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人》作者:威尔基·柯林斯_第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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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个象牙封面的小簿子回来了。费尔利先生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一只手抖开了簿子,另一只手举起了小刷子,这是示意亲随,叫他继续听吩咐。
“对。一点儿不错!”费尔利先生翻看着簿子说,“路易,把那个画夹取下来。”他说时指了指窗旁红木架上的几个画夹。“不对。不是那个绿背①脊的——那里面是我的伦勃朗的镂版画,哈特赖特先生。您喜欢镂版画吗?喜欢?我真高兴,瞧咱们又有一样共同的爱好啦。是红背脊的那个画夹,路易。千万别随手往下放!哈特赖特先生,如果路易随手把那画夹往下一放,您真想象不到我受到的那种折磨。这样摆在椅子上稳当吗?您说稳当吗,哈特赖特先生?稳当?这可好。如果您认为那确是很稳当,那么,您高兴看看那些画吗?路易,给我走开。你真是个笨驴。你没看见我拿着簿子吗?你以为我高兴这样拿着它呀?那么,为什么不等我吩咐就给接过去?多谢您,哈特赖特先生;仆人都是这样的笨驴,您说对吗?请告诉我:您觉得这些画怎①查尔斯五世(1500—1558),德国皇帝,在位时奖掖文人与艺术家。铁相(1487?-1576),意大利威尼斯派画家,曾在查尔斯五世朝中任画师。——译者注①伦勃朗(1606—1669),荷兰画家,镂版家。——译者注-----------------------Page30
么样?刚买来的时候,它们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儿了,我上一次看的时候,觉得它们带有那种该死的买卖人手摸过的气味。您能把它们整理一下吗?”
虽然我神经不够灵敏,没法嗅出引起费尔利先生嫌恶的那种市侩手指的臭气,但是,凭我受过的训练和培养成的趣味,我在看那些画的时候还是能鉴别它们的价值。它们多数是真正英国水彩画的艺术精品;看样子原来的主人远远没有给予它们应有的珍惜。
“这些图画。”我回答道,“都需要仔细绷紧,重新装配;在我看来,它们完全值得——”
“请您原谅,”费尔利先生打断了我的话。“您说话的时候,可不可以让我闭上眼睛?哪怕是这样的光线,我的眼睛都受不了。可以吗?”
“我刚才是要说,这些画完全值得花所有的工夫去——”
费尔利先生突然又张开眼睛,惊慌失措地朝窗子那面转动眼珠。
“请您海涵,哈特赖特先生,”他一丝半气,颤巍巍地说。“我明明听见有几个可怕的小孩到了花园里——到了我们家园子里——好像在窗底下吧?”
“我不知道,费尔利先生。我可什么也没听见。”
“劳您驾——您一直很顾惜我可怜的神经——劳您驾,把那窗帘的角揭起点儿来。可别让阳光照射到我身上,哈特赖特先生!您揭起窗帘了吗?揭起了?那么,可不可以请您看一看花园里,看真的没人吗?”
我按照新提出的要求做了。花园的墙围得密不通风。在整个神圣不可侵犯的禁区中,大人,小孩,一个也没有。我向费尔利先生报告了这一令人欣慰的情况。
“非常感谢。大概,那是我的幻觉吧。谢天谢地,家里没有小孩;可是仆人(这些生来没神经的人)会把一些小孩从村里引了来。这些野孩子——哦,我的天哪,这些野孩子!可以让我坦率地说吗,哈特赖特先生?——我真希望能在儿童身体构造方面来它一番改造。造物主的用意好像只是要使儿①童成为不停地发出噪音的机器。我们可爱的拉斐尔洛的设想肯定要比这好得②多吧?”
他指了指那幅圣母图,那上边一部分画的是意大利美术中具有传统形式的天使,他们都在天空中把下巴颏儿搁在淡黄色的云朵上。
“多么理想的儿童啊!”费尔利先生朝那些小天使瞟了一眼。“这样滚圆可爱的脸蛋儿,这样柔软可爱的翅膀,此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肮脏的小腿跑来跑去;没有吵人的小嗓子尖声怪叫。要比现在这种身体构造好多少啊!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又要闭上眼睛了。您真能整理这些画吗?太好啦。还有什么其他的事需要安排的?如果有的话,我大概是忘了。让我们摇铃叫路易来好吗?”
这时,也像费尔利先生那样显然急于赶快结束这次会见,我想最好是不要召唤仆人,还是由我亲自提醒他。
“还有一件事需要谈谈,费尔利先生,”我说,“那就是,我应当怎样陪两位小姐学画。”
“啊!可不是,”费尔利先生说。“我真希望我精神好,能够谈一谈这①拉斐尔的昵称。——译者注②拉斐尔画的一些小天使没有身体,只有长着翅膀的脑袋。——译者注-----------------------Page31
方面的安排,可是,我精神不好呀。只能让两位受您教诲的小姐,哈特赖特先生,自己去决定和安排一切了。我侄女喜欢您这门可爱的艺术。她在这方面的知识,刚够让她认识到自己很大的缺点。请您多多费神指点她吧。就是这一件事。还有什么别的事吗?没有啦。我们已经彼此很了解了,对吗?我不应当再耽误您的贵干了,对吗?非常高兴,能这样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多么痛快,能这样办好了所有的事情。可不可以费神摇一摇那铃,叫路易把这画夹送到您屋子里去?”
“如果您允许,费尔利先生,我可以自己带去。”
“您真的要自己带去吗?您有这么大气力吗?有这么大气力,瞧您多么福气!您真的不会把它落下来吗?有了您在利默里奇,我太高兴啦,哈特赖特先生。我被病痛这样折磨着,简直不可能常常奉陪了。是不是可以请您特别当心,请轻轻地揭那门帘——它们一丁点儿响声都会像刀似的扎穿了我。好啦,再见!”
等海绿色的帘子合拢,两扇覆着厚呢的门在我后面关好,我就在屋子外边那个小圆厅里站了一会儿,痛痛快快地舒了一口大气。看到自己又离开了费尔利先生的屋子,就好像一个人一度深深地扎进水里,这会儿又浮到了水面上。
我在我那间小巧精致的画室里舒舒服服地坐下,准备早晨的工作时,首先拿稳了主意,决定此后再不走近主人住的那几间屋子,除非是他赏脸,特意邀我再去见他,然而这种事的可能性是极小的。一经在将来如何对待费尔利先生方面制定了这个令人满意的计划,我就很快地恢复了一度被东家那种狎慢的态度和骄蹇的架子打乱了的宁静。我愉快地消磨了早晨的其余时间:看完了那些画,把它们整理成套,开始修剪它们残缺的边儿,为将来的装配工作作好一切必要的准备。照说我的工作可以进展得更加迅速,但是午饭时间快到,我定不下心来了,尽管做的只是一种手工劳动,但我感觉到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两点钟一到,我又向楼下早餐室走去,一路上感到有点儿紧张。这次再走进那间屋子,我急于要知道的一些事即可见分晓。我这就要被介绍给费尔利小姐了;如果哈尔科姆小姐检看了她母亲的信,已经达到预期的目的,现在该是白衣女人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8

我走进屋子,看到哈尔科姆小姐和一位中年以上的妇女坐在餐桌跟前。
我见到的这位中年以上的妇女是费尔利小姐从前的保姆魏茜太太,也就是我那位谈笑风生的女伴早餐时将其形容为“具有全部美德、但一无动人之处”的人。而现在我只能证实哈尔科姆小姐对这位老奶奶的性格作了如实的描绘。看来魏茜太太是人类的沉着与女性的柔顺的化身。从她那丰满而安详的脸上映现的倦意的微笑中,可以看出她正在安静地享受着一种安静的生活。我们这些人当中,有的奔波了一世,有的闲荡了一生,魏茜太太则是坐了一生一世。在屋子里,坐着,不论早晚都坐着;在花园里,坐着;在过道中你意想不到的一个窗座上,坐着;她的朋友把她拉到外面去散步,她坐下了(坐在一只折凳上);要看什么东西之前,她坐下了;要谈什么话之前,她坐下了;对一般最普通的问题回答“是”或“不是”之前,她坐下了;口-----------------------Page32:-):-)
角边总是那样映现出宁静的微笑,总是那样在注意中显得有点儿茫然地侧转着脑袋,而且,无论家中的情况有什么变化,总是那样舒舒服服地把手和胳膊安放好了。这是一位温和的,一位柔顺的,一位与世无争、极其安静的老奶奶,她从来不曾想到:自从出世的那一刻起,自己可曾真正地生活过?造物者有着那么许多事情要在这世界上一一完成,同时又要忙着创造那么许多各式各样共处并存的生物,所以,有时候肯定会由于过分地忙乱,以致无法分清自己同时进行的不同的工作。从这一观点出发,我个人始终相信,魏茜太太降生的时候,造物者正在一心一意想到要制造卷心菜,于是,这位好奶奶就由于创造我们全人类的造物者正在想着植物而受到了影响。
“我说,魏茜太太,”哈尔科姆小姐说,和身边毫无表情的老奶奶相比之下,这时她更显得活泼、伶俐和敏捷了,“您要吃什么?炸牛排好吗?”
魏茜太太把她那双圆里噜嘟的手交叉在桌子边儿上,温和地笑了笑,说:“好的,亲爱的。”
“哈特赖特先生的面前是什么呀?是白煮鸡,对吗?我想,白煮鸡要比炸牛排更配您的胃口吧,魏茜太太?”
魏茜太太把她那双圆里噜嘟的手从桌子边上缩回去,交叉在膝上,朝白煮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是呀,亲爱的。”
“哟,可是您今儿到底要吃哪一样呀?让哈特赖特先生给您来点儿鸡?还是让我给您来块炸牛排?”
魏茜太太把她一只圆里噜嘟的手又放回到桌子边儿上,一霎时脸上隐约映现出光彩,但随即消失了;她恭顺地一鞠躬,说:“劳您驾啦,先生。”
实在是一位又温和,又柔顺,又非常安静、与世无争的老奶奶!但是,有关魏茜太太的事,不妨就暂时说到这儿为止吧。
这时始终没有看到费尔利小姐的影子。我们吃完午饭,她仍旧没有出现。什么事也别想逃过哈尔科姆小姐那双锐利的眼睛,她已注意到我不时朝房门那面看。
“我明白您的意思,哈特赖特先生,”她说,“您是在猜您的另一个学生哪儿去了。她头痛好了,已经下楼了,但是胃口还不大好,所以没能和咱们一起进午餐。如果您肯和我一起去,我相信能在花园里什么地方找到她。”
她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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