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韩昶全力照顾,也还是难受至极。
睁着眼睛想着心事,韩昶这家伙痴情的同时,也很是受欢迎啊。在韩庄有简西山,在这里又有个小师弟,两人皆是上上之选——虽然后者傲了点,但看态度,却是对韩昶极为依赖,一直在尽力讨好他。
如果韩昶也能接受女人,那么韩庄还有个现成的孟云歌。孟云歌内心深处未尝不是喜欢他的,只是她太清楚韩昶的感情,才把所有奢望都深藏心底。不过她很快就会为韩昶生下孩子,若韩昶能爱上别人,她也是最有可能的的对象之一。
刘七忽然苦笑一声——自己在做什么,给人做媒吗?
可他那么年轻,武功高强相貌英俊地位极高,本应是占尽了天下好处的少侠,又何苦为一孽情弄到寻死的地步?
爱这码事,无非色迷,可那一抔黄土皑皑白骨,又有什么可挂念的呢?
「若他能爱上其它人,也就好了。」刘七轻声自语。
不过韩昶这人很是偏执,如果柳思京顺从他,也许很快他就会发现对方的粗糙无趣,而移情别恋。可柳思京的抗拒和死亡,却让韩昶再也放不开。
如果……刘七抬起手,摸摸脸上深深疤痕,迟疑着。却,又不由自嘲的苦笑起来:自己在胡乱想些什么?他本来和整件事全无关系,不是吗?
但脑中淡淡的失落,却又从何而来?
门外传来脚步打断他沉思,刘七坐起来,听出走过来的人是潘明正。
6
潘明正并没有敲门,相反,他走到窗边,伸出手指在窗纸上捅了下,无声无息戳出一个窟窿来。
刘七心中一凛:这人武功很高啊,不比韩昶差多少。
不过很是幼稚。
刘七轻轻呼吸下,开口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你果然是武林中人!」潘明正推门进来,横眉立目的,「你是不是一直瞒着师兄?你有什么目的?」
刘七失笑:「你师兄知道我会武,我对他……也没什么目的。」
气呼呼的少年瞪着他,「没目的,没目的你会当别人替身,出现在我师兄眼前?哼,你和那家伙又没有多像……」
刘七挑眉,「你见过那位柳公子?」
「哼,师兄当年把他当宝一样,看得很严,我就是偷偷看过一眼……」潘明正上下打量刘七,「我就看不出你和他哪里像,肯定是你故意模仿他举止吧?」
刘七微微笑,摇头,「我就是我,没必要模仿什么人。你家师兄到底看我哪里像那位柳公子,我也是不知。」
潘明正握着拳,「哼!我不会把师兄让给你的!」
刘七侧头看他,「他又不是你的,你想让也没办法让吧?」
少年受了欺负,愕然片刻,大怒:「你果然对师兄有企图,我告诉你,师兄他才不会喜欢你,他,他——」
「令师兄喜欢什么人,不喜欢什么人,都是他自己的决定。阁下若是对令师兄怀有别样心思,正确的作法是跑去把人拐到手,而不是对着在下色厉内荏地说什么。」
刘七坐在床上,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别以为谁接近你师兄都是有企图的,当年那柳思京有什么企图?自杀吗?」
这话说得很是狠厉,潘明正张了几下嘴,却不知道回答什么。忽然门口传来响声,两人齐齐一惊,潘明正回手拉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韩昶。
韩昶脸色惨白,一双眼盯着刘七,唇半开着,却半字皆无。
房内二人见韩昶如此表情都是大惊,潘明正连忙过去扶他,却被他打开手,刘七一张脸也瞬间变白,眼神深幽。
韩昶眼神空蒙,只是看着刘七,「思思,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恨我吗?」
刘七从床上缓缓走下来,走到韩昶身边,忽然抬起手「啪」一下打在他脸上,「韩昶,你清醒一下!」
这里是柳思京死的地方,故地重游,加上思念至深,情绪不稳是很正常的。在韩昶眼里,刘七和他的思思本就很像,而刚刚刘七那句话的语气,和带着恨意的柳思京一模一样。
一时之间疼痛难忍,带动铭心的毒,使他有些神智不清。若不是刘七一巴掌,搞不好就醒不过来了。
眼神渐渐清明,脸色却更加难看,韩昶有些站不稳,倒在刘七怀里。潘明正一脸的嫉妒,想把人抢回来,却在韩昶一个眼神之下讪讪低头不动。
他在刘七怀里,对着刘七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谢谢。」
刘七摇头,「没什么,谁见你那样子都会这么做的。」
韩昶也摇头,「不是,我是说,谢谢你,让我以为,我又见到了他。」
这不是找虐嘛,潘明正这样百依百顺的不爱,非要听柳思京骂他才好。
然而心下恻然,感觉怀里的人还在微微发抖,可见适才心情起落。刘七叹口气,低头轻声问:「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回房?」
「当然是我送师兄回去……」潘明正连忙开口,被韩昶一个瞪眼吓得收了声音。
「你出去。」韩昶指着房门,道。
潘明正想说什么,但嘴张了张,还是不敢,灰溜溜出去了。
韩昶抬头看刘七,露出一个很是单纯的笑:「今晚……我可以在你这里睡吗?」
「啊?」
一脸单纯的韩昶正大光明爬上刘七的床,不舒服嘛,总是可以任性甚至撒个娇的。
在韩昶而言,刘七身上有「思思的味道」,睡在他身边就非常舒服。
刘七拿他没办法,又怜他辛苦,也就由他。在床上磨蹭半天安静下来,韩昶几乎趴在刘七怀里,忽然开口道:「刘七,你是好人。」
刘七失笑:「怎么忽然这么说?」
「你明知道我是把你当作思思,还肯留在我身边,我请求的时候也不拒绝我。」韩昶叹口气,低声道:「你和思思一样,都是骄傲的人。肯忍受我这样对待,是因为同情我吧。」
刘七愕然,「堂堂寒门掌门,会因为我的同情而高兴吗?」
少年英俊,武功高强,地位卓然,这样的韩昶是该傲气十足,就算别人有些许同情,在他面前也该像冒犯一样,怎会因此而感谢别人?
韩昶微笑摇头,「只要和思思相关,什么身分地位又有什么紧要?」
他把表情藏在黑暗中,声音极低道:「刘七,我只告诉你……思思走之后,我总是后悔。我想,要是当初我不是强迫他而是跪下来求他,死命哭着抱着他的腿,也许他就不会生气,也许他会同情我而留在我身边,也许……现在我还可以看到他。」
「你说,如果那么点骄傲就能换来他,该多么值得。」
刘七忽然伸手,摸摸韩昶的头,「傻孩子,若你抛弃尊严和骄傲,他又怎么会爱上你。就算出于同情留在你身边一段时间,也终究不会给你你想要的。」
「可无论怎样,他都没爱上我。」韩昶很乖地任刘七安慰,哑着声音道:「刘七,我很难受。」
刘七抱抱他。两人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听对方呼吸,都没有睡意。刘七只觉怀中温暖,竟让人有些迷醉了。
「明天,我去见思思,你去吗?」几乎要睡着前,刘七听到韩昶这么问。
见?哦,是坟墓……
刘七模模糊糊想了想,点头。⊥⊥網⊥
柳思京的墓在金陵城外,很安静的地方,垂杨扶柳,虽说是冬天,墓前也有些草木滋长,几株梅花也开得极是漂亮。
为了刘七,两人是坐马车去的。马车挤不进第三个人,非要跟着的潘明正只好骑马先去,倒比他二人先到。
和刘七预想的有些差异,到了墓前,韩昶并没有撕心裂肺地扑上去,而是很慢很慢地,一步步走到墓碑前,慢慢地跪下去。
泪水流过脸颊,韩昶轻轻伸手,指尖触及墓碑。像是碰到心里的人一般,池忍不住身体一软,直接靠在石碑上,炽热泪水打在冰冷石头上。
这里埋着他爱的那个人。一层土阻着,就再也看不见那人的身影。不管是爱是恨,那人已经完全逃离,只剩他一个孤零零的活着,受尽痛苦。
石碑又硬又冷,一点不似思思的温热。思思一个人在下面很寂寞吧,很快自己就可以陪他了。
抱着冰冷石碑,韩昶身体也被染上了凉意,似乎就要和地下的人相会一般。整个人都沉浸在一人一碑世界中,完全不理会其它事物。
刘七看着他,眼神古怪,不知在想些什么。
潘明正就在他身边,这时候冷哼一声,眼里都是愤懑,「就这样,柳思京、柳思京,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好,让师兄念念不忘到这程度!」
刘七淡淡扫他一眼,并没有说话。潘明正只觉他眼底尽是嘲讽,更是按捺不住。
「你少用这态度,好像师兄对你好一点,就了不起一样!告诉你,师兄也只是拿你当个替身,他心里只有一个柳思京。你以为你比我强多少?还不是你肯装成柳思京的样子!」
和这种不成熟的孩子没什么好争执的,刘七侧过头去,「我本来就这样,有什么可装的?」
潘明正冷哼,眉毛竖起来紧紧盯着刘七,「你少装了,你对我师兄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每次你看他的眼神都又怜又爱的,我师兄不去注意,你以为我看不到吗?你现在这样子,分明是嫉妒!」
刘七微微震动了下,视线落到跪在碑前的韩昶身上。
他从来没有随身带着镜子查看自己表情的习惯,因此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用怜爱的眼神看着韩昶。他想,怜应该是有的,后者吗……
轻轻摇了下头,刘七眼神变得尖锐起来,转头看着潘明正,「干卿底事?」
潘明正一愣,「什么?」
饱读诗书的刘七看了眼不学无术的潘明正,「就算我对你师兄有些怜爱又怎样?就算我是要当别人替身又怎样?你师兄需要的是我,不是你。」
他性子本就有分执拗,若潘明正放软姿态,他还真不会说什么,毕竟他本来也认为,韩昶和潘明正在一起会比较好。但潘明正说他看韩昶眼神有异,让他有几分刺痛和心虚,回答不自觉带上一些尖刻。
潘明正那小孩的性子更是糟糕,听刘七这么说,他一脸大怒,手一挥便劈了过来。
刘七行动不便,勉强招架过了几招,被潘明正一掌劈得退了好几步,险些倒在墓碑上。
在韩昶而言,这坟墓的重要甚至超过他的命。他当即吓得一身冷汗,站起身正要斥责潘明正扶起刘七,忽然目光扫到什么,让他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刘七的脚陷入土中,足足陷了四、五寸!
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