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丢了……它跑到河对岸去了。”
王耀想了一会儿,然后对伊万说:“那你上来,我带你去找吧。”
白金头发的孩子笨拙地把手放在王耀掌心,穿着厚厚的大衣爬上车舆,坐在了王耀身边。
“哥哥,我叫你哥哥好吗?”长长的睫毛轻颤,他抱膝好奇地望着王耀,“你好像住在这里很久了,可是我却从没见过你。”
王耀笑不作答,车外风铃声响风雪疾飞,车内却暖得薰人入梦。伊万摘下毛帽,露出一头灿然的金发,他用他紫色的明亮的大眼睛四处张望,对什么都觉得新奇,最后目光停留在嵌壁小薰灯上眨巴两下。
“哥哥,那是什么?”
“那叫青木娥女香。”王耀说,“很好闻,而且能驱寒宁心。”
“……真好啊。”伊万巴巴望着丝缕青霭,小声说,“我家一直都是这么冷,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下次来我家玩吧,我送给你。”
伊万兴奋地转过脸问:“真的吗?”
黑褐的眸子温和眯起:“当然是真的。”
黄昏的时候他们找到了跑失的马,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烈马,跪歇在秃树下休息。伊万跃上鞍时很敏捷,他在晕黄的天色下按着马辔大声问:“哥哥,以后我能随时来找你玩吗?”
戴着九华珠玑冠的王耀颇有些玩味地伏在窗棱上对他挥了挥手:“可以啊,伊万。”
得到他的允许,勇敢的孩子竟有些腼腆地笑了。白熊毛帽戴歪了,滑下来遮住一只紫色的眼睛。
烈马嘶鸣扯开夜幕。踏雪而去。
血红的天际线附着黑色支棱的树木,在他眼中不断延伸,拖长,扭曲,然后再渐渐清晰,盘虬成黑红色的被褥出现在他梦中。
那时候的他已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东欧少年,被上司惯得任性乖张,手段果敢。
那天晚宴结束后,他磨蹭着等勇洙湾湾小香小菊众多人物全部离开,然后将喝得有些醉但头脑还算清醒的王耀压在身下,他扯裂了他的束腰进入了那具他梦寐以求地身体里,他想他这辈子也忘不掉那种与他相交的蚀骨感受,还有征服的巨大愉悦。他让他低吟,让他的腿无力地环在他精练的腰侧,让他轻声叫着他的名字从抗拒到迎合。
他伏在他湿泞的颈侧说没,小耀,我喜欢你。
王耀斥了一声,你应该叫我哥哥,布拉金斯基。
不过,即使王耀是这般反应,伊万仍旧笑了,他知道王耀其实也喜欢他的,因为龙君细长冷白的手已然主动缓上他的背脊。
仰脸。
冰凉的唇被捂热。
这天之后伊万就再也没叫过他哥哥,而是嚷着小耀王耀耀君,颇有些挑衅意味地从小菊勇洙湾湾小香面前走过。
本田菊稚嫩的脸上掠过一丝谨慎隐藏但是却隐藏得很失败的不悦。
伊万和王耀成了情人。
然后他梦见了火光四起,向日葵和友好海报成了劫灰,成了他们光明征程的最后祭品。王耀坐在飞扬的五星红旗下诡异地笑,眉角狭尖似极子夜虎,星星点点的火种充斥在空气里,宛如银河流经。王耀便在一片踊跃的火光中慵懒地抬起手,扣上黑色手枪的扳机,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
“布拉金斯基,布拉金斯基,你知道什么是仇恨吗?仇恨就是抹不掉的伤疤,会痛会流血也会结茧,但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愈合得了。”
枪声响起。
残忍的微笑在王耀唇边盛开。
猩红的五星红旗染绯了天际。
伊万挣扎着从妖娆狰狞的梦魇中苏醒。天色仍旧是黑黪黪的,他背上全是冷汗,抱着被子心脏跳得虚快。他将脸埋进掌中用力揉搓,十指覆潜进金发,眉头深皱。军长内的时钟一分一秒走着,他努力平稳呼吸,对自己说——
都过去了,伊万。
宝卷香帘的浮艳旖旎也好。
交颈纠缠的姽婳诱惑也罢。
都过去了,不是吗?
……都过去好几百年了,那些残垣旧事。
现在的他很强大,再不是那个雪域里找不到枣色烈马的戴着白熊毛帽的孩子了,他可以毁掉所有他厌恶的东西,自然也包括那个他自认为背叛了他的小布尔什维克。
“娜塔莉亚。”第二天早上他对军帐外的白俄说,“收兵。”
纯粹的威慑毫无意义,他想通了,也狠下了心,他要让他赔,让他赔得一文不剩饿殍遍野,他要让他知道伊万?布拉金斯基就是这个世界的天朝,不容违逆。
他一纸函件下去。让王耀还钱。
“是我扶你站起来的,你把欠我的都换回来。”
上司很强硬,王耀也倔得很,即使当时家里穷得叮当响,他们也硬生生攒了一笔一笔钱往遥远寒冷的克里姆林宫送去。衣着单薄的耀家人在漫天冰雪中冻得嘴唇发紫,但依旧昂着头不叫一声苦。
王耀好不容易到了克里姆林宫,现在望着那座红墙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雪松覆着厚厚的洁白,被伊万家人修剪得棱角分明。他搓了搓脸活络一下血脉,然后将背上的一筐苹果卸了下来。
这是入秋时新摘的,还有些青涩,但王耀真的找不出更好的了,家里赶上了自然灾害,本来就已经民不聊生,他还能到哪里去给伊万采更多红艳的果子?
王耀揉着酸疼的臂膀在灯火辉煌的克里姆林宫门口等伊万家人来验收,可是过了好久依旧没有人来。
“他们会不会忘记了阿鲁。”
空荡华丽的宫室寂寞得令人心寒,窗外风雪凄厉像是无家可归的游魂砸着玻璃窗,撕扯出尖厉的响声。
这么冷的天,向日葵都谢了吧。
没有光照,没有温暖。
什么都没有之后,一个人是无法活下去的。
他抱着膝盖缩在台阶上等收货的人,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琐屑的雪点更密更急,模糊的风雪中出现了一个人影。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毛帽,一步一步走近。
然后王耀看清了他的脸,呛了一下,刺骨的风涌进鼻腔,火辣辣的抽疼。
来人走上台阶,摘去毛帽露出一头温暖的金发,他瞥了一眼表情僵硬的王耀。心里忽然一阵难受……这家伙怎么比以前更瘦了呢……但转至脸上仍旧毫无表情,他并不多说什么,而是自顾自掸干净衣服上的雪点。
“……东西给你送来了阿鲁。”王耀淡淡说,“我在这里等人来收苹果,没想到会是你。布拉金斯基同志。”
伊万走到他身边,从筐子拿出一只苹果掂量一下,王耀看着他的动作,开口:“家里遇上了灾害,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伊万眯起眼睛,笑得狭促无比:“这和我有关系吗?这些我不要,我只要最好的。”
手一松。
苹果跌回筐里。磕出沉闷的声响。
王耀合上眼睛,眉头紧锁像是被迫吞进了令他十分痛苦的东西。
伊万说:“王耀同志,你离开我之后还能站得稳吗?”
王耀睁开眼睛,却不作声。
伊万接着说:“你欠我太多,还不清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人会帮你,也没人可以帮你,阿尔弗雷德恨我也恨你,你跟着我走过的路太长,想折回去是不可能的。”
王耀冷冷笑了:“折回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然后王耀侧过身,忽然抬起脚,踢翻了竹筐,青涩微红的苹果像饴糖一般滚落,糖罐子碎了,新鲜甜美的爱情流了一地。
覆倾难收。
从来就没打算回头——这是你的答复吗?王耀。$$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束着马尾的东方少年转身离去,军绿的背影在伊万眼中渐行渐远。
雪地上踩出深深脚印。
脚印又被大雪轻轻盖去。
红色的苹果寂静地躺在白雪上,一点一点遮蔽不见,那样热烈高傲的颜色,血珠般悄无声息。爱情和甜蜜碎了,不留半点情面。
伊万瞪着王耀的背影消失在漫天大雪中,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嘴红了眼睛,他不管不顾地冲进大雪里扶起倒在一边的竹筐,将陷在雪地里的苹果一个一个捡起来,在衣服用力擦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冰珠凝结在他睫毛上又被他狠狠抹去,抹得眼角生疼他也毫不在意。
王耀你欠我的你欠我的,我恨人背叛,尤其是你。
他坐在雪地里,拿出一只苹果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狠狠咀嚼,酸甜的汁液淌进咽喉,比他喝过的任何烈酒都呛人。
那天的他们各怀心事,以至于他们都没发现,王耀脚上依然穿着伊万曾给他的那双旧鞋,打了补丁的,破旧不堪的,一针一线,不忍抛弃的,不合脚的鞋。
那双鞋——
踢翻了果筐和爱情。
北极熊疯了,hero白痴也疯了。两个貌似天真无害的男人暗自掐架,但都不敢绕到正面光明正大地揍对方一拳头,这种局势在王耀离开伊万后演变得愈发糟糕,北极熊似乎愤愤不平该死的hero身边还站着那个叫亚瑟柯克兰的眉毛男,而自己的小布尔什维克却把勋章一扔跑了。他变得比往常更加专横,任性,固执,托里斯几个人常常被他折磨得精神虚弱,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每个人心里的沙漏都开始偏移了。
“露西亚先生最近好恐怖,经常瞪着王耀先生丢还给他的勋章还有一筐苹果出神。”托里斯说。
娜塔莉亚哼了一声,目光却开始变得冷淡。
阿尔和伊万都不是什么善类,即使自己不敢跑出去扇对方耳光,他们也会变着法子利用下面的小国掐架。
勇洙和小朝就是个好例子。
然后这次,轮到了小越。
王耀冲进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时,憔悴瘦弱的小女孩正被护士从手术室推出来,身上盖着薄薄的白被褥,但好歹胸膛还是有起伏的。王耀一步一步走近铁制滑轮病床边,怔怔望着女孩几乎失型的脸,过了好久才轻唤了一声:“……小越……”
小小的孩子咳嗽几声,红肿的眼睛吃力地睁开一条缝,她在苍白的灯光下辨认出了王耀的脸,于是她笑了,浅浅温柔浮现在消瘦的脸颊:“……耀君,没事的……”然后眉头又重新拧紧,呛出腥甜的血色。
护士调了调盐水的滴速,然后对王耀说:“内科病本来就是很麻烦的事情了,更何况她还被阿尔弗雷德狠狠捅了一刀,我们找到她时她都快死了,能抢救过来真是个奇迹。”
王耀默不作声地望着小女孩的脸,那脸上结着还没来得及擦掉的血疖子,可是眉宇之间却是坚强的,不服输的。
他想到了湾湾。
想到了湾湾被本田菊带离的那天。
小小的女孩子哭喊着向跪在黑暗中遍体鳞伤的哥哥伸出手,当发现哥哥根本不可能站起来把那些人赶走的时候,她的手垂下了,但仍旧死死扒着地面,白皙的指尖磨破了,五道断断续续但绵长不绝的血痕直逼王耀眼底。
那血痕从他面前拖长,一头系着他的无能为力,一头系着她的伤心欲绝。
“大哥……求求你……不要送走我……求求你……”孩子尖锐的哭喊声像是一把刀子狠狠砍在他的脊柱上,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