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明了真相。最令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绢枝为什么让女佣休假,听女佣的说法,是绢枝要她休假的。她曾对我说过,自己有预感会被人杀掉、剥皮,连对初次见面的松下君都说过,以常理来判断,实在无法完全理解。』
『我对这一点也无法理解。』
恭介犹豫地回答。
『起初我对那个女人抱着同情的态度,渐渐知道详情的时候,我觉得她是自作自受。那天晚上,她为什么要叫稻泽来,我实在搞不懂,又不缺男人,干嘛叫他来呢?我想,稻泽也许知道她有个情人的秘密,把这个把柄拿来勒索,所以让她答应当夜的约会。不过死都死了,也不想多说她的坏话。哥哥居然被这种坏女人缠住。她的出身也不好,尤其身上还有刺青,简直就是个野女人,我认为她瞒着哥哥,另外有情夫。让女佣休假回家,趁这个时候好胡乱来。』
『纹身是野蛮的习俗——你这么想吗?这件案子发生以后,我第一次遇到有这种正常想法的人。』
『对一个有常识的人来说,早川叔父、哥哥以及稻泽的想法,实在无法理解。对我来说,[rǔ]房大的女人都比这个来得有魅力。』
最上久这个男人,不论什么重要的话题,都会扯到女性论上。但是现在,最上久觉得有点出言不逊,于是马上转开话题。
『不过,我想哥哥并不知道她有别的男人。哥哥平常性情温和,但是另一方面,其实猜疑心很重。尤其是对那个女人的一切,经常疑神疑鬼的。有一段时间,连我都怀疑,实在受不了……可能当中哥哥监视过她的行动,大概掌握确实的证据。会不会是为了捉奸夫奸妇而去的呢?当然,那个女人也许对哥哥的心情也略有所知。至于另一个男人,恐怕是个对刺青有偏执狂的家伙,她把这两个人对她的感情加在一起,所以才对松下君说出自己不祥的预感。是不是这样呢?』
『嗯,这种情形也不无可能。』
恭介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天晚上,就是案发的当夜。绢枝的情夫,一定到过她家。可能恰好是绢枝到澡堂的时间到的。那时候,我哥哥突然来了,他慌慌张张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过屋子里可以上锁的地方只有浴室,只好躲进浴室。哥哥进门没有察觉到有人躲着。他压抑住满腔的怒气喝酒,等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回来。他打算等机会,在对方的杯子里倒氰酸钾。至于没有用手枪的原因,大概是怕枪声传到近邻,被人听到,就没办法对付那个奸夫吧!可是一看到那个女人死在自己面前,哥哥毕竟是爱她的,不由得心里悔惧交加。所以就没心情去管那个男人,离开了现场。这当中,约有三十分钟,时间十分充裕。不管谁作证,都无法一分不差地计算时间,所以他们说的话,可能有一点差错。哥哥离开现场以后,暂时到三鹰那栋鬼屋的贮藏室避避风头。可是渐渐地对自己所犯的罪,感到害怕,加上后侮,终于在里面举枪自杀,是不是这样呢?』
『果然,那一个人已经知道了。另一个到底是谁呢?』
『是谁我也不知道。但是那个男人一看没有人了,就放心地从浴室里出来。不料居然发现尸体。吃惊的他,一时只想无论如何都要逃出去。以他的身份是没有办法报警的。他跨出庭园,正要逃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隔壁二楼,有人望着这边。他想不能就这样走,于是又回到屋内,看着那具尸体。他比绢枝本人对她身上的刺青还要执迷。他居然想到可怕的地方,顿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刺青是属于你的,不要让别人拿走。他好像被什么缠住似的,就动手把尸体运到浴室,找了把锯子将刺青的部分锯断,然后用绢枝的衣服包裹胴体,头脚藏在浴室里面,再把浴室布置成密室。他是用什么方法,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侦探小说里有各种方法,我想一定办得到。把胴体包着出门的时候,稻泽正巧来了。他只好躲在大门旁的树荫下,侥幸地躲过去。稻泽进入屋内。但是浴室已经变成密室,要发现尸体也不是那么容易。他很放心地准备离开,但是为了慎重起见,四处张望,发现有一个男人朝这边看,又没办法出去。他非常焦急地一直留在现场。不久稻泽跑了出来。由于太慌张,根本没察觉到他。凶手避开进门的臼井,乘着没人监视大门的空隙,逃出去把尸体处理掉。』
恭介的眼睛,好像发高烧似地炯炯发光,一直看着最上的表情。
『还有第三件命案,也可以这样推论。常太郎从松下君那里知道妹妹遇害、刺青的尸体失踪的事情,大概心里想到什么事,就拼命地到处去搜查,终于找到那个盗走纹身尸体的男人,向他勒索,要他三天之内把钱准备好,不然就要把事情的经过统统报告警方。大概开口要不少钱,那个男人惊愕得不知所揩。虽然绢技不是自己杀的,但是既然盗走纹身的胴体,怎么说都洗不清罪嫌。由于无法应付常太郎的要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付钱为理由把他诱骗出来,然后毒杀、把刺青剥下来,遗弃尸体。我想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最上久一步步的推理,似乎是想压倒有推理机械之名的神津恭介。听完这一连串巧妙清晰的推论,一点都没有矛盾的感觉,研三打心里佩服不已。
『嗯——实在很好。你的见解非常高妙。我很佩服。我完全没有想到两件案子被混为一谈的可能。』
恭介心生感动地轻轻低下了头。对于一向不服输的他来说,竟会说出这番话,实在是很难得。研三这么想着。
『不,我的想像单纯浅薄,哪里承受得起你们的夸赞呢?』
『听你说这些,就好像这次案子一开始就在你的计划之下进行似的,我看你最好要有不在场证明,否则就危险了。现在依警察的作法,像你这种人的嫌疑最大。』
『真的。因为打架,被拘留了一个晚上,才免去一场无妄之灾。』
『就是啊……你的运气很好,才能够转祸为福啊!』
恭介和最上久互视而笑。
『那么,那个第三号人物,就是切断胴体、剥下刺青的男人,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是谁。至少这个人的智慧很高,对刺青非常痴狂。只要是有这两种特征的人就对了。』
『不错。像这种人,以我所知,只有一个……一点都没有疑问。虽然这样讲,但是我还有两三点不了解的地方想请教请教。』
『到底是什么?』
『第一是在现场附近发现的锯子。以你的推理,第二个犯人是发现绢枝尸体的时候,才临时起意的。但是在那种情形下,凶手应该用手边找得到的锯子才对。可是,女佣人说从来都没有看过那把锯子。那么,锯子是从哪儿来的?』
『也许女佣放假的两三天内,绢枝新买的也不一定。』
『哦,那是不一定。不过,一般家庭实在用不着两三支锯子。何况要买,也会买新的。为什么要买旧的锯子呢?』
『那……到底是谁?是不是木匠来修东西,忘了带回去?』
『那是他吃饭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忘记!虽然如此,也没办法强说是犯人带着锯子来找绢枝的。带把旧锯子当礼物——破天荒的,还没听说过。』
『神津先生,你真会说笑。』
最上久心里虽然不服,但是顾虑对方的面子,只好这么说。
『假如你的推理正确,浴室的电灯亮的理由实在令人不解。那么慎重布置密室的犯人,居然会漏掉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想都想不通。』
『关于这一点,会不会是稻泽扯谎?也许是因为他听到自来水流出来的声音,所以才把电灯开开的吧。』
『也可以这么想。那为什么没有他的指纹呢?』
『不一定每个人都用手指头去开灯,你大概看过那种上下操作的开关吧!也可以用手掌打开,那样操作也很方便。』
『不错。那暂且就认为是因为稻泽听到水声觉得奇怪,所以才开浴室的灯。不过,凶手为什么要让水流个不停呢?』
『凶手的手法虽然很慎重,但是难免有疏忽的地方。是不是为了冲洗血液,才让水一直流不停?』
『为什么怕血流出来?凶手并不想藏匿尸体,也不打算把行凶的现场布置成第二现场。那么即使浴室里面血迹斑斑也没有关系。随便把尸体的头和手脚弃置在浴室的凶手,为何对血液那么神经质?会注意到把浴室由内反锁,以防别人发现尸体,为什么对自来水和电灯却毫不在意?尤其是浴室内外都有电灯开开。』
『神津先生,这好像走马灯,议论的恶循环。』
最上久露出不悦的神情说道。··
『对不起。我从以前就被人讥为希腊的诡辩论者。』
恭介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最后还有一个疑问就是,凶手为什么要这麽辛苦地把那么重的尸体带走?如果喜欢刺青,照第三件命案的手法剥皮就好,不是省事得多吗?搬运又不是两三下的工夫。照你的推论,凶手把尸体裹起来放在庭园待那么久,为什么庭园里头没有血迹?到底凶手是怎么处理血迹的?』
『这个……』
最上久缄默不语。恭介用道歉的口吻继续讲。
『到现在为止,我好像是一直在找你的推论的毛病,其实是得陇望蜀的心情,根本上我认为你的推理非常高明,只要稍微修正部分小缺失,马上就可以判明真相。』
『那就对了。我再怎么花心思想把完整的理论组织起来,也只是纸上谈兵,对我来说,要想得比刚才说的更详细,实在无能为力了。』
空气似乎凝结停滞了。最上久郁郁地一直抽着烟草。
『听松下君说,你把这件案子比喻成下棋的残局,你对下棋有兴趣吗?』
『嗯——我自己摆了一盘下到残局的棋。这是我的作品。』
最上久说话的声调透着几许高亢,显然心情好转了,他从抽屉拿出一本杂记簿给恭介看。
恭介看着棋谱五分钟,就说起解法。最上久发呆地盯着恭介的脸。
『神津先生,你下多久的棋了?这么轻而易举就解开这局残棋,可不是外行人哦!』
『学生时代非常用功。』
『我们来下一盘看看,怎么样?』
『领教,领教。』
两人隔着棋盘对坐。外行的研三,也感到双方你来我往,杀气腾腾。恭介挪动棋子的手指微顿,最上久打出的棋子则发出巨响,一副声势浩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