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呼应着，呼应着，呼应着。

就仿佛这个城市戴着一顶皇冠，尖端的部分都被白色的火光充溢了。


Watson猛然吸了口气，像是一个刚从海里浮出水面的人。他再猛吸了口，然后开始咳嗽起来。在他们四周的空气里有一股强烈的薄荷油的味道。


走向那里不会真的跨过生死的边界，但却可以无限接近于死亡……


Watson感到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寒冷和不适。井是那么深邃而黑暗，并不是什么可以轻易冒险进入的地方。但总算还是成功了，骗过了那群猎手让他们离开了这里。Watson小心地坐起身，那位哨兵依然被自己环抱在臂弯里。哨兵的脑部受了伤，加上突然俯冲入哨兵自己的井中，这冲击还不足以让他马上恢复意识，但并没有生命之虞。因为Watson可以感觉到，这个哨兵的精神世界像是世界上最易碎的宝物一般，一直都被精心地维护着。

而那是怎样的精神世界啊！Watson觉得那感受就好像是被包裹进了狂怒的风暴里，又仿佛是充满强力的地震洪水。如此具有压倒性，又是如此惊人。Watson还从来没有感受过像这样的存在。Watson被它跟随自己前进的速度彻底震住了——没有惊吓也没有犹豫，只有让Watson差点追不上的快速运转，以及藏在其中的，那种让人心醉的对自己的信任……

不，比信任要更多。那是种守护，无比强大又无法抗拒地笼罩住了Watson。它就像是燃烧的火焰，阻挡住了所有的痛苦和仇恨，让他不受任何伤害、任何惨痛记忆的侵扰。他简直无法表达自己在那里有多么安心。


Watson紧抓住自己僵硬的身躯，试图重整思绪。他必须得让这个哨兵进屋，必须查看他的伤处。因此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诅咒自己瘸腿的身体，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靠自己把他搬到安全地带。

“还活着么？”从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Watson猛地转回身，试图把自己阻挡在他的哨兵和来人之间。

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从雾里走了出来。Watson一开始不能确定，但当那个男人进一步靠近以后，可以看清对方也是个哨兵。而在他身上有种特别的东西，一种Watson此刻无法集中注意力来真的想清楚的东西。只是可以感到在那里有一种……痛苦和悲伤。

“我刚刚听到你们的心脏停跳了，”那个奇特的哨兵开口。他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会构成什么威胁，“我看到你们走过，听到哨兵们在追着你们。我想你也许需要点帮助。我和他们可不是一伙的。”看到了Watson眼里的警惕，他又补充说。

他越走越近，身影越来越清晰——高挑、黝黑、红发。他的口音来自美国，他的衣服比起室内工作更像在室外讨生活的。他的脸因为寒冷而红润，他的指甲也没有很好地修剪，他还戴着一顶沾上了水的宽边帽。Watson此刻对共感力的控制虽然摇摇欲坠，但他并没有从这个陌生人身上感到任何的敌意。


“我……”Watson的声音很粗哑，“我的确需要帮助。你能抱起他吗？他受伤了，我必须得帮他。”

“当然，没问题。”红发男点了点帽子，然后毫不费力地抬起了受伤的哨兵。

Watson跟在后面，一瘸一拐地比平时更为严重。他给那个美国哨兵指明了回公寓的路。

“你们发生了啥事？”

“我也不清楚。”Watson静静地回答。他现在已经稍微冷静了些，“我……他在被人追赶着，然后他们开枪射中了他，”他握紧了自己的手杖，“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不是警察。”

那个陌生人看着像是个挺安静的男人。在沉思一会后他开口说，“我听到枪响了，所以跑了过来。但我明明听到你们的心跳……减弱了。你们怎么做到的？”

Watson抹了抹自己的脸，“这……有点复杂。”他回答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给出很好的解释。”

那陌生人看上去接受了这样的回答，“就在这里？”

“对，这边。”Watson把陌生人带到了前门。他停下脚步看向四周的伦敦城。太过专注于那个受伤的哨兵，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眼前这壮大的景象。“我不知道为什么塔都像这样点燃了。”他心不在焉地说，依然在试图让自己云遮雾罩的大脑更清楚些。

那美国人耸耸肩，“不知道。城里好久没这样了。”


“站住。”从门里传来一声怒斥。Charpentier站在那里，重新换了套干燥的衣服，依然怒发冲冠，守卫着自己的领域以免让外国哨兵进入。

“没关系的，Charpentier。”Watson马上抬起手说。

Charpentier吼了声，他的眼神很凶狠，“不行。不能让别的哨兵进来。”

Watson用钢铁一般的声线回答说，“中尉，这个男人需要紧急医护。”

Charpentier咬了咬嘴唇，然后变得稍稍温和了些，“他可以进来，”最后他说，“但他不行。”他伸出一只手指指向那个美国人。

Watson刚想开口反对，但那个陌生人先插了进来，“随你们的便了，孩子，你能接住他吗？”他把受伤哨兵无力的身躯传了过去。

Charpentier不情愿地接过了伤者，然后赶忙将Watson挡到那个外国男人视线以外的地方。那陌生人只是点了点他的帽子，然后静静地消失在了夜雾之中。


Charpentier半推半抱着把失去意识的哨兵抬上了阶梯，重新回到了公寓里属于Charpentier一家的套间。

“Alice怎样了？”Watson轻轻问，双手轻柔地拂过受伤哨兵的脑袋。

Charpentier嘟囔着，“在休息，睡着了。母亲和她蜷在一起。”

Watson眨了眨眼，“你不……”见鬼到底Charpentier是怎么做到克制自己不和她完全结合的？

Charpentier咬牙切齿地说，“还有三个月。如果我们现在结合了他们会永远对她弃如敝履。而像天使一样的她应该被像天使一样对待。如果我们让他们得偿所愿，那他们就永远有借口伤害侮辱她了。”

Watson叹了口气。Charpentier还年轻，他还不知道大多数人的恶意并不需要，甚至不用麻烦找借口。他觉得Charpentier在自我本能上的控制并不会有什么益处，即使他很钦佩这个年轻人为之付出的巨大努力。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今晚发生的事件让他依然还很心神不宁，而很显然Charpentier现在有如箭在弦上一般的心理状态，并不适合认真谈论这样的话题。

他让Charpentier支撑住伤者，然后在他的箱子里翻找着……噢，就在这里。大多数在阿富汗的医生会随身带着一卷丝布，有些时候它们会成为唯一可用的绷带或者垫子，帮助脆弱的受伤哨兵们。他的丝布边缘因为常被撕下来做绷带的缘故已经粗糙不堪，但即使是在迈旺德以后，他还是舍不得把它真的丢弃。①①

他把丝布扯开，铺在了地板上。大小正合适。Charpentier把那个哨兵抬下来放在了上面。然后他猛地往后退，一边用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我必须得走了。”他喃喃地说，“对不起，是血的关系……我不能……”这个年轻的哨兵几乎是心怀恐惧地往后退着，“如果我再继续闻到血味可能会发狂……”

“走吧，没关系。”Watson挥了挥手，“我能照顾他。”


Charpentier火速地离开了。


Watson被留下来和他的哨兵独处。

———————————2.28————————————————————


他很英俊，Watson注意到，甚至可以算得上美，但这种美是以一种奇特而不平衡的形式表现的。即使是在休憩时他的脸庞依然满溢着一种个性和精力。Watson在房间中点起了蜡烛，看着柔和的光线照耀着那锐利分明而略微带着皱纹的五官。他蓄着胡渣，头发凌乱，他的衣服松松垮垮，几乎像被主人虐待过。他整个人谈不上什么整齐或干净，如今这个时代推崇备至的严整礼数，在他身上也不见踪迹。

这本来应该让他显得很粗野笨拙，但相反，它让他变得如此迷人而有吸引力，无拘于凡俗教条的约束，出离于日常的庸碌世界，独特非凡，惑人而有致命的魅力。Watson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抚过那张令人陶醉的脸，抚过他的脸颊和他粗糙的肌肤。Watson的双手在颤唞着。

Watson猛地克制住了自己。他从地板上站起身，翻出他的医用包和一堆丝手帕，把它们放在他的病人身边，然后走出房间去了厨房，回来时拿着肥皂和一锅温水。

他尽可能轻柔地洗干净了伤口，驱散那受伤的男人身上的每一点疼痛，在伤处小心翼翼地缝上了极端整齐的一排针脚，然后继续清洗对方的头发，抹上肥皂再用清水洗去任何在街道上沾染到的尘埃与泥土。

Watson的动作很缓慢，他有条不紊，一丝不苟。因为太过在意以至于连一丝一毫都不愿意错过，所以他温柔地洗净了对方的脸庞，手指摩挲过由于不久前的战斗还带着伤口的嘴唇，但它们并没有在那里就停下。

它们也不可能在那里停下。Watson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着，他的手指和双手缓慢而小心地滑过对方每一寸暴露在外的肌肤，从脸庞到耳廓再到后颈，在喉结的突起处和下面的凹口画过柔和的线条，手中的丝布抹去了那美好肌肤上任何的尘土与脏污。

他来来去去着，在脱下对方的衬衫前重新换了一锅水。看到那些鲜艳的紫色淤青和擦伤，和点缀于期间的火红鞭痕，让他不禁暗自吸气出声。他伸展开自己的情绪感官，试图探查环绕在每一处肋骨、胸腔或后背伤口上的痛觉情绪，让他松一口气的是其中并没有特别强烈的。于是Watson继续他缓慢的旅程，清洗那结实的肩膀、紧实的胸膛和下面的腹部，用手指擦过其上无数的伤疤，再生的皮肤组织在本已伤痕累累的表皮上缠绕着，让人不忍目睹。

他环抱着托住那受伤的脑袋，然后温柔地把失去意识的男人翻了个身，以便让他处理背部。在那里看到的景象让他猛地腾起一阵怒火，那里又更多的伤疤和如阴影般的淤青。谁敢从他的背后这样攻击他？

Watson清洗了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