,朝所有摊开在床上的东西一阵疯狂抽打。华生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能对这些日常用品展现如此的狂怒,他紧咬牙关,右臂猛力挥动,马鞭凶猛地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咻咻声,他抽打他的衬衫、他的袜子、他的枕头、他的牙刷、他的刮胡刀,马鞭劈哩啪啦地砸在这些东西上头,比梅尔.吉勃逊的血腥《受难记》里折磨耶稣的犹太壮丁还过份入戏。约翰不敢发挥他阿富汗军医的想像力,描绘在歇洛克可怕的脑袋里面,这张床上到底呈现出什么样超越人类理智的恐怖场景。
约翰双手抱胸,观赏他的室友充分展现介于S·Μ与虐杀之间的残暴天赋,五分钟后,歇洛克将马鞭摔在床上,恢复到五分钟前双手插腰,沉静到逼死一只猫的面无表情,除了他的鼻翼翕动,胸口剧烈起浮,像是刚从伯明罕一路跑下来。
“如果我的治疗师教我这招,我相信我左手的间歇性震颤会痊愈得更快。”约翰中肯的评论道,歇洛克撇过脸,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一瞪大概可以推倒一头亚洲象,但稳重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