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了郭光卿这仨字真好像闪雷击顶一般,差点没吓个跟头。心里话:天哪,他老人家怎么会犯了死罪呢?想当年人家郭光卿与我素不相识,就真心相待,要不是他老人家,我能有今天吗?有道是: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我醉毛儿可不能忘恩负义呀!他想到这儿,眉头一皱说:“肉我不能给你,这个活儿我可以去干。”
李德胜一听更高兴了:“好哇,你既然愿意去干活儿,那还不好办吗?等着我给你敛肉去,这回你可肥了,咱们滁州又新增添了三家肉铺。”
醉毛儿说:“你别去了,连你那份肉也省了吧,我一份都不要,今儿是刘爷我高兴,我要白玩玩票。你就告诉我法场在哪儿,几时去,找谁就行了。”
李德胜说:“那敢情好,我就更省事了。我告诉你吧,今夜二更无,法场在二郎庙。定了更你就到庙门那儿去找张德标就行了。呆会儿我再给你送家伙来。”
醉毛儿也没理他,李德胜去了一会,又给他送来了一大包东西,撂在肉案子下边就走了。他走之后,醉毛儿赶紧准备:他把伙计们全叫到一块,给每个人割了一大块好肉,捧了两捧钱说:“诸位,从今天起,我的肉铺、饭馆儿就关张了,反正平时我也不欠你们大家的。今天咱们就算分底子红,多分的也别高兴,分不着的也别烦恼,你们看铺子里什么东西好就随便拿,谁拿了归谁,这个肉铺、饭馆我是不要了,将来咱们还兴许在一块搭伙。可有一件,谁可也不许问我为什么。”
大伙一听全愣了,不知掌柜的这是犯什么病了。平时他的脾气就是说啥是啥,这回大伙儿也只好按着他说的办吧。一会儿的工夫,大家就都散了。醉毛儿只把大师傅留下,告诉他:“先别走,把那腰子、肝、里脊外脊的给我炒几个菜,搬上一坛酒,你再走。”大师傅答应一声就赶紧切肉炒菜。
醉毛儿把门关上,上好了板,从向案子底下拿出那个大包来,打开一看原来里边都是刽子手应用之物。他先把鬼头大刀抽出来,仔细地瞧了瞧,觉着还不算快,他把磨石搬过来往地下一蹲,沙沙沙就磨上刀了。他一边磨刀,嘴里还一个劲儿地直嘟囔:“奶奶个孙子,你们等着刘爷吧,瞧我怎么收搭你们这些坏蛋。”
他在这儿气势汹汹地一边磨刀,一边骂。那边炒菜的大师傅可发了毛了,吓得他浑身直突突,心里说:今天我们这位东家是怎么了?买卖也散了,吹胡子瞪眼的,尽说些气话,好像是跟谁过不去似的。他这是骂谁呢?跟谁闹别扭呢?我先问问吧。他想到这儿说:“东家,您磨刀干什么呀?”
醉毛儿看了大师傅一眼,说:“宰人呗!”
“啊!”这下子差点没把大师傅的魂给吓丢喽,腿肚子都朝前了,说话舌头根子也硬了,嘴唇也哆嗦了:“东、东家,你说什么?”
“宰人哪!”
“您宰谁呀?”
醉毛儿说:“还没准哪!”
大师傅一听更害怕了:我的妈呀,闹了半天他还没准儿宰谁呢。我知道他这口刀给谁撂上啊?吓得他把大勺往地下一扔,撒腿就跑。醉毛儿瞧他这个相,也笑了。他把刀磨好了,另外又找了一口刀也包在红布里边。吃了个酒足饭饱,穿上刑衣,系上油围裙,怀抱鬼头大刀,走出了肉铺,嗖嗖嗖一溜小跑来到了二郎庙。
他来得太早了,走里走外的转悠了好几圈,也没看见一个人,直等到天交一鼓张德标他们才到。等知州吩咐提犯人,他才跟着刑车来到死囚牢房。他真想在牢门就动手杀人,可是又一想:不行,这个地方对门就是守备衙门,即便是我能把老爷子救出牢房,我们也走不了。只好等着到法场再说。谁知郭光卿上了刑车走了没几步,就非要见刽子手不可。这时醉毛儿的心里可就慌了。他自从受了郭员外的恩典以后,就非常敬仰这位老人家,在肉铺里每日三餐都不忘供奉。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报答老人家的恩情,往常还盼不得见上一面呢,可今天就不然了,他想:当真的要是见了面,我又应该怎么样才好呢?我如果说实话,老爷子心里会好受一些,可是不行,两旁边耳目太多了,弄不好会坏了大事;我如果冷冷冰冰地对待,这岂不是伤了他老人家的心吗?你别看醉毛儿平时粗鲁,这工夫他倒细心了。左思右想,最后他才拿定了主意:还是别露马脚为好。他稳了稳神,来到车前,双手一抱拳说:“郭老爷子,您还有什么嘱咐的吗?”
郭光卿并不知道醉毛儿心里的事,一看是醉毛儿玩票,你想他能受得了吗?气得他立时就昏过去了。赵恒和差人们赶紧上前捶打呼唤:“老哥哥,苏醒苏醒。”呼唤了半天,郭光卿才长叹一声,睁开了眼睛。老人家紧咬牙关,直勾勾地二目怒视着醉毛儿。
这时候醉毛儿心里真跟刀子扎的一样,暗说道:老爷子,我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哪,今天我散伙计,关内铺,全是为了救您呀。眼下当着这么些人,我是不得不如此。我知道您现在是恨我,可过一会您就明白了。
这时候就听郭光卿问了一声:“刘合,今天是你玩票吗?”
“对了,就是我。”
“你跟我无仇无恨的,为什么非要玩这个票呢?”
醉毛儿心里话:还不是为了救你吗,要不我怎么会干这个活呢?不过嘴上又不能这么说,只好昧着心眼儿说瞎话:“老爷子,我是为省五斤肉呗!”
这一句话又差点没把郭光卿气死过去。老人家仰天长叹:“唉!看来真是人情薄如纸呀!他为省五斤肉就能狠心杀人,我跟他还有什么说的呢!”他把头一低,把眼一合,说了一声:“得了,走吧!”
把式赶着车,转眼间来到二郎庙前。当差的转身往里回话:“启禀大人,罪犯郭光卿提到。”
知州沈不明一拍桌案:“快把他给我带进监斩棚!”
两名差人答应一声,来到外边给郭光卿去了刑具,五花大绑捆好了,上前刚要去架,郭光卿说:“用不着搀架,我自己能走。”说着话他就跟着差人走进了二郎庙。
郭光卿一进法场,小英雄李文忠就看见了。只见舅老爷面色惨白,花白的头发技散着,身穿罪衣罪裙,叫人家五花大绑绑着。小英雄恨不能马上冲出去抓知州,斩钦差,把这一伙赃官斩尽杀绝,方解心头之恨。
正在此时,就听那该死的知州喊了一声:“下边来的可是郭光卿吗?”
老人家回答:“正是。”
“郭光卿,今天动刑杀你,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老人家微微一笑:“我郭光卿一生清白,无愧于人。朝廷说什么朱元璋造反,像你们这样倒行逆施,草菅人命,我真恨不能和我外甥同举义旗啊!狗赃官,你们就动刑吧。”┅┅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知州沈不明拿过招子来将郭光卿的名字用红笔勾上,派差人给他插于背后,并在印堂当中用笔打了一个点儿,吩咐人推出去,点炮斩首。两名捆绑夫、两名差人又把老人家带出监斩棚,绑在桩柱之上。郭光卿把头一低,净等着一死。
醉毛儿怀抱鬼头大刀站在了桩柱旁边。他的两只眼睛都红了,像血泡一般,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他想:只要炮一响,我就杀差人,挑绑绳,放老爷子走。
这工夫张德标看见醉毛儿在那儿东张西望,好像不大对劲,就有点犯嘀咕,不放心。因为他是屠户的头目人,法场上出点什么事,尤其是刽子手有了错,他有责任。他赶紧凑到醉毛儿的面前很认真地说:“醉毛儿,你有准没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炮一响你可别慌,要照准犯人脖子砍,一下就得,如果你手一发怵,那可就坏了!”
醉毛儿把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你这是什么话?我没有金刚钻也不敢揽这个细瓷器呀。不信,你把脖子伸过来先让我试试。”
这一句话可把张德标说得没词儿了,他把脖子一缩,又软了下来:“嘿嘿,那还行,一试我不就完了吗?我是怕你没干过,出了事咱们都不好,既然你有把握那就算了。”他这才往旁边一闪。
醉毛儿假意给郭光卿紧绑绳,靠近了老人家的身边低声说:“老恩公啊,你可要精神点啊,呆会儿还得顶着跑哪。”
因为声音大小,郭光卿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抬起头来看了看,只见醉毛儿五官都挪位了,一个劲儿冲着他努嘴。老人家这才恍然大悟:哎呀,闹了半天这个醉毛儿是个有心的人哪。看意思他是要劫法场,这怎么能行啊,这法场里边都是差人、官兵,你一个人又不会武艺,怎么能敌得住他们呢。倘若事情不成你就完了,我可不能叫你白白送命。老爷子急得摇了摇头,意思是告诉醉毛儿:你可千万不能这样干。
醉毛儿假装没看见,这时催斩令可就下来了。火功司拿火杆、架火绳、晃去蒙头灰,对准信门一点,药力翻身,火到烟出,耳听通通两声,追魂炮响了。法场上是这么个规矩,两声炮响是给所有的人们送信,告诉大家都准备好,第三声炮再一响,人头就得落地了。可是醉毛儿哪晓得这里的规矩呀,他生怕误了事,赶紧唰地就把蒙鬼头刀的那块红布给扯下来了,亮出了两把钢刀,一把鬼头刀是自己用的;另一把是给郭光卿准备的。他听说老人家会武术,所以就多带了一把。说他是粗人哪,他可是粗中有细,鬼头刀照定绑绳就去了。噌!挑开了绑绳,喊了一声:“老恩公给你刀!”
话音还没落呢,后边的张德标就过来了。他本来对醉毛儿就不放心,这回一瞧醉毛儿把犯人的绑绳挑开了。这还了得,他往上一蹿,使出平生力气抱住了醉毛儿拼命地喊:“来人哪,醉毛儿造反了!他要劫法……”“场”字还没说出来呢,嗖!身后飞来一镖,正中张德标的后心。这小子惨叫一声,松手栽倒在地。紧接着一条黑影,手压钢刀跳到醉毛儿的面前……
谁呀?正是小英雄李文忠。其实李文忠这只镖是给醉毛儿预备的。这就叫艺高人胆大。他早就转到了监斩棚的左侧,在灯影的黑暗之中,把全场看得一清二楚。他根本没把法场上的这些人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净等炮声一响,用镖打死刽子手,挑舅老爷的绑绳,爷儿俩逃走。这些人还挡得住我们爷儿俩吗!他把镖亮出来刚要打,一看那刽子手把舅老爷的绑绳给挑开了,这才知道刽子手原来是自己人。他心里正高兴哪,猛然瞧见有一个大汉把刽子手给抱住了。晓得他一定不是好人,心里话:这支镖我就便宜了你吧。李文忠手疾眼快,嗖一声,镖打了过去。镖打中了,他随着也跳进了法场。
第三十九回 小诸葛喜得滁州地 莽先锋怒斩下书人
李文忠闯进了法场,当差的都围了上来。这工夫醉毛儿把刀交给了郭光卿,三个人三角式一站,各持兵器来砍杀差官。他们杀开了一