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去别家。”
使者道:“再无比都督家的公子门第身份更合适之人,还烦请将公子们接回来,小人在此等候——”他想了想,又道:“若只有循公子一人,亦可。”
总管道:“既如此,请上使堂上用茶,我立刻派人去寻。”
使者从白天等到傍晚,又到星月升空,也不见人回还。他倒有耐心,不肯离去,坚定地坐在堂上等,与管家二人对坐对看,面面相觑。
忽闻门口报都督回府。二人赶紧起身,迎到屋外。管家把事情原委回禀,周瑜自吕蒙手中接过地形图,展开观看,没听几句,直接回绝:“我儿子不去。”
使者苦着脸道:“都督……”
周瑜放下手中事务,道:“他二人出外游学,我亦不知在何处,上使请回。”
周瑜连敷衍都懒怠圆慌,来使无可奈何,只得告辞。
过了两日,清晨,都督府偏门拉开一线,周胤的小脑袋探出来,门人尚不及阻止,他已兴冲冲从高门槛蹦出来,跳着跑到街上,对面忽而闪出白面官衣的陌生人,微笑对他说:“周二公子。”
周胤其实不知有甚么事,却立即道:“我不是周二公子。”
陌生人道:“公子莫诓小人。”
周胤歪着头道:“大人认错了,我是二公子的书童。大人要找二公子,我替你寻。”说罢调头往家跑,却一头撞到白胡子老者,周胤“哎哟”一声向后跌去,张昭一面扶他,一面苦笑道:“胤儿莫调皮。”
张昭带来了吴国太的信,因周瑜不在家,便请示夫人,小乔心中虽忐忑,暗中派人去禀报都督,一时却无回音,又见了国太的召谕,僵持了半日,不得不放行。
吴侯府的车去后不久,吕蒙的快马便到门前,吕蒙来不及下马,便问,“人呢?”
门上道:“刚接走。”
吕蒙听罢,勒紧缰绳,高声道:“回禀都督,我送公子去,如何送去,便如何接回来,请都督放心!”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一骑烟尘中。
周循周胤到吴侯府中,便和其他几十个宗室家的孩子一同习礼,捧奉的是很轻巧的玉器珠宝,借助孩童之手,无非是图吉祥之意,礼仪却极繁琐。
晚间,孙权专程接二人一同吃饭,准备了珍馐佳肴,又做了小孩子喜欢的各色糕点,吃罢饭,留他们玩耍,问他们在家做些甚么,学了些甚么,听闻二人学过甚么,便兴致勃勃要他们演示。
习礼一日,孩童其实已疲惫,孙权却一直同他们说话,又搬各种新奇的玩具赠予他们,直到三更才安排二人就寝。
周循凌晨就发了哮喘,孙权把整个吴侯府的医官们都折腾醒了,幸而无碍,饮下汤药又睡去。
次日孙权便不让周循再去研礼,进出皆带在身侧,只让他在府中游玩,常同他聊天,周循同他哪里会有甚么可说的话题,不过听他漏着风的语调,孙权就常大笑,最后逗得周循也莫名地一同咯咯笑起来。
周循诵文背诗,有时答了一句话,孙权就有所赏赐。
日中,孙权亲自安排周循在书房的侧屋里午睡,夜里,带周循周胤去步夫人处,交予步夫人照顾。
鲁班见周循每日竟不用去研礼,在孙权身侧游玩,也有礼物无数,便也不肯去做那些枯燥的练习,向步夫人撒娇:“怎么父亲对周循比对女儿更疼爱!”
步夫人道:“循公子是客人,同自家人岂能一样?”
大虎攀着步夫人的膝盖道:“那让周循也变成我们自家人罢!反正我要同他一样!”
周瑜回府见到信书,他明白国太的意思,他的儿子如果能于孙刘联姻的婚礼上奉事,无疑是整个江东最有效的示好姿态。信末又言道:当日公瑾为质子一事奋不顾身,对孙氏子孙视如己出,今日必效仿待之。
三日后,孙小妹出阁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主公继续亲子攻略~马上可以见面了。
☆、四十六
孙权觉得他爱循儿超过了大虎,甚至超过刚出周岁的世子,不知该怎么疼他才好,只能不断地赏赐,开始给的都是贵重的器具,后来发现孩子对这些很懵懂,便改成赏赐各类玩具衣物,短短几日,衣服做了几身,平日用不上的茸茸虎头小帽子,配上布老虎,因是主公赏赐,周循只得常携带以示感怀。
循儿,我要给你更好的。
小妹大婚当日,所有婚礼上童子童女清早就去大殿外等候吉时,孩子们由司礼官带去整装,孙权怕周循疲惫发病,不让他早起,司礼官入屋内替他更换礼服,孙权抱他坐在自己膝上穿鞋袜。
孙权同他攀谈道:“循儿,典礼结束后,你要弹一曲。”
周循一抿唇,不好意思地笑:“太拙劣,不堪闻。”
孙权道:“不妨,你只弹给孤听,不让旁人听到,好么?”
周循未答,孙权道:“你若弹了,孤将‘游春’‘渌水’琴谱赠予你。”
周循心有所动,孙权笑道:“循儿回去可献于父亲。”
周循被说中心思,从孙权的膝上滑下来,已换上暗红镶边的黑色礼服,作揖时宽大的袖子贴近地面,道:“谢谢主公。”
周瑜列于武将之首,隔着仪仗,看小妹和刘备拖着长长的礼服,手中牵红绸的一端,并排缓慢地向前行进,走几步,便有一礼,东吴为表招得爱婿,又加封了他夫妇很多虚衔,二人时而下跪受封,时而立定听祝祷,其时鼓乐大作,地下铺满红芍,繁花似锦,仿佛万世平和的庆典。
周循周胤捧着礼器,跟随新人前行,周循对面就是鲁班,孩子们都竭力绷着脸,不露厌倦之色。
周瑜不得不让儿子来此侍奉,以示江东诚意,不,这昭示的是他周瑜的妥协,不免愤郁,又见刘备一脸庄重肃穆,答礼时显得虔诚非常,周瑜愈发厌烦这虚伪的闹剧。
宗庙高台上,孙权端立,等队伍近前。小妹出嫁前,没有同他说任何话,如今再也不能见到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年纪大了一辈的妹夫,慎重其事地要来拜他孙家的祖宗,孙权心里亦有隐隐的不平。
他的目光停在周瑜身上,周瑜面上波澜不惊,可孙权知道他的不悦。
一瞬间,孙权竟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心底羡慕周瑜死战到底的气势,如能同公瑾般快意恩仇,如他这样强大自信,该多么好。
可是这念头顷刻又消散了:公瑾,日后,你定会看到,我才是对的。我要你亲口对我承认。
他记忆中的周瑜,是神采生动的,公瑾,为甚么你如今变得与人世疏离,一腔情性埋在心底,连喜怒也不再与人分享。
今日周瑜穿了朝服,高耸的领裹住他的颈。
稍后,要见他,孙权想:要见他。
刘备已挈夫人走上高台,孙权向前迎上。
☆、四十七
典礼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正午过后,众人各自坐车,从宗庙往吴侯府,赴吴侯家盛大的宴席。
一时车马喧哗,孙权本已上马,恰逢孩子们正由专人领着分男女各自上车,孙权特意下马,使人将周循周胤领到近前,俯身对二人道:“循儿,胤儿,今日辛苦你们,孤有谢礼相赠,回去后要来找孤讨要,莫忘记。”
周胤出来时,正同小伙伴玩,此刻心不在焉,匆匆答谢,偷偷转头向他的朋友使劲做手势。
孙权拉周循道:“循儿,早晨与孤说的话,不可失约。”
周循点头,又答几句话,同周胤一起去。
孙权上马,在人群中,发现了周瑜的目光,他向周瑜笑。
公瑾,放心,我对他们很好。
他们很快乐。◇本◇作◇品◇由◇◇網◇友◇整◇理◇上◇傳◇
公瑾,我吓唬你的话,都是胡说的,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何况,他那么像你……
接送各位重臣宗室家公子的马车是所有车乘中最喧哗的,婚典上各种繁礼冗长而沉闷,现下孩子们禁不住闹腾,马车停在吴侯府大门前,车里叽叽喳喳,周胤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来,招呼兄长,当他看清面前的人,挥舞的手臂才放下来:
“爹爹,吕叔叔。”
周瑜神色稍穆,简洁对儿子道:“速回家,中途不可停留。”
说罢,一手提起周胤,送上马,吕蒙接过周胤,让他坐在胸`前,立刻又接过周循,让他紧贴着弟弟的背坐稳,周循手中拿了个白额吊睛的彩色斑纹布老虎,仓促间滚落地下,周循迟疑片刻,最终抓紧马鬃,不发一言。
吴侯府的侍官方要说话,周瑜抬眼一望,他们见状不敢阻拦,吕蒙舒长臂护住二人,策马绝尘而去。
孙权想今日周循周胤要回去,已命人将各种礼物赏赐包起来,大大小小摆了一屋子,又特意为周循置办了府内用的各色绢纸笔砚颜料画具一并赠与他。怕周循有哮喘,须忌口,重命人准备一桌饮食。
孙权回府后,恐稍后事多遗忘,先对身边侍从道:“去书房将琴谱拿来。”
他想:有些东西,若是我送给公瑾,他未必高兴,若是循儿献给他,他或许就悦纳了。
他走出大殿,在高阶上眺望。
他看到小公子们的马车正停在门口。孩子们一个个下来。他看到周瑜将儿子匆匆的甩上马,他看到吕蒙飞快地接过两个孩子,不顾越制,驱马在吴侯府内奔走,直向门外而去。
他看到周胤兴奋地抱着马脖子,指向远方。他看到周循手中的布老虎掉在地上,清早周循启程时,亲手从他手中接过的布偶,此刻掉在地上,吕蒙的马蹄践踏而过,周循连头都没有回。
布老虎在地上连滚了几滚,停下来,破败不堪,白色的棉芯从肚子的破口里露出来。
侍从捧着琴谱而来,默默站在一旁,孙权抬手将装琴谱的漆盒掀翻在地。
☆、四十八
大殿中,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侍女捧着食盒食盘穿梭在席间,奉上醇醪甜醴,舞伎乐师交杂混间,歌舞升平。
刘备满面红光,立在堂中已有些不稳,仍一盏盏向席间在座的每一位敬酒。几轮下来,众人亦酒酣耳热,不少人脱下外袍,面色酡红,醺然欲倾。
唯有周瑜正襟危坐,衣衫纹丝不乱,从外面进入殿内。他连披风都不曾卸下,衣领高阖到下颌,领上系着端方的结。
刘备向他敬酒,他亦不推辞,举杯致意,干脆地饮下,然从不回敬。
座上国太正笑劝酒:“女婿呀,你只饮下四五十杯,可是不够,要饮下一百杯,百年好合!”
刘备摇晃身躯,一揖到地:“谨遵太夫人命。”
众人连声附和,席间觥筹交错,殿中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