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你什么也做不成的。”
于是这次嘲讽的神情顺利成章地挪到王耀脸上:“你以为你已经是天朝了吗?布拉金斯基同志。”
紫色的瞳孔猝然收拢。
阀门被打开了。
伊万抓着他的肩指节突起,他说王耀你会后悔的你会哭着跪着来求我,你会穷的一无所有你会恨我恨到入骨。
王耀淡淡看着他,目光一寸一寸冷下来,他说,布拉金斯基,你知道什么是仇恨吗?
伊万沉默了,捏着他肩膀的手微微颤唞,王耀接着说:“仇恨就是抹不掉的伤疤,会痛会流血也会结茧,但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愈合得了。”然后他抬起脸,望向那大片大片金黄的花田,眼神飘飘忽忽不知落在何处,那里面有伤痛,血腥,黑暗,永无止境的凌辱,繁华落尽后的颓败,青丝削落映照在晕黄的铜镜里,情人反折过落魄龙君病入膏肓的身体毫不怜惜地侵入。锦袍帷幔碎裂一地,打翻的苦涩中药流在光滑阴暗的地面,和那些白浊的情液,妖娆的鲜血混肴难分。
伊万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睛里掠过一丝振颤,他只觉得喉咙干涩,他知道的,王耀的眼神早已拂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落在了百年之前的清宫颓墙里。
“……你还恨我是不是。”伊万轻声说,“你还恨我……我和柯克兰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你还恨我的。”
“…我一直试图欺骗自己,直到你撕碎了我们之间定下的三百多份合约。”
“哈。”伊万揉着金发大笑起来,“哈,欺骗自己?……你不是一直试图欺骗我么?你说你原谅我了你不再讨厌我,……王耀啊……”目光忽然冷得像兵器,一字一顿挤出咽喉:
“你这个骗子。”
骗子。
王耀将下唇咬出了血,过了好久才说:“……布拉金斯基,我是骗子……那你又算什么呢?”
会议那天弥漫穹庐,纷纷扬扬的苍白碎纸屑,又纷纷扬扬落回两人心里。
“……伊万。”他慢慢地说,极力维持着声调平静,生怕暴露出一溜痛苦和不舍,“我们之间只有利益,我利用了你正如你利用我……现在包裹火焰的纸被烧穿了,我们的游戏结束了。”
顿了顿,王耀觉得自己简直都快撑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会崩溃,会一把拽过伊万说混账我他妈有多爱你你心里难道不清楚,我为什么不扔掉你给我的旧鞋为什么轻易说原谅你曾经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跟你在硝烟冷雾中走了十几年从没想过要回头,这些东西难道你都不明白吗布拉金斯基你是瞎子吗??!!
但是他却深深吸了口气,挂起没心没肺的笑脸:“结束了,我们分开吧。”
他们都太好强了。
骗子,既然你这么认为……伊万,那我就供认不讳吧。
王耀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情该怎么收拾,太乱了,从来没这么乱过,拧在一起扭在一起死死的,毫无头绪。
他其实很想告诉伊万他真的很爱他在那个战火纷飞百受排挤无依无靠的年代,他永远不会忘记是谁向蜷缩在战壕苟延残喘的他伸出了宽厚的手掌,十指契合温暖几乎扎进骨子里。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张逆光微笑的脸,夕阳虚虚在头发上涂一层金边。
他想告诉伊万,他真的试着去原谅他,就在伊万披着大衣走出军帐,把跪在靶场无助哭泣的他狠狠抱进怀里安慰的时候,他就死心塌地地想试着去原谅他。他真的很努力地试过。
他想告诉伊万,他曾经给他的温暖敷在伤口镇痛,以至于麻醉了仇恨。他想说如果你不是那么固执,我又何尝不想自欺欺人下去。
可是他却坚定而缓慢地陈述:“布拉金斯基,我曾经这么依靠你的原因,就像当初你给我的那双旧鞋,它不合脚,但我却可以用它走出血泊走向光明。”
他却不告诉伊万其实他愿意穿着它继续走下去走到春暖走到花开走到世界的尽头去,他不告诉伊万只要他不再强硬,并且尊重他的新家和家人,他愿意继续和他在一起,一起在伏尔加河的船只上唱江南小曲塞北长歌,一起找到向日葵和牡丹的庄园,一起。
可是纵使他有千般私心,他也不能说出其中一句,因为他的身后站着的是翘首以盼的亿万家人。
他忽然明白了很久很久以前,阿尔弗雷德从亚瑟家独立出来时,那种撕裂心肺却又不敢言说的心情。
他貌似镇定地看着伊万的眼睛,就好像伊万曾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招摇撞骗,那么拙劣的掩饰,仅仅只用指尖便可轻轻点破的谎言,可是他却自欺欺人地瞒骗自己的眼睛,跌跌撞撞跟着他走了十余年。
他说,我们之间只有利益。
他说,伊万,你什么都不懂,我活了五千年而你还太年轻。
他说,再见伊万。
再见,布拉金斯基。
远处的耀家人嚣嚣闹闹搬来一堆从街头巷尾撕下来的中苏友好海报,统统扔在了向日葵山田里,压弯了花朵。伊万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要做什么,然后王耀笑了,晦朔不清暧昧不明便藏住了伤痛。
“……这是他们给你撕碎合约的回礼。”
一把火投入其中。
橙焰欺天。
伊万和王耀看着满山火光一明一暗,泼在田垄间像一滩汹涌的血水,硝烟噼啪搅着焦臭,烧去的都是光阴。那些印着中苏友谊万古长青的海报在猩红的火海中迅速凋零,化为点点劫灰污浊了天空。
他们看见星火遗落接天的骄傲向日葵付之一炬,花朵在热流中发出无声的嘶吼和呜咽,那些明黄的蝴蝶妖娆如同他们开在战火中的爱情,短暂,不可一世,然后,一碰就化。
年轻人做事就是容易冲动。
一冲动,成就了辉煌,也葬送了后路。
灼热的气流熏红了他们的眼睛,农人说,这叫抛荒,烧了一座山,不要了。
伊万走了,临别前含义不清地说:“既然那是一双不合脚的鞋,就扔了吧。”
紫瞳深深,捉摸不定。
王耀迎着花朵和纸片焦灰的屑末大步走回家。和伊万一左一右,互相背离。
然后在伊万看不到的拐角处,他再也遏制不住卡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王耀病倒了。
跟着伊万离开的还有伊万家人,科研,道路,文化,经济,折腾到一般便弃之不理。得知消息时王耀正撑着病体在工地玩命地搞建设,他默默听完汇报,时不时捂住口剧烈咳嗽几声,末了他缓了口气,用因为咳嗽而湿红的眼睛望着工人们,大家纯朴而又脏乎乎的脸上写满迷惘和惊恐,于是王耀强作欢颜:“没事的,不靠他我们自己也能行。”他拖着病怏怏的身子摇摇晃晃站起,走到角落里去搬砖块。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边关急报。传讯支吾着。
说。
——布拉金斯基在我们家门口陈兵千万,大有发动进攻之意。
砰!
王耀手一松,砖块砸在地上,撞磕出点点洋红色的碎屑。他只觉得头疼欲裂,他从没想到伊万会做的这么绝,他晕乎乎地扶着钢筋柱子喘气,眼前黑点白点交错盘杂,耳中嗡嗡作响,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伊万温暖有力的拥抱,明明分离还不足几月,现在惦念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怀抱曾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给他以坚定的支持,可是现在,让他无援痛苦的人却成了他吗?
紫色的瞳水从心里忽悠悠窜起,然后又卡在喉头,淤积成一滩腥甜。
王耀一个踉跄,铁锈味弥漫上舌尖,他慌忙捂住口,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地咳了起来,血意上涌,苦涩不堪。
手颤唞着挪开。
暗黑的血喷溅在掌心中。
天昏地暗。
——快来人!王耀同志晕倒了!!
——把他抬进房间里,快,把他领子松开。
——水?谁有水??!!◇◇網◇文◇檔◇下◇載◇與◇在◇線◇閱◇讀◇
王耀觉得自己被家人慌张失措地围住抬起,敷上了冰袋,送了领扣,他握住一个人的衣袖,想说快去边关看看伊万到底准备干什么,可是苍白干裂的嘴唇开开合合硬是发不出声音。
布拉金斯基。——他昏乎乎地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眼泪从紧闭的眼睫线下滚落。
……布拉金斯基。
布拉金斯基!!!
伊万坐在军帐里托着腮发呆。寒风吹得帐子呼呼作响,他出神地想:耀家的海棠该开了吧……但这里永远都不会见到,海棠羸弱,哪里受得了风霜雪粒。
“你不打?”娜塔莉亚问他。
“不打。”
姑娘恼了:“那你跑这里来吹什么风?难不成巴望你的小布尔什维克飞奔过来扑到你怀里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白痴哥哥,你醒醒吧,你们两个都太好强了,早就把互相逼得没有退路了。”
伊万不理她。只怔怔望着眼前清寒的河水,河浪涌伏一波一波破碎在石滩上,河对岸就是王耀的家,笼在淡蓝的夜雾中,看不真切,可是伊万知道,那对面有鲜艳的五星红旗,有恢宏的大江大河,有坚强的昔日龙君。还有一笼一笼香嫩的白面包子,卧在竹底上,蒸得柔暖无比。
伊万揉着头发,一根筋地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这么爱他,却不能留在他身边呢?
这天晚上伊万做了一个梦。
梦中下着无边无际的大雪,整个人间都是沧桑肃杀的冷白色。他还是个幼小的孩子,顶着熊毛帽子,一歪一斜走在空旷的雪原上,一张小脸冻得通红。
然后一辆马车从冰封的湖面疾驰而来,他揉揉干涩的眼睛,在漫天雪籽中依稀辨认出这辆陌生马车的模样。马车是黑底红漆的,四角挂着金铃,空洞的铃声随着马蹄玎玲掺入大风中,火红的的卷鬃烈马踏碎冰雪千点,傲然飞驰而来。
金鞭一扬,马车在他面前缓缓停驻。
伊万眯起眼睛,眼睫上沾满碎雪。珠帘锦缎被一双束着白狐绒护袖的手轻轻撩起,异香从车室内流淌出来,驱散了刺骨的寒意。然后,伊万看见了那个宛若神祗的东方龙君。高贵矜傲地从镂花朱窗中支出脸来,一双凤眸细细上挑,勾住的是权倾天下。
“你是谁?”
他问他,口中呼出暖霭,打开了他们日后注定会纠缠不清的命运。
“伊万。”小小的孩子无所畏惧地仰起脸望着车内的黑发少年,大声说,“我叫伊万?布拉金斯基。”
颇有些毛遂自荐的豪勇感。
黑发少年怔了一下,然后舒开一团笑意,锐傲隐染去大半,衬得眉角轻柔温和,他侧脸转回车里,吱呀一声打开了黑漆蟠龙车门。
风铃声响。
他在疾风片雪中望见窄窄车室里华美的织锦暖缎,软衾绡枕,一盏银枝香灯挑出木壁,正焚着不知名的薰料。
裹着狐裘的少年端坐车内,腰肢细瘦,黑红束腰上绣着九龙缠阳,宽袖飘逸流垂于软垫,九华珠玑冠下的面容明暗不清:“我叫王耀,越过这条河就是我家了,所以伊万君不可以再往前走了,懂吗?”
伊万压了压白熊毛帽,把耳朵都折得塌塌的,他说:“可是我把上司最喜欢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