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
但他看到了Hope,他看得这么清楚。看到那个曾有人存在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看到在那肉眼不可见的空洞外,包裹着的所有细节:Hope不规则的心跳声;他那过于瘦削的皮肉下,被拉紧和过度使用的肌肉像是在燃烧着一般;微微弓着的宽阔肩膀似乎负担着一整个世界的重量。Holmes对于文学只有些杂乱的认知,但当他看向Hope,他的大脑阁楼打开了一个满是尘埃的盒子,里面装着那个弗兰肯斯坦的故事——一个由残破不堪的碎片组成,试图模仿世间生灵的生命,一个游荡在世上,仅仅靠着复仇心激活和支撑着自己的禸体的集合。在如今已支离破碎无法挽回的碎片间,唯一像灰泥一样填补着裂痕的,是那可怖的、燃烧的复仇火焰。
大多数哨兵在失去他们的向导后都不会撑太长时间。灵魂的一半被剥离然后消失的冲击,让很多哨兵在转瞬间就与自己的向导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有些会多呆几分钟甚至到一个小时,极少数特别不幸的会撑过一天,以至一个星期……而当Holmes看着Hope,他能感到如冰一般刺痛着自己的恐惧。
这是一种他并不熟悉的感受。Holmes是一个艺术家,带着艺术家的敏[gǎn]:世界充满了太多惊奇和趣味,太多大师的杰作,不管那杰作是否是最阴森黑暗的类型,都满满的让他只能感到好奇。Holmes试图不让自己猜测,但这却偏偏是他现在在做的。他猜测、下结论、再提出进一步的质疑。在Hope身上看到的东西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害怕。他意识到,对方很可能就是他自己,他可以如此轻易地变成对方:身处永恒的孤独,几乎称不上是活着,不完整又残缺。Holmes回看上个星期的自己,厌恶着他自身的迟钝。他,强大的职业观察者,怎么能够忽略如此明显的,就存在于眼前的事呢?
噢,但这就是问题所在,不是么?和别人产生联系,当“别人”看着都怪异又迟钝的时候,这念头显得很可笑。但现在,“他永远不会这么做”这个想法本身反过来变得愚蠢无比。那触碰着他肌肤的双手,那呼唤着他的声音,他曾一度相信这样的完美只存在于他那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的琴弦上。如今,失去这种完美而独活的未来却变得如此可憎。
“Holmes,等等!”Lestrade赶上来和他并肩而行,不过需要为Lestrade正名的一点是他其实一点气都没喘,“他们要花上好几小时才能到海上。”
“同样的,我们也要花上几小时才能追上。”Holmes平板地反击,“但如果我们抓紧的话,可能有机会领先一步。”
Lestrade重新延展开自己的听觉。没错,仍然有人在呼叫着他们的方位,也还有人在跟着他们。他们在南华克桥街转弯,往左边抄小道到了联盟街。“那到底要怎么做?”
Holmes一边奔跑着,一边不耐烦地粗声说,“他们的交通用具可以很好地用来把向导弄出城,涨潮可以带给他们需要的水源,但要逆潮而行再往前就难于登天了。”
“他们不可能逃到海上去!”Lestrade夫人惊呼。
“没错。如果他们能走到埃立斯就已经够让我刮目相看了,更不用说到格雷夫森德。”Holmes点头,联盟街连上了英皇大道,然后又迅速变成了斯诺菲尔兹。街道的名字在塔与塔之间狂乱地传递着。“在到蒂尔伯里或者格雷夫森德前,他们很有可能用陆上交通,到那里后会再换上更强力的工具逃往海上。”
“我们可以呼叫在那里的塔上驻守的哨兵,把他们截住。”Lestrade阴沉地回答。
“Lestrade,注意观察!”Holmes的呼声在墙壁和房子间回荡,他们现在正转进柏孟塞街,“蒂尔伯里和格雷夫森德的塔都被他们的人渗透了!”
Lestrade在一个滑步下几乎停了下来。“算塔本身只有一英寸高,那两座塔也都在二十公里外!即使是你,我也拒绝相信有人可以看到那么远的地方发出的光。”
“如果我只需要听一听,我又有什么必要去看?”Holmes嘲讽地说,“从泰晤士河到皇宫,沿路的城塔们正在不断传送消息。呼叫中的信息包括:蒂尔伯里和格雷夫森德的烽火都点燃了,但却对别的塔的呼叫毫无反应。由此可推出什么?这两座塔都被这些哨兵的同谋给侵入了。要点燃镁火很容易,但要掩盖住自己的声音或者获知通信密码就没那么简单了。他们进到了塔里,把那些驻守在塔上的哨兵俘虏了,然后点燃了烽火。那些外国闯入者现在可以在城塔的眼皮底下,出航到海上了。”
Lestrade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那我们现在……我们现在……去哪儿?”Hope插了进来。不像其余两位哨兵,这位美国人正气喘吁吁,这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他都保持着沉默。他的气息必须被省下来跑步。得知这位外国人体力不支让Lestrade在一瞬间感到了一种哨兵之间的优越感,但很快就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了惭愧。因为只要听一听这个男人的心跳声,谁都可以看出他的身体有问题。
“瓦工臂,”Holmes简短地回答。
“马车旅店那儿?”Lestrade夫人插话。
“也是货车终点站。”Lestrade进一步指正。
“干得好,Lestrade,再加把劲我们就可以看着你成为探员了。”Holmes讽刺地回应,“装货的火车将在两分钟后准点出发。我们可以乘上它到希尔内斯,比他们安排好交通工具再去蒂尔伯里要快很多。但我们现在必须加快速度!”
“哦我的天,你是不是都意识不到伦敦还有其他氏族?”Lestrade把手圈起放在嘴边,然后开始大吼,“Lestrade 2-3-2-4,所有在瓦工附近线上的哨兵!阻止住火车!把你们自己扔到铁轨上都要阻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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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水艇内空间十分地拥挤。虽然只有Strangerson,Drebber,Lox,两个机械师,小向导们和Watson这些人,但他们仍然像被挤到了沙丁鱼罐头里。船的声音很吵,柴油驱动的引擎隆隆作响,在金属和木头制成的墙壁间咆哮着。不管通风管再怎么努力,空气中依然充满了油烟的臭气。船体本身就已经被一股潮气和霉味笼罩着,内部的空气中带着一种令人很不愉快的闷热。身处其间的人吞吐着这陈腐而浸满了烟味的空气,汗水不断从他们身上滴下。Watson不禁下结论,这实在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移动方式。
很讽刺的是,后来他回想道,偏偏是这个,在最后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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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tson费力找到了一条多余的手帕,正帮着拭去女孩们脸上的汗水。他的喉口被擦伤,淤肿着,他甚至能感到这肿胀让摩攃变得更不舒服。和他们一起挤在这里的哨兵们也不好受,他们把手帕压在自己的鼻子和嘴上,尽可能地屏蔽周围的恶臭。室内的闷浊空气里是汗味和泰晤士河的油气,光后者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梦魇一般的气息。即使是几次以哨兵为主体,在议会已经通过的法案,都无法阻止人们向已然被严重污染的水道里倾倒垃圾和工业废料。
Watson热得浑身像火烧一样,汗水成筐地流下。在这地狱一般的封闭场所度过的一个多小时,似乎把他身体的一部分都烤焦了。衣服湿透了,用一种特别让人烦躁的方式摩攃着他的皮肤。毫不夸张地说,他全身上下都在滴水,就好像活生生地被煮着。不管如何努力保持冷静,他的大脑都像在翻江倒海。各种情绪在他的头骨内凶猛地捶打着。从由自身身体状况而来的烦躁,到对威胁他们安全的那些哨兵的反抗,以及那种既尖锐又无情,想要残酷地攻击这个可怖管道内每一个人,然后回到伦敦的渴望。但是没有恐惧。从来就没有恐惧。
Watson绝望地攀附着他的自我意志,试图在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中寻找到平静和短暂的休憩。那个哨兵的记忆……哦,上帝,一想到那个华丽的哨兵他就像是被打了一拳。他的思维停滞在了那个画面上,那就好像是风暴眼,别的感受都在这宁静画面的四周飞快盘旋着,带来不断累积的气压。
Watson挣扎着想要呼吸,这一切实在让人无法承受。热气似乎从每个地方都散发出来,仿佛自己就坐在离太阳几步之遥的地方。Watson眨眨眼,想要清除掉视野中正在发光的点,然后模糊地感到一阵恐惧:它们居然没有消失。
幻觉,Watson不可置信地想。我正在产生幻觉。在他的四周,萤火虫发着光,环绕在小向导们,抓住他们的哨兵和机械师的身旁。在金属墙灰暗而反射性的面板,以及隆隆的引擎上投下带着晕圈的光点。整个内部都被这柔和移动着的光笼罩着。
潜水艇内别人的身影在他的视野里模糊了,他知道是自己用来看他们的视觉出了问题。要不然为什么有些人看上去只是个影子,有些人的色彩则清晰到几乎刺目、斑斓鲜艳到脱离现实的程度?Jane Blakely又怎么可能把剑——一把几乎有六英尺长的双刃大砍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Lox又怎么可能顶着一张像是死人面部模型般的脸却又并没死?Drebber的颈部又怎么会扭曲到要断了的角度,头部整个反了个方向以至于Watson几乎看不到他的脸?Strangerson又为什么在胸`前拿着一柄剃须镜,镜面反射的却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Watson紧紧闭起眼,强迫幻觉离开。炙烤着的灼热几乎让人无法正常地思考,Watson不断变换着让自己不舒服的各种坐姿,试图找到一些可以寄托,可以像锚一样把他固定在现实之上的东西。这时从下面传来了一阵沙粒被碾压的声音。
Watson冒险往下一看,发现刚才还在他脚下的木地板已经变作了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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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lmes,Lestrade,他的妻子和Hope赶到了瓦工臂,正好赶上一个机械师和Bradstreet女士爆发出的一场激烈争执——而自从达尔文的物竞天择发表以来,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明显的佐证了。
一边的Bradstreet巡查官只是很愉快地笑着,看着那个魁梧的男人在一击之下,就被一只有力的手钉到了火车旁,然后在那男人的视野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