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作者:张洪涛_第7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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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的军人必须的关卡,尔后在
  战斗时,才能发挥勇猛善战的精神,对于杀人的行动也才会感到
  无上的光荣。战场真是使人发狂,变得残酷而无人性的罪恶的深
  渊。
  攻陷大场镇后,注视着右方的真茹无线电台,部队继续向前
  挺进时,上海之役的最后难关——苏州河,阻挡了我方的前进,比
  起大场镇人为的坚固要塞来,苏州河是最难攻克的天然地形要
  塞。
  攻击时的最大难关,在于必须渡过50米宽的苏州河。对面布
  满了无数的中国军,每个堡垒阵地内,都配备有现代化的武器,坚
  固的守备,使我军无法跨越雷池一步。
  只是不论多么困难,我们绝不能中断攻击。这时候,我们向
  这种不利的地形和坚固的防御地挑战的作法是,充分发挥大和精
  神的所谓肉弹攻击,就是工兵队潜入河中,以人柱架成一座桥让
  渡河队通过。架桥工兵队,必须是和渡河队一样不怕死的敢死队。
  能在敌人火力的密集攻击下,平安无事地渡过一条细长的小桥,到
  达对岸,真可以说是一项奇绩。
  最先的强行渡河行动完全失败,接着有第2次、第3次反复
  的强行渡河,但大部分未到中途,就受到猛烈射击,中弹掉落河
  中。
  虽然如此,战法仍不变更,而且作战指挥部愈加兴奋,以强
  硬的督战口吻说:“不论失败几次,必须连续做到成功为止,以军
  人的死尸来填满苏州河,让部队踏着渡过。”
  在这种毫无道理的命令下,渡河的人就像被宣告死亡一般,不
  少人因此葬身在苏州河的泥水中。我所属的大岳队,在以往的战
  斗中都是在第一线作战,但这次开始渡河之初,却被安排退居第
  二线休息。虽说是第二线,其实距离苏州河岸也只有50米左右。
  在那里,我们看到好几幕敢死队赴死出征的情景。出发前,由
  队长举杯向每一位队员诀别,饮毕后,以兴奋的口吻说:“各位的
  生命已经交给我,希望和我一起成仁。召集你们应该知道,这里
  是日本男儿的葬身之地。”这样鼓励后就出发。
  表面看来似乎很戏剧化,但却充满了任何著名演员也无法演
  出的悲壮感和疯狂般的气氛,处于相同境遇的我,对于前去赴死
  的袍泽,感到十分哀痛。
  但是我并不能将它视为他人的事。因为我自己不知何时也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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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常人到魔鬼(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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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前往那个死地。在休息的时候,总觉得似乎在生死之间徘徊一
  般。
  以往我曾经历过多次的危险,每次总是认为无生还的机会,
  但是当战斗结束后,却又能平安无事地活下来。但此刻的状况比
  过去任何一次的危险还险恶,我估计自己只有两成的存活机会。在
  对岸无数支枪炮的扫射下,能冲过河中那座50米长的小桥,实在
  是一项奇迹。我想只好以接受死亡宣告一般的心情来面对它。这
  种心情实在令人讨厌。虽然我尽量假装平静,但内心却无法稳定
  下来。向死神报到,实在是一件大事。更何况我只有20多岁,真
  不想就此结束一生。静静地坐着,也会有一股不安笼罩心头,不
  做任何行动反而更加难受。
  反观其他人,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和平常大不相同。也许不做
  某种行动就无法隐藏内心的不安,于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写
  家书。虽然只剩下无法预知的短暂生命,大家却都写道:“我们很
  平安,请放心。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请特别照顾孩子,不要让
  他感冒,同时请你保重身体,代替我料理一切家务。”道出自己对
  家人的关心。大家都在家书中指出自己很健康、平安;但如今去
  即将前赴危险之地,也许当这封信寄达家人手中时,他们也可能
  同时接到“为国捐躯”的死亡通知。想到这里,我实在难过地想
  对大家说:“喂!大家不必写信了,这样只会令家人伤心罢了。”话
  虽这么说,其实我自己也同样拿出信纸来写家书。和大家一样,我
  在信的开头就写道:“我很平安,请放心。”因为这样,好像可以
  使过去都很健康的身体一直持续下去,而冲淡对死亡的不安似的。
  但是写完后,重新再看一遍时,我才发现竟和平时的家书有所不
  同。信中写道:“父亲、母亲大人膝下:我很平安请放心。我目前
  正在苏州河河畔待命中,随时准备渡河。渡河结果如何,相信在
  近日中您就可以从报纸或收音机报道中获知。万一在这次渡河战
  役中,我有了三长两短,请您认为我是勇敢地为国捐躯而感到光
  荣。如今天气愈来愈冷,请您保重身体,最后敬祝福安。”
  虽然文句很平凡,但却有一点和平常不同,那就是对双亲大
  人的称谓语,通常我都是写“爸、妈”,这次却写“父亲、母亲”。
  以前我也曾写过“父亲、母亲”,但是前往战地当兵时,写在附有
  遗发、遗指甲的遗书上。这次写信给父母亲,比起当时写遗书的
  心情,总觉得有更接近死亡的意味,想到自己即将面临死亡,而
  且死亡的气氛愈来愈浓厚,悲壮之情不禁涌上心头。意识到死亡,
  使我觉得如此年轻就离开人世实在太可惜了。女人、佳肴、与家
  人在榻榻米上团聚的情景等,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使我对人世
  间的留恋之情,更加浓烈起来。死亡真是令人恐惧。俗语说:“死
  有轻于鸿毛”,这说起来很简单,但当我面临死亡时,才知道生存
  的重要。那时的军人都受天皇的名义召集而从军。也就是在天皇
  的命令下前往战地,为天皇作战,为天皇奉献生命,视战死为最
  高的荣誉。
  “A上等兵为了突击前进而从战壕冲出的瞬间,不幸被敌军的
  一颗子弹穿透胸部,接着又有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腹部,然而刚毅
  不拔的A上等兵却不为重伤所挫,面对遥远的东方正坐,连喊三
  声‘天皇陛下万岁’后才断气。这种慷慨牺牲的表现不能不让人
  敬佩三分。”
  这是当时新闻报道中的一段消息。诸如此类的消息,经常被
  刊登在报纸上广为赞扬。
  当初被送赴战地时,我对此观念完全没有自信。这并不是我
  对天皇的忠心比其他的人差,但不知为何对于此事的实在觉得无
  法做到。而且我天生比别人胆小。当时我很担心,万一不幸被敌
  军子弹击中后,我是否真的能喊出“天皇陛下万岁”?如果做不到
  的话,死后就会留下污名。
  每位出征的军人可能都会把此事放在心上,所以在前往战地
  的运输舰上,中队的大庭上等兵和坂本上等兵就因这个问题而开
  始争论起来。大庭上等兵和坂本上等兵都是预备役的召集兵。两
  个都已有妻室,家庭环境也都大致相同,但是性格却迥异。大庭
  上等兵是极端的国家主义者,而坂本上等兵是对任何事情都以现
  实的眼光来处理的人。大庭上等兵说:“虽然是极端的下级士兵,
  既然身置军旅,就是皇军的一员。因此,在临死之际当然要高喊♂♂網♂
  ‘天皇陛下万岁’。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人,是军人的耻辱。”坂本上
  等兵却正面加以反驳说:“我不认为如此。军人也是人,军人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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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常人到魔鬼(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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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很多人是有太太和孩子的。对这些人而言,天皇陛下和妻女孰
  重?我万一不幸战死,绝不会喊出‘天皇陛下万岁’,还是想念太
  太和孩子比较自然。”
  这场争论未获得一致的结论就结束了。在一旁倾听的我,虽
  然没说谁是谁非,但我内心觉得似乎坂本上等兵的论调比较合理。
  就如坂本上等兵所言一样,虽然身为军人,但是有妻子的召集兵
  来到战地后最挂念的还是妻子。因此,在临死之际,会思念妻子
  才是人之常情。我决定把这个问题当做习题带到战场寻求答案,就
  在登陆的第一天,因为有人战亡,所以立刻解开了谜底的一端。
  成为解答者的也是中队里的第一位战亡者,就是主张“天皇
  陛下万岁”的大庭上等兵,但他在临死之际,并没有喊出“天皇
  陛下万岁”,甚至连天皇两个字都没说出来就断气了。虽然如此,
  他并不能算是立毙。被子弹击中后,他还活了一个多钟头,若是
  他有意喊出来的话,应该是有相当充裕的时间。
  大庭上等兵是遇到敌军近距离的阻击而负重伤。因为当时距
  离敌军只有50米,所以无法将他后送,又无法当场治疗,只好让
  他坐以待毙。受伤的部位在腹部。当然任何部位受伤都一样会痛,
  但腹部被子弹穿透所受的创伤则特别痛苦。随着时间的经过,他
  的呼吸愈来愈困难,在急促而不规律的呼吸中,他似乎有什么话
  要说,嘴唇不停地颤动着。每当他动嘴唇时,我都以为他会喊出
  “天皇陛下万岁”而注意地倾听。但到了最后依旧没有说出来。我
  只听到他小声地说出一句“君惠”,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后来
  才知道,“君惠”就是他留在故乡的新婚爱妻。到了最后他还是像
  常人一般地想念着爱妻而死,这一点使我感到很欣慰,在最后的
  关头,喊出心爱的人的名字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我的习题的
  一部分就被解开了。
  接着战死的就是河原崎少尉。少尉虽然是最低阶的军官,但
  毕竟总是军官的身份。比起一般士兵,自然更接近天皇陛下。我
  认为军官一定会喊着“天皇陛下万岁”而表现出军人的本色,但
  少尉却同样的没有说什么就断气了。他也是被子弹击中,距离死
  亡仍有30分钟的意识清醒的时候。我一直待在他身旁,但除数声
  “好冷、好冷”的声音外,却没有听见我所期待的“天皇陛下万
  岁”出现。少尉也和一般的士兵没有两样。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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