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目瞪口呆,援助会的会员们万分诧异。那是朵拉吗?哭哭啼啼的,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裙子和头发上不断地滴着水,水滴下来弄脏了玛莉拉崭新的硬币图案的地毯,这难道真是朵拉?
“朵拉,出什么事了?”安妮一边问,一边不好意思地看了佳斯勃·贝尔太太一眼。据说佳斯勃太太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从不发生任何争吵的家庭。
“戴维让我在猪圈木栏上走,”朵拉啜泣着说,“我不想这样做,可他叫我病猫,所以我就试着走。然后我掉到猪圈里去了,衣服全弄脏了。那些猪从我身边跑来跑去。衣服脏得没法收拾,可戴维说只要我站到水管下面,他就帮我冲洗干净。我就站过去了,然后他拿水管对着我冲洗,可我的衣服还是没有冲洗干净,而且把我全身都淋湿了,连我漂亮的饰带和鞋子都被弄脏了。”
玛莉拉把朵拉带到楼上换衣服,安妮一个人招待着客人接着吃茶点。戴维被逮回来,关在房间里,不允许他吃晚餐。安妮在黄昏的时候来到他的房间,严肃地和他交谈……安妮对这种方法很有信心,相信会有不错的效果。她对戴维说,她对他的行为感到伤心。
“我也很难过,”戴维承认道,“但问题是我不知道这样做是错的,直到我已经做了后才知道。朵拉怕把衣服弄脏了,不愿意帮我做泥巴饼子,所以我非常生气。我想,假如保罗·艾文知道在猪圈木栏上走会掉下去的话,他就不会让他的妹妹这样做,对吧?”
“绝对不会,他想都不会想这种事。保罗是一个完美的小绅士。”
戴维闭上眼睛,好像是在反思这件事。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搂住安妮的脖子,把他红扑扑的小脸紧贴在安妮的肩膀上。
“安妮,虽然我没有保罗乖,可你还是会喜欢我的,对不对?我只要你对我一点点好就行。”
“我当然喜欢你呀,”安妮很诚恳地说,虽然找不到喜欢戴维的原因,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很喜欢戴维,“不过,如果你能乖一点儿的话,我会更喜欢你的。”
“我……我今天还做了点别的事,”戴维压低声音说,“我现在后悔了,可是我不敢对你说。你不会生气的,对不对?你千万别告诉玛莉拉,好吗?”
“这可说不定,戴维。也许我应该告诉她。但是我想,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我就答应你,不去告诉玛莉拉。”
“好吧,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反正今年也不可能再找到这种东西了。那是我在地窖的楼梯上发现的。”
“戴维,你究竟干了什么事?”
“我把一只癞蛤蟆放在了玛莉拉的床上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把它弄走。不过,安妮,这样的话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啦!”
“戴维·凯西!”安妮推开戴维搂紧的手臂,冲过大厅,飞快地来到玛莉拉的房间。床上有点凌乱,安妮神情紧张地掀开毛毯寻找,最后在枕头低下发现果然有只癞蛤蟆,它正对着安妮眨着小眼睛。
“怎么才能把这个恶心的东西弄走呢?”安妮哆哆嗦嗦地抱怨道。她想到了火铲,于是趁玛莉拉在储藏室忙碌的时候,她下楼去拿来火铲。把那只癞蛤蟆弄下楼时,安妮提心吊胆的,因为它三次从火铲上跳下来,有一次它躲在大厅里,她以为再也找不到它了,不过还好,没出什么大的岔子,直到最后把它弄到樱桃园里,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如果玛莉拉知道了,她这一辈子恐怕都不能安心地躺在床上睡觉了。幸好这个小捣蛋及时醒悟。哦,那是戴安娜呀,她在窗口发信号呢,真让我高兴……我真的需要放松放松了。学校里有安东尼·派伊,家里有戴维·凯西,一整天里这两个家伙把我折磨得筋疲力尽了。”
第八章 颜色的问题
“林德太太这个老家伙真是烦人!今天又来找我捐款,准备给教堂法衣室买地毯,”哈里森先生愤愤不平地说,“她是我见过的最让人讨厌的女人!她给你讲经布道,长篇大论,评头论足,请求索要,六字真言,把这些东西像砖块一样狠狠地向你砸过来!”
安妮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享受着眼前的美景。在这个十一月份的灰色黄昏里,使人陶醉的暖暖西风吹过刚犁过的农田,犹如吹奏着一曲古典优雅的小调,在花园的冷杉树林中缭绕不绝。安妮把她梦幻般的脸庞转过去。
“问题的根源在你和林德太太彼此都不理解,”她解释道,“当人们彼此不喜欢时,总是会有很多的误解。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喜欢林德太太,但我很快就学会试着去理解她。”
“也许有些人会试着了解并慢慢喜欢她,可我不会这样。假如有人告诉我说,我得试着让自己喜欢吃香蕉,所以我就得一直不断地吃香蕉。这我当然做不到!”哈里森先生叫嚷起来,“至于说我理解她,我对她的理解就是,她是一个爱管闲事的家伙,这毋庸置疑,我也这样告诉了她!”
“噢,这一定深深地伤害了她,”安妮责备他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以前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但那是我在大发雷霆的时候说出的气话,我决不会故意这样说。”
“这是事实啊!我一向坚信要向人说真话。”
“但你也不能照实统统说给她啊,”安妮反对说,“你不能老是揭人家的短。比如,你对我讲过很多遍,说我的头发是红色的,可你一次也没有对我说过,我的鼻子很好看。”
“我敢说就算没人告诉你,你还是知道的。”哈里森轻声笑道。
“我也知道我有一头红发——虽然它的颜色比以前要暗多了——但你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它吧。”
“好吧,好吧,既然你对这个问题如此敏[gǎn],那我就尽量不再提起它。你得原谅我,安妮,我已经习惯这样直言不讳地说话,听话的人也不要太介意啦。”
“可是他们没法不介意啊。你不觉得,你这个习惯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吗?你不妨这样想想,一个人拿着针去刺别人,然后说:‘对不起啦,你别介意,我只是习惯这样!’你觉不觉得这样很疯狂?要说到林德太太,也许她确实很爱管闲事。可是你是否对她说过,她有一副好心肠,总是喜欢帮助那些可怜的人?迪摩希·科顿先生从林德太太的奶牛场里偷了一罐黄油,他骗科顿太太说是自己从林德太太那儿买的。后来科顿太太遇见林德太太时,还向她抱怨说黄油吃起来有股萝卜的味道,而林德太太只是向她说抱歉,难过地转身离开。这事你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起过吧?”
“我想她确实有些好的品质,”哈里森先生勉强承认道,“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品质啊。我自己也有一些,不过你可能不会相信的。不管怎样,我肯定不会为地毯捐款的。我觉得这里的人怎么一拨又一拨地来劝募呢?你们那个重新粉刷会堂的事进展如何了?”
“非常顺利!我们乡村促进会成员上星期五聚会时,发现已经募捐到了足够的钱,不仅能重新粉刷会堂,还能把屋顶修缮一下。大部分人都愿意慷慨解囊,哈里森先生。”
安妮是个性情温顺的姑娘,可在某些时候,还是会话中带刺的。
“你们准备粉刷成什么颜色?”//本//作//品//由////網//提//供//下//載//與//在//線//閱//讀//
“我们决定粉刷成非常漂亮的绿色,屋顶当然会漆上暗红色。罗杰·派伊先生今天进城买油漆去了。”
“由谁来漆呢?”
“是卡莫迪的约书亚先生。他的屋顶修缮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我们必须把这份工作给他做,因为这里派伊家族很大——你知道,有四个姓派伊的家庭——他们说,如果不让约书亚来做这活儿,我们就休想从他们那儿得到一分钱。他们共捐了十二块钱,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大一笔钱,虽然很多人都认为不该让派伊家的人来做,可我们不想失去这笔款项。林德太太说,派伊家的人什么事都想插手。”
“主要的问题是,约书亚能不能把工作做好。如果他能做好,我才不管他是姓‘饼干’(Pye,派伊)还是姓‘果冻’呢!”
“他工作认真,名声不错,不过他们说他是个性格乖僻的人,总是不声不响的。”
“那他一定是个怪人了,”哈里森先生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至少这里的人都这么说他。我以前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直到来到安维利之后,我开始话说得多点,这主要是为了自我保护,不然林德太太会说我是个哑巴,她会发动好心人来叫我学手语的!你准备走了吗,安妮?”
“我该走了。我晚上还要给朵拉缝衣服。另外,我出来的这段时间里,戴维可能又干了很多新的恶作剧,会让玛莉拉头疼不已。今天早晨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黑暗跑到哪里去了,安妮?我很想知道。’我告诉他黑暗已经跑到这个世界的另一边去了,可是早餐过后,他宣称黑暗不是到世界的另一边,而是跑到井里去了。玛莉拉说她今天共四次看到戴维站在井边往井里探身子,想到黑暗里面去,她每次都把他逮了回来。”
“这真是个捣蛋鬼,”哈里森先生也这样断言说,“昨天他来我这里,等我从仓库回到屋子时,看见他已经在姜黄的尾巴上拔下了六根羽毛。这只可怜的鸟儿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它如此闷闷不乐。这对双胞胎一定给你出了不少难题吧?”
“每件事都会遇上些麻烦的。”安妮说。她心里在偷偷地想,以后戴维淘气的话,不管他干了什么,都一定要原谅他一次,因为他替自己向姜黄报过仇了。这天傍晚,罗杰·派伊先生把粉刷会堂要用的油漆带回来了。约书亚·派伊是个沉默寡言、粗鲁无礼的男人,他准备明天开始粉刷会堂,他的工作没有受到其他人的干扰。会堂建造在洼地里,前面有条路,人们称之为“底路”。每到深秋时节,这条路总是湿漉漉的,路面泥泞不堪,人们要去卡莫迪的话,宁愿绕道走一条“高路”。会堂四周被冷杉树林紧紧拥抱派伊先生远离喧嚣的尘世,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工作,让他那不善交际的内心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愉悦。
星期五下午,约书亚完成了会堂的粉刷工作,回卡莫迪家里去了。他刚离开这里,林德太太随即就驾车出发,驶过泥泞的“底路”,很好奇地想看看会堂粉刷后的新模样。当马车转过云杉树林前的弯道,会堂就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眼前的景象让林德太太脸上呈现出一副古怪的神情。她丢下手中的缰绳,紧扣着双手说:“让主宽宥我吧!”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停顿了一会,开始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差错了……一定是这样。我就知道派伊家的人总会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的。”
林德太太驾车往家赶,一路上逢人就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