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鞋合脚时》作者:昔年烟沙_第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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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基……同志……”过了好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伊万也怔住了,嘴巴傻乎乎地张着,看上去蠢透了。
“……你怎么睡在这里阿鲁。”大脑飞速运转,可是说出口的却是那么一句不咸不淡无关痛痒的话,伊万从长凳上坐起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下头揉了揉灿烂的白金色头发,咕哝:“……我从下午就等在这里……等了好久你也没来……”
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娜塔莉亚说你不会来了。可是我还想……还想再等等。”

王耀看着他局促的样子,他白金色的头发比上次见面时长了一些,似乎是被乱七八糟的生活硬生生拽长的,突兀地扎在围巾边沿。
王耀莫名地觉得鼻尖发酸,或许是被冻的——他糊弄自己。



出了机场。
两人并肩走在覆盖着大雪的夜路上,各怀心事,却都不敢开口言说。
白雪在脚下发出吱呀吱呀的破碎声,带着奇妙的满足感。
伊万一只手替王耀提着行李箱,一只手撑着伞,呼吸间呵出几缕浅浅白雾。

“……”
“……”

“……那个……你给我的食醋我收到了……”伊万忍不住了,支支吾吾地开口。
王耀嗯了一声,停顿几秒,说:“……你给我的熊玩偶我也收到了……”

“……还有草药茶……”
“……我还收到了钢笔……”

他们像校对账本一样进行着外人听起来有些好笑的对话,伊万的伞撑得有些斜,有意无意偏向王耀这边,结果自己的左肩露在了外面,沾了不少碎雪点,冷白冷白的,王耀瞥了一眼便觉得视网膜被扎疼,连忙别转过脸:
“…那什么…你送的向日葵很漂亮……”
“谢谢。”

礼物清点列举感谢完了。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然后,伊万偏过脸看了看天,黑灰色的:“……拦辆车回去吧。雪好像越下越大了。”
王耀点了点头。

他们站在路灯下等车。橙黄色的光芒涂抹在雪地,天空中不停有柔软的雪凋零,像糖霜般撒落。王耀偷偷瞥了一眼伊万,那家伙的脸色不太好,眼圈有些倦怠的青韵,头发妥帖地覆在耳廓,一脉瘦瘦的白金憔悴勾出颊骨轮廓。
王耀犹豫片刻,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那个…我来撑伞好了。”
伊万有些惊讶和感动,但他摇了摇头:“不,我来撑。”
王耀不理他,绕过他的肩握住伞柄,将它从伊万手里夺了过来,抖了抖,那些白色的精灵纷纷扬扬从伞面落下,似极三月梨花。然后他把伞端端正正地撑在两人头上,腕骨捏出妥帖的弧度,微笑:
“左肩都是雪,掸一掸吧。”

外面是灯光融化在空气中,伞下是那人浸在阴影里却依旧明亮的笑脸。
伊万怔怔看着他,想说声谢谢,却干涩地开不了口。

“……虽然穿得这么厚,不过还是会冷的吧,所以伊万你啊……”王耀话说了一半就止住。——因为伊万忽然毫无预兆地,紧紧地,狠狠地抱住了他。东欧男人就那样自然而突兀地,把那具溺爱了百年的身体揉抱进怀里,力气那么大,好像发了狠心再也不让别人触碰,好像要把他连骨头都揉碎一般抱着他。年轻的北方战士再也忍不住了,他见到他之后就一直压抑着的复杂情绪全部转化为双臂的钳制,那样痛苦而又心酸的钳制。

五指不知不觉松开,伞掉在了雪地上。
灯光无声嘶吼着挤进王耀瞳孔,大雪之中,他抱着他,两行足迹延伸,一头系着他们来时的路,足迹彼此离得很远。一头系在他们脚下,足尖抵着足尖。

伊万将下巴契着他的肩窝,王耀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够感觉到他轻轻的颤唞,能听到他沉闷的嗓音:
“娜塔莉亚说我疯了,她说你不会再回来的,她说你根本不把我放在心里,说我注定会像联合国大会那次,空等一场,带着羞耻和痛苦独自回家,王耀……她说你不会再来的……”
心里忽然痛得这么彻底,这么真实。
“……耀,上司走了……我很难过……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除了你,我真的想不出明天葬礼上站在我身边陪我的人究竟还能有谁……耀,他到死都还在挂念着你……”

王耀合上了眼睛,伊万别着的那两枚五星正贴着王耀心口,这么多年了,荣勋又重新覆上了他的衣料,麻木病怏了二十多年的心脏痛得如同刀绞,痛得让他喉咙干涩,他再也忍不住,轻轻地,缓缓地抬起手,环住伊万的腰,一圈一圈收拢。那个曾经强大无比的男人伏在他肩头哭得像个孩子,温暖的眼泪洇湿了王耀的衣服。
王耀只觉得手臂的环绕,空了好大一圈。
怎么会这样。
以前明明没有这么消瘦的。

“伊万……”他紧紧回抱着他,水汽湿了睫毛,轻声说:
“……不要哭了…伊万…不要哭了。”


他到底受了多少冷嘲热讽,白眼相加。
——“我会跟你一起,明天我会跟你在一起,一步都不离开。”

他到底受了多少误解背离,唾骂鄙夷。
——“我从来没有不把你放在心上,伊万。”

在温暖坚强的笑容后面,究竟蜷缩着怎样一个遍体生寒的英魂。
——“我回来了,伊万,王耀回来了。”



他们在漫天大雪中拥抱了很久,雪点悄无声息地吻在他们头发上,衣服上,那么冷,却那么温暖。寒风掀起大衣衣角,飞扬在清甜酸涩的夜色中。
伊万的手掌抚过王耀的头发和背脊,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念着他的名字。那么认真,那么珍惜。

耀。
小布尔什维克。






“……我那天没有来找你,你等了多久?”王耀问,脸贴着质地柔软的围巾,任由那双沾着向日葵香味的手掌将自己额发上的雪拂去。伊万说:“一个下午,直到托里斯哭着求我回家。”
“……知道我为什么不过去吗?”

“……”

王耀接着说:“我把那双旧鞋烧了,可是我却看到你还别着那枚勋章。伊万,我真的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那样的你,总觉的……好像辜负了什么一样,别扭极了。”
“伊万。”他的手抚上勋章冰冷的表面,轻声说:“……烧掉鞋子的那天,我喝光了你留下的伏特加。醉了,但脑子还算清楚,可是我依然把它烧了。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我们之间的纽带也焚尽一般。”
“……”伊万不说话。
王耀接着道:“联合国大会那天,如果你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你?……我没有想出来,伊万,我本想一直瞒着你。”
顿了顿,补上一句:“我想也许你会生气。”

“……不会。怎么会。”他说,“它早就已经是你的东西了,你烧了它也好,卖了它也好,我又怎么会生气。”
王耀往后退了退,仰起脸望着男人的眼睛:“……伊万。”

“什么都别说了。王耀同志,我不会再干涉你家的事情,你既然有自己的道路,我自然不能绑着你,我想通了。”
王耀听他说完,沉默一会儿,随后轻声道:
“……谢谢你。”

伊万挂着泪痕笑了,他低头,轻轻吻上王耀的唇,初雪般微凉的唇,被他耐心,温柔地捂热,王耀迎合这他的辗转悱恻,双手不自觉地勾上伊万的颈,收靠。




那天晚上,伊万没有带王耀去使馆,而是直接回了克里姆林宫。◆◆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你曾经在这里踢翻了一筐没熟透的苹果。”北极熊指着宫门外的雪地说。王耀哼了一声:“你曾经在这里嫌我给你的苹果又小又酸。”
他们对视,然后嗤嗤笑得毫无风度。

“……我原以为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伊万同志。”他对他说。
“我也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王耀同志。”
“……我一直都没忘记那些日子。”王耀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一起打仗,一起嘲笑阿尔,朝战,还钱,越战,无论是美好的还是糟糕透顶的,我都忘不掉,一直忘不掉。伊万,那就好像柯克兰曾经卖给我的鸦(度)片,让我上了瘾。每每回忆起来,都会觉得物是人非。”
他用手虚虚摁在胸口,说:“这里,空得都不会觉得疼了。”
伊万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他,低声说:“……王耀同志,我知道,我又何尝不是,心里乱透了,什么都没心事管……”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后来我听说你和阿尔还有本田菊有了来往,我觉得像被抢走了什么一样,难过极了。我每天想着要把他们俩的脊骨踩断,让他们像虫子一样痛苦地扭动着,趴在地上求饶。……那段时间,我真的难过极了。”
“你都不好好吃饭。”王耀的口气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在意,“你把自己当个廉价自来水龙头随意挥霍,布拉金斯基,你真是蠢透了。”
的确是蠢透了。


第二天,伊万和王耀很早就起床了。洗漱,换衣。
上司的葬礼很庄重也很朴素,就像他的作风。
人已经死了,功勋还在,钱还在,遗憾还在。或许人生就是一支蜡笔,除了轨迹什么也不属于自己。

伊万把一束向日葵隔在老人安详的遗容边,这过程中王耀一直站在他身后,默默望着他。
习惯了吧。
再了不起的上司都有离开的一日,他们留不住的,所以只能选择去习惯。
习惯到最后,成了可怕的存在,因为他们连眼泪都不再为这样的离别流落了。

伊万从军官手里接过鲜红的镰刀旗,庄严肃穆地展开,盖在上司身上,那薄薄的红色轻盈飘落,完美无缺地契合住老人的身躯。
“布尔什维克,万岁。”
一字一顿。从伊万口中极具穿透力地念出,回荡在空旷的雪原,最终被呼啸地狂风食入腹中。

——布尔什维克,万岁。

“那面红旗是最高贵的勋章,谁带着它,就是带着苏维埃的坚强,骄傲和不屈,它是工人的血染红的,那里面藏着我的灵魂,只有我认可的布尔什维战士才能拥有它,王耀,你明白吗?”
目送着一抔又一抔黄土覆盖在老人身上,落在鲜亮的旗帜上,王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或许……是明白的吧。

庄严雄壮的国歌响起,白鸽扑棱而过。
鸣枪。
一声。
两声。
三声。
布尔什维的坚强,骄傲和不屈。
红旗,最高贵的勋章。
王耀忽然发现,自己穿着那双新鞋子,走在异邦苍茫的雪地里,真的有些冷了。


晚上,王耀帮着托里斯去烧饭,那家伙一看到王耀如蒙大赦,激动得眼泪都快流了下来,拼命扯着他——耀君,多住几天吧!!教我包饺子啊!
王耀哭笑不得。
晚饭过后,洗好澡,回到卧室,伊万正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新闻,手里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机,明亮的屏幕上烙着阿尔弗雷德永远阳光灿烂的笑脸,那蠢货吸着果汁含混不清地喊着——总之,本HERO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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