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只要她能够找到安东尼的一个优点,就可以发现他是个相当不错的男孩子。
这天的课程结束后,孩子们都回家去了,安妮疲倦地坐在椅子上,感到头疼得厉害,心情非常沮丧。虽然没有发生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情,也没有真正让她沮丧的理由,可是安妮还是觉得心力交瘁,开始相信她永远不会喜欢教书这个职业了。想一想,她必须要日复一日地干着不喜欢的工作……嗯,大约要干四十年,这是多么可怕啊。安妮心里冒出两个想法,是现在就在这里号啕大哭一场,还是等安全地回到家中,到自己的房间里再说呢?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杂着丝质衣料摩攃地板发出的沙沙声,一位女士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让她想起了哈里森先生最近的一次评论,有次他在夏洛特敦的商铺里看到一位打扮过度的女性,他评论说:“她像是被流行和噩梦生硬地夹出来的混合体。”
这位来访者一身盛装打扮,身上是华丽的淡蓝色夏日丝裙,袖子是泡泡袖,周围都饰有花边,全身上下镶满了蕾丝花边,还打了无数褶子。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白色薄绸太阳帽,帽子上还插着三根长长的鸵鸟羽毛做装饰。粉红色的薄绸面纱从帽檐垂下来,从帽子边缘一直垂到了她的双肩,面纱上布满大大的黑色圆点,面纱太长了,从中间有一个分岔,分开后随不禁让人感到好奇,身材这么小的人是怎么戴上这么多的珠宝的。浓郁的香水味在老远就能闻到了。
“我是冬尼尔太太……H·B·冬尼尔太太,”这位来访者首先亮明身份,“我到这里来找你,是因为克拉莉斯·阿米拉今天放学回家吃晚餐时告诉了我一件事情,这件事把我搅得心神不宁,我不得不过来一趟。”
“真是抱歉。”安妮支支吾吾地回答说,她试图回想一下今天上午关于冬尼尔家的孩子们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可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克拉莉斯·阿米拉告诉我说,你把我们‘冬尼尔’的音念错了,雪莉小姐,现在我来告诉你正确的发音,应该是‘冬——尼尔’,重音在最后一个音节上,我希望你以后要记住这个问题。”
“我会努力做到的,”安妮喘着气,她真想大笑一场,但又不得不拼命压抑住这种冲动,“我明白,自己的名字被念错了,这种感觉很不愉快,我也有过这种经历,我想,把发音拼错了会更糟糕。”
“绝对是这样。克拉莉斯·阿米拉还告诉我说,你把我的儿子称为雅各布,是吗?”
“他亲口告诉我说,他的名字叫雅各布。”安妮很不服气。
“我猜想就是这样,”冬尼尔太太说,从她的语气可以听出来,在她这个很糟糕的年龄里,她不太受孩子们的欢迎,“这个孩子的兴趣爱好跟平民差不多,雪莉小姐。他刚出生的时候,我想叫他‘圣·克莱尔’……这个名字听起来绝对像贵族一样,是不是?可是他的父亲坚持要使用他叔父的名字雅各布来取名。我只好同意了,因为他的叔父是个有钱的老光棍。你猜怎么着,雪莉小姐?当我们可爱的儿子长到五岁时,他的那位老叔活得很滋润,而且居然结婚了,现在他都生了三个男孩子。你听说过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吗?我们一参加完他的婚礼——雪莉小姐,他很无耻地给我们也发了请柬——回到家我就说:‘不准再叫他雅各布了。’从那一天起我就把我们的儿子叫‘圣·克莱尔’,决定把他的名字正式改为‘圣·克莱尔’。可是他的父亲是个老顽固,仍然叫他‘雅各布’,更让人莫名其妙的是,这个孩子居然很喜欢这个粗俗的名字。可是他是‘圣·克莱尔’,他一直使用的名字是‘圣·克莱尔’。雪莉小姐,你会用心记住这个名字的,对不对?谢谢你啦。我告诉克拉莉斯·阿米拉说,这只是个小小的错误,把这个词改过来就没事啦。‘冬——尼尔’,重音在最后一个音节……‘圣·克莱尔’,绝对不是‘雅各布’。你记住了吗?谢谢!”
当冬尼尔太太翩然而去后,安妮锁上了学校的大门,回家去了。走到小山脚下时,她看到保罗·艾文正站在桦树小道旁。他把手里的一束娇小的野兰花递给安妮,安维利的小孩把这种花叫做“稻米百合”。
“送给你,老师。这是我在怀特先生的牧场里采到的,”他很羞涩地说,“我把它采回来送给你,因为我觉得你一定喜欢这些花儿,还因为……”他那双漂亮的眼眸中闪出光芒,“……我喜欢你,老师。”
“你这可爱的孩子。”安妮说着,接过了芳香的花束。保罗的话仿佛充满了魔力,她心里的沮丧和疲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希望如同奔腾的泉水涌上了她的心田。她迈着轻盈的脚步穿过白桦路,手中兰花的香甜就如同祝福一样,一路伴随着她,走向温馨的家。
“喂,你今天和学生们相处得怎样?”玛莉拉急切地想知道。
“你得在一个月以后问我,我也许才能说清我的感受。我现在没办法……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也说不出来。我的脑袋里乱成一团,就像泥浆一样混沌。至于我今天的工作,就是教会克利菲·怀特写‘A’,让他写出来的是个‘A’,而他以前不认识这个字母,这是我唯一的真实感受。这就是启发一个心灵走向莎士比亚和《失乐园》的第一步,是不是?”
林德太太不久就来到了这里,她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这个好心的太太在她家门口拦住那些放学回家的孩子,询问他们喜不喜欢这个新老师。
“每个孩子都说他们很喜欢你,说你太好了,安妮。不过除了安东尼·派伊,我得承认这个事实,他真的不喜欢你,他说:‘看不出有哪点好,跟所有的女老师没什么两样。’派伊很讨厌你,不过你别太在意了。”
“我不会在意的,”安妮心平气和地说,“我还要让安东尼·派伊慢慢地喜欢上我,只要我有足够的耐心和爱心,肯定能做到这一点的。”
“嗯,你不可能打动派伊家的人,”林德太太很谨慎地说,“他们经常反着干,做事就像梦幻一般不可捉摸,变化不定。至于那个冬尼尔家的女人,真是无聊。我敢肯定地告诉你,我决不会叫她‘冬——尼尔’,因为真正的念法应该是重音在前的,这个女人真是疯了,这是真的。她家养了一条哈巴狗,竟然叫它‘皇后’,而且它跟全家人一起在餐桌上吃饭,用的餐盘还是瓷器的。我要是她的话,真会害怕哪一天遭到天谴呢!托马斯说安东尼先生本人是个工作认真又明事理的好人,可他挑老婆的时候怎么就不能精明一点儿呢?真是的。”
第六章 众生百态
九月的一天,在爱德华王子岛的山丘上,从海上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刮过山上的沙丘。一条长长的红沙小道,蜿蜒穿过田野和森林,绕过浓密的云杉林一林场遮天蔽日,树下是密密麻麻的蕨草,像羽毛般一片片的,到处都是。小路接着向下沉降,落进一个山谷,山谷里的小溪时而从密林里闪现出来,时而又躲了进去。突然,小路来到了开阔地带,沐浴着明媚的阳光,从缎带一样的金色篱笆和如烟般的蓝色紫菀中穿过。夏日的山丘上,无数的蟋蟀在振翅高歌,空气也跟着颤动起来。一匹壮实的褐色小马正沿着小路缓步前行,两个姑娘坐在它后面的车上,嘴角洋溢着欢乐,这种欢乐来自她们的青春质朴,来自她们生命的活力。△△網△
“噢,戴安娜,我们仿佛置身于伊甸园般的美妙日子,不是吗?”安妮感受着如此纯粹的幸福,由衷地发出感慨,“空气中仿佛蕴藏着魔力!戴安娜,你还有,闻闻冷杉树干枯的气息!这是从那片洒满阳光的小洼地中传出来的,这些天埃本·莱特先生一直在那里劈木条来做篱笆。真希望这些冷杉树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仍然活着。不过,闻着枯树的气息,让人想起了美妙的天堂。这些话有三分之二是出自渥兹华斯 【渥兹华斯:Wordsworth,十九世纪英国桂冠诗人。】,有三分之一出自我安妮之口。在天堂里我想没有枯死的冷杉树,对不对?在我看来,当你穿过天堂的森林时,却闻不到死亡的冷杉树气息,这不能算作尽善尽美的天堂。那股美妙的芳香一定是冷杉树的灵魂……当然,那也应该是天堂里的灵魂。”
“树木是没有灵魂的,”戴安娜很实际地说,“不过干枯的冷杉树味道的确迷人,我要做一个靠垫,里面填满冷杉的针叶。你也最好做一个,安妮。”
“我会去做的……用靠垫睡午觉。这样我肯定会梦见自己变成一个林中仙女,或者是森林女神。不过这会儿我做安妮就很满足啦,我是安维利学校的老师,在如此香甜温馨的日子里,赶着马车走过诗情画意的小路。”
“这是个美好的日子,可是我们面临的任务一点儿也不美好呀,”戴安娜长叹了一声,“你到底为什么愿意沿着这条路进行调查呢,安妮?差不多安维利的所有怪人都住在这条路旁边,他们很可能把我们当成讨钱的家伙呢。这条路线是最糟糕的。”
“正是这样,我才选中了这条路。当然,如果我们请吉尔伯特或者弗雷德来做这条路的工作,他们肯定会答应的。但是你知道,我觉得我该为‘乡村促进会’主动承担起责任……因为我是第一个提议创办这个协会的,所以我应该承担那些最棘手的工作。很抱歉,连累到你了,所以等会儿在那些怪人面前你不用说什么话,一切让我来办就行了。林德太太常说我办事能力很强。林德太太还没有决定是否支持我们的组织,当她想起艾伦夫妇很赞同这个组织时,她就想支持我们,可是当她想到这个乡村促进会最早源于美国时,她又会持反对态度。她一直在这两种观点中犹豫徘徊,所以只能让她看到我们的成功,才能赢得她的支持。普里西拉准备为我们的下次会议写篇文章,我预期这是篇很好的稿子,因为她的姨妈是位非常优秀的作家,毫无疑问这肯定影响整个家庭的写作才能。当我知道夏洛蒂·E·摩根太太就是普里西拉的姨妈时,我心里的那种震撼无法形容,而且永远铭刻于心。想想看,我有这样一个女友,她的姨妈写出了《林边岁月》和《玫瑰园》,多么了不起啊!”
“摩根太太住在哪里呢?”
“在多伦多。普里西拉说她明年夏天要来我们岛上参观,如果有可能,普里西拉会安排我们和她见面。这简直太棒了,真让人不敢相信。你今晚上床睡觉好好去想象一下,那种场景该多么激动人心啊!”
“安维利乡村促进会”实际上已经正式组织起来了。吉尔伯特担任会长,弗雷德任副会长,安妮是协会秘书,戴安娜是财务主管,这个组织的成员每两个星期在某位成员家里聚会一次。他们很快就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