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讲不完的故事》作者:米切尔.恩德_第5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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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那时候我们是睡着了被送来,又是睡着了被送走的。现在,我们又想起来了。” 巴斯蒂安从水中走了出来。 “现在我又知道我是谁了,”他容光焕发地说。 “是的,”阿特雷耀点了点头,“现在我也又能认出你了。现在你看上去与我当时在魔镜门中所看到过的一样了。” 巴斯蒂安望着冒着泡沫的、闪光发亮的流水。 “我想把这水带给我父亲,”他在水的喧腾声中大声地说,“可是怎么带呢?” “我想不行,这是不可能的。”阿特雷耀答道,“不能把幻想国的东西带出这个门坎。” “巴斯蒂安可以这么做,”福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现在又充满了青铜般的回响,“他能办到!” “你真是一条祥龙,”巴斯蒂安说。 福虎示意他保持安静,他倾听着由千百个声音组成的潺潺声。 然后,他说: “流水说,现在你该上路了,我们也得上路。” “我的路在哪儿呢?”巴斯蒂安问。 “从另外一扇门出去,”福虎翻译说,“就是从白蛇的头那儿出去。” “好吧,”巴斯蒂安说,“可是我怎么出去呢?白蛇的头一动也不动。” 事实上。白蛇的头一动也不动,是因为它的嘴里衔着黑蛇的尾巴,它用巨大的蛇眼睛望着巴斯蒂安。 “流水问你,”福虎说,“你在幻想国中开始的故事是否都已经结束了。” “没有,”巴斯蒂安说,“应该说还没有。” 福虎倾听了一会儿。他的脸上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它们说那么白蛇是不会让你走的。他必须回到幻想国中去,把一切都了结了。” “所有的故事?”巴斯蒂安结结巴巴地说,“那样的话我永远回不去了。一切都成了徒劳。” 福虎紧张地听着。 “它们说什么?”巴斯蒂安想知道。 “安静!”福虎说。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说: “它们说,这是不可更改的,除非能找到一个人来替你完成这个任务。” “可是,有无数个故事,”巴斯蒂安大声地说,“从每一个故事中总会不断出现新的故事。这样的任务是找不到人来接替的。” “谁说找不到,”阿特雷耀说,“我来接替。” 巴斯蒂安哑口无言地望着他。随后,他抱着阿特雷耀的脖子喃喃地说: “阿特雷耀,阿特雷耀!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帮助!” 阿特雷耀笑了。 “好吧,巴斯蒂安,那么你也不会忘了幻想国。” 他像兄弟般轻轻地在巴斯蒂安的面颊上拍了一下,然后迅速地转过身,朝着黑蛇的方向走去。黑蛇的蛇头仍然像刚才他们走进这个地方时那样高高地隆起。 “福虎,”巴斯蒂安说,“你们怎么才能把我留给你们的这些事情做完呢?” 白色的祥龙眨了眨他的一只红宝石般的眼睛,答道: “靠福气,我的孩子,靠福气!” 说完他跟着他的主人和朋友走了。 巴斯蒂安目送他们穿过那扇门回到了幻想国。他们俩再一次转过身来,朝他挥了挥手。接着黑蛇的头低了下来,重又卧倒在了地上。巴斯蒂安再也看不见阿特雷耀和福虎了。 现在,只剩下巴斯蒂安一个人了。 他把身体转向另一边,转向白蛇的头部。与此同时他看到白蛇的头抬了起采,两条蛇的身躯隆起形成了一道门,就像刚才在另一边那样。 他迅速地用双手掬起一捧生命之水,飞快地朝那扇门跑去。门的外边一片漆黑。 巴斯蒂安一头扎进黑暗之中——他坠入了一片空虚之中。
“父亲!”他大声喊道。“父亲!——我是——巴斯蒂安——巴尔塔扎——巴克斯!”
“父亲!父亲!——我是——巴斯蒂安——巴尔塔札——巴克斯!” 他一边喊着,一边发现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学校顶楼的储藏室里,这中间没有任何的过渡。很久以前,他就是从这儿出发到幻想国去的。他没有马上认出这个地方,因为他看到周围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动物标本、人的骨骼和几幅画;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疑惑不定,不知道自己是否仍然还在幻想国中。然后,他看到了他的书包和生了铁的七座蜡烛台,上面的蜡烛已经熄灭了。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 他从这儿出发到《讲不完的故事》中去作了一次漫长的旅行,这一切到底持续了多久?几个星期?几个月?或许是几年?他曾经读过一篇有关一个男人的故事,他在一个魔洞中只呆了一小时,等他回来时,已经过了一百年,他所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还活着。那时候这个人还是个孩子,而现在已经很老很老了。 从顶楼储藏室的天窗中射入灰蒙蒙的白昼光线,可是分不出是上午还是下午。顶楼储藏室里和巴斯蒂安当初离开这儿时一样寒冷。 他躺在一堆满是尘灰的军用被子下面,他从这些被子中钻出来,穿上靴子和大衣。他惊奇地发现,靴子和大衣与那一天下雨天一样,是湿的。 他把裤子上的皮带套在肩膀上,然后去找那本书。那本书是他当时偷来的,正是因为它才开始了这一切。他决定把它还给那个不友好的科里亚恩德先生。科里亚恩德先生也许会因为他的偷窃行为而惩罚他,告他或干出什么更加糟糕的事情来,对于一个像巴斯蒂安这样经历了这么多历险故事的人来说,再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会轻易地使他感到害怕了。可是,那本书不见了。 巴斯蒂安找啊找,他把所有的被子都翻过了,并找遍了每一个角落。没有用,《讲不完的故事》失踪了。 “那好吧,”最后巴斯蒂安自言自语道,“那么我只能对他说,书没有了。他肯定不会相信我的。我没法改变这一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可谁知道过了这么久他是否还记得这件事。也许,这个书店早就已经没有了。” 这一点马上就会水落石出的。首先他得穿过整个学校才能出去。假如他碰到的老师和孩子们对他来说是陌生的话,那么他就知道,他将会遇到什么情况了。 当他关上顶楼储藏室的门走到楼下学校的走廊里时,发现那儿一片静寂,整幢房子里连一个人影也没有。钟楼上的钟正好敲了九下。也就是说是上午早就应该开始上课了。 巴斯蒂安看了几个教室,可到处都同样空无一人。当他走到一扇窗边,往下面的马路上看时,看到那儿有一些人在行走,还有一些轿车在行驶。至少这个世界还是存在的。 他从楼梯上下去,走到学校的大门口,试着去开门,门被锁住了。他转身向一扇小门走去。小门的里面是校舍管理员的住宅。他按钮,他敲门,可没有任何动静。 巴斯蒂安想了一会儿,他不能等着或许什么时候有人来。现在他就想到他父亲身边去,尽管他带来的生命之水不慎而洒了。 他是否应该打开窗户,使劲叫喊,直到有人听到他的喊声,然后设法为他把门打开?不,他觉得这有点儿让人感到难为情。他想到他可以从窗子里爬出去,可以从里面把窗子打开。可是,底楼的窗户都装上了栅栏。这时候他想起来了,当他从一楼往街上看时,曾看到一个脚手架。显然,学校外墙上的泥灰正在被重新粉刷。 巴斯蒂安又重新走上一楼。他走到窗边,把窗子打开爬了出去。 脚手架是由竖的木架构成的,木梁与木梁之间铺着木板。木板在巴斯蒂安体重的压力下上下晃动。有那么一会儿,他突然感到头晕目眩,恐惧感在他心里油然而生,可是,他把头晕的感觉和恐惧都压了下去。对于一个曾经做过蓓蕾林主人的人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尽管他不再具有强大的体力,尽管他胖乎乎的身体使他不够灵活。他从容镇静地寻找着可当把手和踏脚的地方,顺着竖着的木梁爬了下来。 有一回,他被一块碎木片刺了一下,可这样的区区小事他根本就不在乎。他感到有点发热,有点气喘吁吁,可还是安然无恙地爬了下来,到了街上。谁也没有注意他。 巴斯蒂安跑回家去。铅笔盒和书本随着他的脚步有节奏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他感到一阵侧胸的刺痛,但是仍然继续奔跑,他要到他父亲的身边去。 当终于跑到他所住的那幢房子前面时,他还是停下来站了一会儿。他抬头望着窗户,窗户里面是他父亲的试验室。这时候,突然有一种恐惧感攫住了他的心,因为他第一次产生了父亲可能已经不在那儿了的念头。 父亲还在那儿,而且肯定已经看到他回来了。因为当巴斯蒂安冲上楼梯时,父亲迎面朝他跑来。父亲张开双臂,巴斯蒂安投入了他的怀抱。父亲把他举了起来并把他抱进屋里。 “巴斯蒂安,我的孩子,”他一再重复道,“我亲爱的,亲爱的小家伙,你到哪儿去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他们在厨房的桌子边坐下来,直到男孩喝着热牛奶,吃着作为早餐的小面包时——父亲特别关心地为他在小面包上涂了厚厚的黄油和蜂蜜——巴斯蒂安这才发现,父亲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消瘦。他的眼睛发红,下巴上的胡须没有剃过。可除此之外他仍然与巴斯蒂安离开的那个时候一样。他把他的感觉告诉了父亲。 “那个时候?”父亲奇怪地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到底离开了多久?” “你是昨天离开的,巴斯蒂安。是从你去学校开始的。你没有回来,我给老师打了电话,得知你根本就没有去上学。我找了你一天一夜,我的孩子。还让警察出动去找你,因为我担心会发生最糟糕的事情。噢,天哪,巴斯蒂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为你担心,简直快发疯了。你到底到哪儿去了?” 于是,巴斯蒂安开始讲述他的经历。他非常详细地叙述了他所经历的一切,花了好几个小时。 父亲倾听着,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听他说过话。他听懂了巴斯蒂安给他讲的事情。 将近中午的时候,他中断了一下,只是为了给警察打电话,告诉他们。他的儿子回来了,一切正常。然后,他为他们俩做午饭,巴斯蒂安继续往下说。当巴斯蒂安讲到生命之水的时候,夜幕降临了。他讲到,他很想带一点生命之水给父亲,可不小心给洒了。 厨房里已经暗了下来。父亲一动不动地坐着。巴斯蒂安站起身来啪地开亮了电灯。这时候,他看到了他从未看到过的事情。 他看到他父亲的眼睛里噙着眼泪。 他明白了,他还是为父亲带回了生命之水。 父亲默默地把他拉到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他们互相抚摩着。 他们就这样坐了很久,然后父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巴斯蒂安的脸,开始笑了起来。这是巴斯蒂安从父亲脸上所见到过的最幸福的微笑。 “从现在起,”父亲用一种完全变了调的声音说,“从现在起,我们这儿的一切都得与从前不一样,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