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的军人必须的关卡,尔后在
战斗时,才能发挥勇猛善战的精神,对于杀人的行动也才会感到
无上的光荣。战场真是使人发狂,变得残酷而无人性的罪恶的深
渊。
攻陷大场镇后,注视着右方的真茹无线电台,部队继续向前
挺进时,上海之役的最后难关——苏州河,阻挡了我方的前进,比
起大场镇人为的坚固要塞来,苏州河是最难攻克的天然地形要
塞。
攻击时的最大难关,在于必须渡过50米宽的苏州河。对面布
满了无数的中国军,每个堡垒阵地内,都配备有现代化的武器,坚
固的守备,使我军无法跨越雷池一步。
只是不论多么困难,我们绝不能中断攻击。这时候,我们向
这种不利的地形和坚固的防御地挑战的作法是,充分发挥大和精
神的所谓肉弹攻击,就是工兵队潜入河中,以人柱架成一座桥让
渡河队通过。架桥工兵队,必须是和渡河队一样不怕死的敢死队。
能在敌人火力的密集攻击下,平安无事地渡过一条细长的小桥,到
达对岸,真可以说是一项奇绩。
最先的强行渡河行动完全失败,接着有第2次、第3次反复
的强行渡河,但大部分未到中途,就受到猛烈射击,中弹掉落河
中。
虽然如此,战法仍不变更,而且作战指挥部愈加兴奋,以强
硬的督战口吻说:“不论失败几次,必须连续做到成功为止,以军
人的死尸来填满苏州河,让部队踏着渡过。”
在这种毫无道理的命令下,渡河的人就像被宣告死亡一般,不
少人因此葬身在苏州河的泥水中。我所属的大岳队,在以往的战
斗中都是在第一线作战,但这次开始渡河之初,却被安排退居第
二线休息。虽说是第二线,其实距离苏州河岸也只有50米左右。
在那里,我们看到好几幕敢死队赴死出征的情景。出发前,由
队长举杯向每一位队员诀别,饮毕后,以兴奋的口吻说:“各位的
生命已经交给我,希望和我一起成仁。召集你们应该知道,这里
是日本男儿的葬身之地。”这样鼓励后就出发。
表面看来似乎很戏剧化,但却充满了任何著名演员也无法演
出的悲壮感和疯狂般的气氛,处于相同境遇的我,对于前去赴死
的袍泽,感到十分哀痛。
但是我并不能将它视为他人的事。因为我自己不知何时也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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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常人到魔鬼(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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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前往那个死地。在休息的时候,总觉得似乎在生死之间徘徊一
般。
以往我曾经历过多次的危险,每次总是认为无生还的机会,
但是当战斗结束后,却又能平安无事地活下来。但此刻的状况比
过去任何一次的危险还险恶,我估计自己只有两成的存活机会。在
对岸无数支枪炮的扫射下,能冲过河中那座50米长的小桥,实在
是一项奇迹。我想只好以接受死亡宣告一般的心情来面对它。这
种心情实在令人讨厌。虽然我尽量假装平静,但内心却无法稳定
下来。向死神报到,实在是一件大事。更何况我只有20多岁,真
不想就此结束一生。静静地坐着,也会有一股不安笼罩心头,不
做任何行动反而更加难受。
反观其他人,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和平常大不相同。也许不做
某种行动就无法隐藏内心的不安,于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写
家书。虽然只剩下无法预知的短暂生命,大家却都写道:“我们很
平安,请放心。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请特别照顾孩子,不要让
他感冒,同时请你保重身体,代替我料理一切家务。”道出自己对
家人的关心。大家都在家书中指出自己很健康、平安;但如今去
即将前赴危险之地,也许当这封信寄达家人手中时,他们也可能
同时接到“为国捐躯”的死亡通知。想到这里,我实在难过地想
对大家说:“喂!大家不必写信了,这样只会令家人伤心罢了。”话
虽这么说,其实我自己也同样拿出信纸来写家书。和大家一样,我
在信的开头就写道:“我很平安,请放心。”因为这样,好像可以
使过去都很健康的身体一直持续下去,而冲淡对死亡的不安似的。
但是写完后,重新再看一遍时,我才发现竟和平时的家书有所不
同。信中写道:“父亲、母亲大人膝下:我很平安请放心。我目前
正在苏州河河畔待命中,随时准备渡河。渡河结果如何,相信在
近日中您就可以从报纸或收音机报道中获知。万一在这次渡河战
役中,我有了三长两短,请您认为我是勇敢地为国捐躯而感到光
荣。如今天气愈来愈冷,请您保重身体,最后敬祝福安。”
虽然文句很平凡,但却有一点和平常不同,那就是对双亲大
人的称谓语,通常我都是写“爸、妈”,这次却写“父亲、母亲”。
以前我也曾写过“父亲、母亲”,但是前往战地当兵时,写在附有
遗发、遗指甲的遗书上。这次写信给父母亲,比起当时写遗书的
心情,总觉得有更接近死亡的意味,想到自己即将面临死亡,而
且死亡的气氛愈来愈浓厚,悲壮之情不禁涌上心头。意识到死亡,
使我觉得如此年轻就离开人世实在太可惜了。女人、佳肴、与家
人在榻榻米上团聚的情景等,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使我对人世
间的留恋之情,更加浓烈起来。死亡真是令人恐惧。俗语说:“死
有轻于鸿毛”,这说起来很简单,但当我面临死亡时,才知道生存
的重要。那时的军人都受天皇的名义召集而从军。也就是在天皇
的命令下前往战地,为天皇作战,为天皇奉献生命,视战死为最
高的荣誉。
“A上等兵为了突击前进而从战壕冲出的瞬间,不幸被敌军的
一颗子弹穿透胸部,接着又有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腹部,然而刚毅
不拔的A上等兵却不为重伤所挫,面对遥远的东方正坐,连喊三
声‘天皇陛下万岁’后才断气。这种慷慨牺牲的表现不能不让人
敬佩三分。”
这是当时新闻报道中的一段消息。诸如此类的消息,经常被
刊登在报纸上广为赞扬。
当初被送赴战地时,我对此观念完全没有自信。这并不是我
对天皇的忠心比其他的人差,但不知为何对于此事的实在觉得无
法做到。而且我天生比别人胆小。当时我很担心,万一不幸被敌
军子弹击中后,我是否真的能喊出“天皇陛下万岁”?如果做不到
的话,死后就会留下污名。
每位出征的军人可能都会把此事放在心上,所以在前往战地
的运输舰上,中队的大庭上等兵和坂本上等兵就因这个问题而开
始争论起来。大庭上等兵和坂本上等兵都是预备役的召集兵。两
个都已有妻室,家庭环境也都大致相同,但是性格却迥异。大庭
上等兵是极端的国家主义者,而坂本上等兵是对任何事情都以现
实的眼光来处理的人。大庭上等兵说:“虽然是极端的下级士兵,
既然身置军旅,就是皇军的一员。因此,在临死之际当然要高喊♂♂網♂
‘天皇陛下万岁’。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人,是军人的耻辱。”坂本上
等兵却正面加以反驳说:“我不认为如此。军人也是人,军人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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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常人到魔鬼(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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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人是有太太和孩子的。对这些人而言,天皇陛下和妻女孰
重?我万一不幸战死,绝不会喊出‘天皇陛下万岁’,还是想念太
太和孩子比较自然。”
这场争论未获得一致的结论就结束了。在一旁倾听的我,虽
然没说谁是谁非,但我内心觉得似乎坂本上等兵的论调比较合理。
就如坂本上等兵所言一样,虽然身为军人,但是有妻子的召集兵
来到战地后最挂念的还是妻子。因此,在临死之际,会思念妻子
才是人之常情。我决定把这个问题当做习题带到战场寻求答案,就
在登陆的第一天,因为有人战亡,所以立刻解开了谜底的一端。
成为解答者的也是中队里的第一位战亡者,就是主张“天皇
陛下万岁”的大庭上等兵,但他在临死之际,并没有喊出“天皇
陛下万岁”,甚至连天皇两个字都没说出来就断气了。虽然如此,
他并不能算是立毙。被子弹击中后,他还活了一个多钟头,若是
他有意喊出来的话,应该是有相当充裕的时间。
大庭上等兵是遇到敌军近距离的阻击而负重伤。因为当时距
离敌军只有50米,所以无法将他后送,又无法当场治疗,只好让
他坐以待毙。受伤的部位在腹部。当然任何部位受伤都一样会痛,
但腹部被子弹穿透所受的创伤则特别痛苦。随着时间的经过,他
的呼吸愈来愈困难,在急促而不规律的呼吸中,他似乎有什么话
要说,嘴唇不停地颤动着。每当他动嘴唇时,我都以为他会喊出
“天皇陛下万岁”而注意地倾听。但到了最后依旧没有说出来。我
只听到他小声地说出一句“君惠”,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后来
才知道,“君惠”就是他留在故乡的新婚爱妻。到了最后他还是像
常人一般地想念着爱妻而死,这一点使我感到很欣慰,在最后的
关头,喊出心爱的人的名字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我的习题的
一部分就被解开了。
接着战死的就是河原崎少尉。少尉虽然是最低阶的军官,但
毕竟总是军官的身份。比起一般士兵,自然更接近天皇陛下。我
认为军官一定会喊着“天皇陛下万岁”而表现出军人的本色,但
少尉却同样的没有说什么就断气了。他也是被子弹击中,距离死
亡仍有30分钟的意识清醒的时候。我一直待在他身旁,但除数声
“好冷、好冷”的声音外,却没有听见我所期待的“天皇陛下万
岁”出现。少尉也和一般的士兵没有两样。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