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和蕨草,看起来甚至像一座高高的绿色长土堆。屋子左右两边簇拥着高大深色的云杉树,它们伸出粗大的树枝,遮住了石头小屋。树下是一块小小的草地,长满了翠绿的苜蓿,一直延伸到了格拉夫顿河。除此之外,眼前再也找不到任何别的房子,甚至也没有一片空地,只有遍地生长的年轻冷杉树,覆盖了所有的山丘与河谷。
“我真想知道刘易斯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她们打开大门,走近花园时,戴安娜猜测着说,“别人都说她是个很古怪的人。”
“那么她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安妮断然说,“这类人不管有多么古怪,他们至少会是充满趣味的人。我刚才不是说过,我们会来到一座被施了魔法的宫殿吗?我早就知道,小精灵不会无缘无故地挥舞魔棒,把我们指引到这个地方来的。”
“可是,拉文达·刘易斯可完全不是一个被施了魔法的公主呀,”戴安娜笑着说道,“她是个老姑娘……我听别人说起,她已经四十五岁,满头灰发了。”
“噢,那只是魔法的一部分而已,”安妮很自信地断言道,“她的心灵依然年轻、美丽……只要我们知道怎样解除魔法,她就能重回青春时光,风采依旧地走出来。可是我们不会解除魔法——事实上只有王子才知道怎么解,而且总是这样的——拉文达小姐的王子还没有来,也许是不幸的灾难降临到他的头上了——不过这不太符合童话故事的套路。”
“恐怕这位王子很早以前就来过,后来又走了,”戴安娜说,“据说拉文达小姐曾经和斯蒂芬·艾文订过婚——就是保罗·艾文的父亲——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不过他们吵了一架,然后就分手了。”
“嘘,”安妮提醒说,“门开着呢。”
两个姑娘在门廊里停下,门廊上满是常春藤的卷须。她们敲了敲门。屋里传来一阵嗒嗒的脚步声,一个长相怪异的小姑娘出现在门口,她大约十四岁,满脸雀斑,狮子鼻,嘴巴很宽,看起来嘴巴就是从一个耳根伸到另一个耳根处。浅黄色的头发编成了两根长长的辫子,上面扎着巨大的蓝丝带蝴蝶结。
“刘易斯小姐在家吗?”戴安娜问。
“在,小姐。进来吧,小姐。走这边,小姐。请坐,小姐。我去告诉拉文达小姐你们来了,小姐。她在楼上,小姐。”
这位小小的女仆话一说完,就撇下客人,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两个姑娘趣味盎然地打量着周围。这幢神奇的小屋不仅外表让人啧啧称奇,里面的陈设同样与众不同。
小屋的天花板很低,有两扇方形的窗户,窗格很小,窗帘装饰有平纹薄纱的褶边。所有的家具都是传统的老式风格,经过一番精心布置,显得雅致得体,非常考究。不过,坦率地讲,对于这两位迎着秋风长途跋涉了七八公里的姑娘来说,她们早已饥肠辘辘了,眼下最具吸引力的就是餐桌,桌子上淡蓝色瓷盘里盛满了美味佳肴,桌布上点缀着金黄色蕨草,充满了如安妮所说的“宴会的氛围”。
“拉文达小姐一定在等候客人来品尝茶点,”安妮小声说道,“这里有六个座位。不过,那位小女仆太滑稽了,她看起来就像是来自妖精王国的使者。我本来想让她给我们指路的,可是我现在对拉文达小姐非常好奇,想见见她。她……她……她来了。”
话音刚落,拉文达小姐就出现在门口。她的模样让两个姑娘惊讶万分,甚至忘记了基本的礼仪,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们原本以为要看到的会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姑娘,就是她们凭经验知道的那一种——瘦骨嶙峋、头发花白但却一丝不乱,戴着一副老花镜。拉文达小姐的形象和她们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她身材瘦小,浓密的银发卷曲得非常漂亮,精心梳理过并盘了起来,显得蓬松整齐。头发下是一张完全如小姑娘般的脸,面颊红润,双唇甜美娇嫩,一双褐色的大眼睛流露出温柔的目光,脸上还有一对酒窝,一对名副其实的酒窝,穿着非常优雅的米黄色平纹薄纱外衣,上面点缀着白色蔷薇花。要是别的女性在她这样的年纪穿着这件外衣,一定会显得矫揉造作,别人会觉得是在装嫩,一定会觉得滑稽可笑,可是穿在拉文达小姐身上却非常匹配,甚至根本不会让人想起她的实际年龄。
“夏洛塔四号说你们想见我。”她说,她的嗓音和她的气质很般配,听来如沐春风。
“我们想来问路,去西格拉夫顿的路该怎么走,”戴安娜说,“我们受金博尔家邀请去吃茶点,可是在穿过森林时迷路了,在一个岔路口本来该转向西格拉夫顿的,结果转错了方向。我们现在该往大门的左边还是右边转呢?”
“向左,”拉文达小姐说,她迟疑地看了一下桌上的茶杯,然后像是突然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大声对她们说,“不过,嗯,你们是否愿意留下来和我共进午茶呢?等你们到了金博尔家时,他们早就吃过了。我和夏洛塔四号都期待你们能留下来,一起吃茶点。”
戴安娜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安妮。
“我们非常乐意,”安妮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因为她暗自打定主意,想多了解些这位让人惊讶的拉文达小姐,“但愿这没有给你带来不便。看来你是在等候别的客人呀,对不对?”
拉文达小姐又看看她餐桌上的茶点,脸变得通红。
“我想你们一定会觉得我太愚蠢了,”她说,“我真的很傻……让别人知道了,我会挺难为情的,不过这事除非我说出来,不会有人发现的。我并没有等谁……我只是假装在等客人。你们瞧,我的生活太寂寞了。我喜欢有客人来拜访——就是那种很正派的客人——不过很少有人来这儿,因为这里太偏僻了。夏洛塔四号也感到非常孤单,所以我假装要举办茶会,我为此特意准备了茶点,把餐桌装饰起来,摆上我母亲结婚时的瓷器,我还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
戴安娜暗自想道,这位拉文达小姐确实像人们所传言的那样古怪。一个四十五岁的女人居然还会假装举行茶会,简直就像小女孩玩过家家!不过,安妮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高兴地大叫道:“哇,你也想象这种事情吗?”
这个“也”字揭示了她和拉文达小姐是志趣相投的一类人。“是的,我经常这样,”拉文达小姐毫不掩饰地承认说,“当然我也知道,在我这把年纪还这样做确实愚蠢可笑。可是,如果你想干点傻事,又不会妨碍别人,却胆小不敢去做,那么一个老小姐还靠什么来寻点乐趣打发时光呢?一个人总得要找点乐趣来填补空虚和孤独的。有时候我不假装做点事情,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当然这种傻事一般不会被人发现的,夏洛塔四号也从不对别人说起。虽然今天被你们发现了,但我很高兴,因为你们真的来我家了,而且我的茶点都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你们能不能到楼上客房去把帽子脱下来?就在楼梯尽头那扇白色的门里边。我得赶紧去厨房看看夏洛塔四号,让她别把茶煮得太浓了。夏洛塔四号是个好姑娘,不过她老是把茶煮得很浓。”
拉文达小姐迈着轻盈的脚步去了厨房,一心琢磨着如何热情地招待这些期待已经的客人。这两个姑娘自己上楼去,打开洁净的房门,客房同样整洁无比。阳光从挂满常春藤的天窗照射进来,安妮说,这里看起来真是个适合做美梦的地方。
“这真是一次奇遇呀,不是吗?”戴安娜说,“虽然拉文达小姐有点儿古怪,但是她非常可爱,对吧?她可一点儿也不像个老姑娘。”
“我觉得她就像是美妙的音符。”安妮回答说。
两位姑娘走下楼时,拉文达小姐正把茶壶端进来,她身后跟着欢天喜地的夏洛塔四号,手里端着一盘热乎乎的饼干。
“现在,把你们名字告诉我吧,”拉文达小姐说,“你们都很年轻,这让我感到非常高兴,我喜欢年轻的姑娘,当我和她们在一起时,很容易就能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小姑娘,我确实不喜欢——”她做了鬼脸,“——承认自己老了。嗯,你们叫什么……为了说话方便,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好吗?戴安娜·巴里?你是安妮·雪莉?我可不可以假装早在一百年前就认识你们了,就直接叫你们安妮和戴安娜,好吗?”
“当然可以啦。”两个姑娘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就请舒适自在地坐下来,尽情享用这些茶点吧!”拉文达小姐开心地说,“夏洛塔,你坐到桌子那一边,方便照看厨房里的烤鸡。幸好我做了松软蛋糕和炸面圈饼。当然啦,为假想出来的客人准备这样的食物有些愚蠢——我知道,夏洛塔四号就是这样想的,我说得对不对,夏洛塔?可是你瞧,现在证明我做得一点儿没错呀。这些食物当然不会浪费掉,因为我和夏洛塔四号最终会把它们吃光的。不过,这种松软蛋糕放久了就不太好吃了。”◎本◎作◎品◎由◎◎網◎友◎整◎理◎上◎傳◎
这顿特殊的茶点吃得真是太愉快了。吃完过后,她们来到外面的花园,在草地上躺下来,享受着这令人沉醉的阳光。
“你住的这个地方真是太可爱啦。”戴安娜打量着四周,羡慕地说道。
“你为什么把这里叫‘回音蜗居’呢?”安妮问。
“夏洛塔,”拉文达小姐说,“去屋里把挂在钟架上的小锡号拿出来。”
夏洛塔蹦蹦跳跳地进屋去,很快拿着小号出来了。
“吹吧,夏洛塔。”拉文达小姐命令她说。
于是夏洛塔使劲吹起来,发出一阵粗粝刺耳的号声。号声停下来的片刻里,四周悄然无声……然后,从河那边的森林里,传来无数美妙的回音,那是欢快、清脆的天籁之声,仿佛“精灵王国”的所有号角都迎着阳光一起吹响。安妮和戴安娜高兴得欢呼起来。
“现在笑一笑,夏洛塔,大声笑吧!”
夏洛塔对拉文达小姐唯命是从,就算让她倒立起来,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她爬上石凳,开怀大笑起来。回音很快就来了,好像在那片四周围着冷杉树的紫色密林里,有一大群顽皮的小精灵在齐声模仿她的笑声。
“别人都非常羡慕我这里的回音,”拉文达小姐说,好像这里的回音是她的私人财产,“我自己也非常喜欢它们,它们是我的好朋友——当然啦,这有点儿一相情愿的意思。在宁静的夜晚,我和夏洛塔四号常常坐在屋外,在回音中自娱自乐。夏洛塔,把小锡号拿回去,小心地放回原处。”
“你为什么把她叫夏洛塔四号呢?”戴安娜对这个问题一直非常好奇,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只是为了避免和我记忆中的其他夏洛塔混淆在一起了,”拉文达小姐很认真地说,“她们长得也相像,很难把她们区分开来。她的真实名字其实根本不叫夏洛塔,而是——让我想想……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