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蒂安点了点头。他的心装得太满了,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早上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巴斯蒂安房间的窗台上堆满了柔软、纯净的雪。街上所有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沉闷。 “你知道吗?巴斯蒂安?”吃早饭的时候父亲高兴地说,“我觉得我们俩确实有许多理由来庆祝一下。像今天这样的一天,一生中只有一次——对于有些人来说恐怕连一次也没有。所以我建议我们俩一起来干一些非常伟大的事情。今天,我放下我的工作,你也不用去上学了。我给你写一张请假条。你觉得怎么样?” “去上学?”巴斯蒂安问,“那个学校还在吗?昨天我走过教室时那里根本就没有人。连看管学校的管理员也不在。” “昨天?”父亲答道,“昨天是圣灵降临节前的第一个星期日啊,巴斯蒂安。” 男孩若有所思地搅了搅他早餐的可可饮料,然后轻轻说道: “我想,还得过那么一小段时间我才能重新习惯。” “是这样的,”父亲点了点头说,“所以我们俩来过一个节。你最想干什么?我们可以去作一次远足,或者我们也可以去动物园?中午我们可以给自己订上一份世界上最丰盛的午餐。下午我们去买东西,你想要什么就买什么。晚上——晚上我们要不要去看戏?” 巴斯蒂安的眼睛闪烁发亮。他坚决地说: “但是,我必须先得去干一件别的事情。我必须到科里亚恩德先生那儿去,告诉他我偷了他的书,又把书给丢了。” 父亲拉着巴斯蒂安的手。 “听着,巴斯蒂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去解决这件事情。” 巴斯蒂安摇了摇头。 “不,”他坚决地说,“这是我的事情。我想自己去做。最好我现在就去做。” 他站起身来,穿上大衣。父亲什么也没说.可是他望着儿子的目光里既有惊奇,又充满了钦佩。他的儿子从前是不会这样做的。 “我想,”最后他说,“我也需要那么一点儿时间来适应这一变化。” “我一会儿就回来,”巴斯蒂安大声地说道,他已经到了过道上,“不会太久的,这一次不会很久。” 当他走到科里亚恩德先生的书店门口时,他的勇气又下去了。他透过印着装饰体字样的玻璃门往店堂里望去。科里亚恩德先生那儿正好有个顾容。巴斯蒂安宁愿等这个顾客走了再进去。他在旧书店门口徘徊。又开始下雪了。 那个顾客终于离开了书店。 “现在!”巴斯蒂安命令自己道。 他想起了他在彩色森林戈阿普中是如何迎着格拉奥格拉曼走去的,他坚决地按响了门铃。 在这间朦朦胧胧的屋子的尽头有一堵书墙,书墙的背后传来了一声咳嗽。巴斯蒂安朝书墙走去。他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严肃而又镇静地站到了科里亚恩德先生的面前。像第一次相遇时一样,科里亚恩德先生还是坐在那张旧的皮沙发椅上。 巴斯蒂安沉默着。他期待着科里亚恩德先生恼怒地叱责他,向他大喊大叫:“小偷,罪犯!”或者与此相似的话。 可是老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慢吞吞地在点他的弯烟斗,一边半眯着眼睛透过他那可笑的小眼镜打量着男孩。烟斗终于点着了。他使劲地吸了一会几,然后喃喃地说: “嘿,怎么啦?你又想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巴斯蒂安顿了一下,“我从您这儿偷了一本书。我想把它还给您,可是它不见了。我把书给丢了或者是——不管怎么说,书没有了。” 科里亚恩德先生停止了抽烟,把烟斗从嘴里取了出来。 “一本什么书?”他问。 “就是我上次来的时候,您正在看的那本书。我把它拿走了。您到后面去打电话,书就放在椅子上,我就这么把它拿走了。” “是这样,”科里亚恩德先生清了清嗓子说,“可是我这儿并没有少书。这是一本怎样的书呢?” “它叫《讲不完的故事》,”巴斯蒂安解释道,“它的封面是用古铜色的绸缎包着的,如果来回转动的话,它就会闪光。封面上有两条蛇,一条浅色的,一条深色的,它们互相咬着对方的尾巴。书的里面是用两种颜色印成的——每一章开头的字母很大很漂亮。 “这件事挺奇怪的!”科里亚恩德先生说,“我并没有拥有过这样的书。所以,你也不可能从我这儿把它偷走。也许你是在其他地方偷的吧!” “肯定不是!”巴斯蒂安肯定地说,“您一定能记起来的。这是……”他犹豫了一下,可还是说了出来,“这是一本有麾法的书。我在阅读的时候进到了《讲不完的故事》里面,可是当我重新出来之后,书就没有了。” 科里亚恩德先生从他戴的眼镜上面望着巴斯蒂安。 “你是否在拿我寻开心?” “不是,”巴斯蒂安几乎惊惶失措地说,“绝对不是的。我所说的都是真的。您肯定知道的。” 科里亚恩德先生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你得仔细地给我说说这一切。坐下,我的孩子。请坐!” 他用他的烟斗杆指了指放在他对面的另一张椅子。巴斯蒂安坐了下来。 “好吧,”科里亚恩德先生说,“现在给我讲讲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假如我可以请求的话,请讲得慢一点,按着顺序讲。” 巴斯蒂安开始讲述。 他讲得不像对他父亲那么详细,可是科里亚恩德先生一再表示出极大的兴趣,而且总是想知道得更为详细,所以巴斯蒂安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讲完。奇怪的是在整个这段时间里竟然没有一个顾客进来打扰,天知道这是为什么。 当巴斯蒂安讲完之后,有好一会儿科里亚恩德先生独自吸着烟斗。最后他清了清嗓子把他的小眼镜扶正了,用审视的目光望了望巴斯蒂安,然后说;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你并没有从我这儿偷走过这本书,因为它既不是我的,也不属于你或别的什么人。假如我没有搞错的话,那么这本书本身也是出于幻想国的。谁知道呢,也许正好现在就有人手里拿着这本书在读。” “那就是说,您相信我所说的事情了?”巴斯蒂安问。 “当然啰,”科里亚恩德答道,“每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会相信的。” “说真的,”巴斯蒂安说,“我并没有料到这一点。” “有的人无法去幻想国,”科里亚恩德先生说,“有的人能去,可是他们永远呆在那儿了。还有一些人,他们到幻想国去了,又回来了,就像你这样。他们使两个世界都变得健康了。” “啊哈,”巴斯蒂安脸上微微有点发红地说,“这并不是我的功劳。差一点我就回不来了。假如不是阿特雷耀帮了我的话,那么我现在肯定永远地留在昔日皇帝城中了。” 科里亚恩德先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抽着烟斗。 “是啊,”他喃喃地说,“你很幸运,你在幻想国中有一个朋友。天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科里亚恩德先生,”巴斯蒂安问,“这一切您是从哪儿知道的?——我是说,您也曾经去过幻想国吗?” “当然去过。”科里亚恩德先生说。 “那么,”巴斯蒂安说,“那您肯定也认识月亮之子啰!” “是的,我认识童女皇,”科里亚恩德先生说,“可那时候她肯定不叫这个名字。我曾经给了她一个另外的名字。但是,这并不重要。” “那么你一定也认识这本书!”巴斯蒂安大声说,“那你一定也读过《讲不完的故事》!” 科里亚恩德先生摇了摇头。 “每一个真实的故事都是一个讲不完的故事。”他的目光从许多书上掠过,这些书贴着墙壁一直堆到天花板上。然后他用烟斗指了指那些书,继续说; “我的孩子,有许多门可以通向幻想国。还有更多这样的魔书。好多人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这取决于谁拿到了这样的书。” “那样的话,讲不完的故事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 “这就是我想要说的,”科里亚恩德先生答道,“再说,不仅仅只是通过书,还可以通过其他的可能性到幻想国去,然后再回来。这个你得记住了。” “您是这么认为的吗?”巴斯蒂安充满希望地问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将再一次遇见月亮之子。然而每一个人只能遇见她一次。” 科里亚恩德先生俯下`身子,他的声音变得有点沉闷。 “我的孩子,让一个年纪大的,有经验的游过幻想国的人对你说句话!这是一个在幻想国中无人知晓的秘密。假如你仔细考虑一下的话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你不能第二次见到月亮之子,这是对的——只要她还是月亮之子的话。可是如果你能给她起一个新的名字的话,你就又能见到她了。不管你能成功地做几次,每一次总是第一次和唯一的一次。” 有那么一瞬间,科里亚恩德先生叭儿狗似的脸上闪过一线柔和的光,这线光使他的脸显得年轻并有点儿漂亮。 “谢谢,科里亚恩德先生!”巴斯蒂安说。 “我得谢谢你,我的孩子,”科里亚恩德先生答道,“假如你经常能到我这儿来,让我们一起来交流我们的经验的话,那就很好。能够在一起谈论这种事情的人并不多。” 他向巴斯蒂安伸出手去,“一言为定了。” “好吧,”巴斯蒂安说着在他的手上击了一下,“现在我得走了。我父亲在等我,不过,我不久就会再来的。” 科里亚恩德先生把他送到门口。当他们朝门口走去的时候,巴斯蒂安透过玻璃门上反写的字体看到父亲站在街对面等他。这时候,唯一的一束的光照在父亲的睑上。 巴斯蒂安拉开门,那一串镀锌的小铃铛开始丁当乱响。他朝着那一束阳光跑去。 科里亚恩德先生目送着他们俩,小心地把门关上。 “巴斯蒂安·巴尔塔扎·巴克斯,”他喃喃地说,“假如我没有搞错的话,你还会给别人指出去幻想国的路,以便为我们带回生命之水。” 科里亚恩德先生并没有搞错。 可是,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下一次再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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